第6章

燈昏紅羅帳，有公子如玉，獨在窗前坐！

小白一睜眼，首先看到的是帳頂，一偏頭就看到了一幅支頤而坐的燈下美男圖，發了老半天花痴后才後知後覺的想到：哎呀，我這是上岸了不成？

隨即大驚：那碩大的魚尾巴可藏不住，不知有沒有驚到人，有沒有降妖伏魔的法師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小命受到威脅，美男的魅力也不夠了。立刻一個魚躍，擬從另一扇窗戶逃跑。

誰知腰腹間一用力，居然沒有躍起來，而是做出了一個她身為魚時羨慕了很久的動作——她居然像真正的人一樣坐起來了！

床上乾乾淨淨，沒有魚尾，連魚鱗都沒看見一片，小白猛的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入目是被淺綠長裙蓋著的兩道細長凸起，這是……腿？

她顫巍巍伸手捏了捏，嗯，綿軟中藏著堅硬，確實是貨真價實的兩條腿。

窗前的美男早已睜眼，看她在那裡旁若無人的研究自己的兩條腿，又捏又掐，忍不住咳嗽一聲：「你醒啦？」

小白「嗯」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把腿放到地上，床前有一雙與長裙同色的繡鞋，鞋尖上綉著她不認識的碩大白花。小白驚喜的將繡鞋穿上，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沒有搖晃、沒有摔倒，這的確是能用的雙腿，不是妖精的障眼法。

男子見她輕輕的邁出了一小步，怕她初次行走不適應，一個晃身來到她跟前，想要伸手扶一下，誰知小白輕輕推開他的手，扶著大圓桌，搖搖晃晃的一連走了好幾步，這才回頭欣喜的道：「原來，這就是走路的感覺啊！真好！」

男子看著她喜笑顏開的小臉，心頭微微發酸，將方才被推開的手背到身後，這才道：「你初學走路，不必操之過急，以後有的是時間練！」

小白扶著圓桌坐了下來，看著男子張了張嘴，卻在稱呼上卡了殼！

雖說已經隔著水晶棺蓋偷窺了多年他的容顏，卻還不知道他的名字。此君戰鬥力強悍，肯定是某族大妖，不過他以人形示人，還把自己也變成了人形，說明他對人類世界極其嚮往。

托小艄公家祖傳話癆的福，小白對人類世界的多禮略有了解。稱男子，年齡大的叫老爺，年紀輕的么，看情況：衣著富貴的叫公子，讀書人叫相公，穿著盔甲的叫軍爺，眼前這美男么？

一身藍袍，沒有鑲金嵌玉，富貴應該算不上，軍爺更是不沾邊，說是讀書人吧，沒帶文士方巾，那該叫什麼呢？傷腦筋！

男子好似看透了小白心中所想，微微一笑：「我叫行戈！」

想到他一人獨戰一魚二蛟的豐功偉績，小白覺得理當以妖族的規矩給人以尊稱，立刻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行戈仙君！」

行戈忽然面色一變，伸手抓住小白的手腕，眼中閃爍著驚喜的光芒：「你想起來了？「

一個稱呼而已，至於嗎？小白用力將手腕往後抽了抽，沒動，只得看著行戈的黑眸好奇的問：「想起什麼？」

行戈怔怔的看了小白許久，好似要看透她的靈魂一般，許久之後，才頹然坐下：「沒什麼。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小白！」趁著他失魂落魄的時候，悄悄收回手腕，輕輕揉著上面的紅痕。嘖，力大如牛，此君不好惹，以後得小心供著才行。

「小白？「行戈皺著眉頭重複了幾次，忽然道：「這名字不好聽，我給你改一個吧，就叫阿顏如何？」

「阿顏？」好像也沒有好聽到哪裡去啊？不過，黃河鯉魚起名一向隨意，大多都是根據出生時鱗片的顏色取的，所以一石頭下去，就能砸著好幾個小青，小灰，銀銀什麼的。

自己無父無母，這名字也不過是當年在古生水草從中撿到自己的老鯉魚看自己一身銀灰魚鱗接近白色后隨口起的，沒啥可堅持的。

更何況，往後還要指望這位大佬給自己撐腰呢！識時務者為美人魚，小白立刻點頭微笑：「很好聽，我很喜歡！只是不知道是哪個字？岩石的岩？鹽水的鹽？」

「不，是顏如舜華的顏。」見小白一臉茫然，只好降低文化水準：「五顏六色的顏。」

「哦……」想起自己一身的紅斑黑點，小白覺得整條魚都不好了：不帶這樣扎心的。

行戈不明白小白的情緒為何忽然低落，怔怔的看著她，一看就又看出神了。

小白見他這失神模樣，覺得心頭一陣陣發毛，從妖類的戰鬥力排行來看，飛禽第一、走獸次之，水族墊底，戰鬥力不強的千年魚妖對其餘妖族來說可是絕佳補品，此君幹掉了阿青和兩條河蛟，又這麼看著自己，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黃雀一族吧？

危險臨頭，小白的魚腦以前所未有的高速運轉起來，輕咳一聲問道：「阿青長老夥同河蛟行借壽禁術，我們是不是該去中天帝庭告他門一狀，不然，黃河水族可就危矣！」

行戈搖搖頭：「不妥！鯉魚一族不過下界小妖，無詔不得上中天帝庭，按律應該先報黃河水族之主，再由他們報給東海龍族處理，若東海龍族處理不了，則需報給水族共主，天心海龍族來處理……」

小白表情怪異的看了行戈一眼：這位大佬到底睡了多久啊？怎麼連水族共主換了這麼大的事兒都不知道。猶記得自己幼年時，曾遇到過一件大事，新任水族共主——天心海錦鯉一族的族長，據說還是中天帝庭帝君唯二的天妃之一錦瀾妃的父親，錦榮君過五萬歲整壽，天下水族同賀，黃河鯉魚一族為送什麼賀禮很是忙亂了一番。

當然更令小白印象深刻的是，送完禮后，小白他們那群幼鯉還很是被鞭策了一陣，因為當時的大長老覺得：人天心海的錦鯉連龍族都能幹倒，他們黃河鯉魚卻祖祖輩輩被一群河蛟壓在頭上作威作福，同樣是鯉魚，憑什麼差距那麼大？

「你看如何？阿顏……阿顏……」行戈的叫聲將小白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小白慌忙抬頭，萬幸行戈仙君並無不悅，於是大著膽子問道：「仙君剛才說什麼？」同時在心裡默念了好幾遍「阿顏」，叮囑自己已經換名字了，可得留點神。

「我說河蛟一族死了兩個長老，一定會查，不難找到那借壽法陣的痕迹，想來會把這件事情捂下來，你若不出現，他們很容易認為你和那條青魚一樣遭了毒手，應該不會對鯉魚一族不利。我建議你最多在我們動身前偷偷回去看一眼，但不要在族人面前露臉，以免多生事端。」

聽起來好有道理！借壽法陣在自己的窩旁邊，要是自己不出現，在兩族心中，自己就是受害者。萬一腦子不清楚露個臉，估計兩族都得來追殺自己，找出那一魚二蛟殞命的真相。

只是……「仙君，你說的動身是什麼意思？」

行戈微微一笑：「你不是一直想去天上嗎？我帶你找路上天去！」

「啊！」阿顏一個後仰，忘記了眼下自己是人身，過度後仰容易重心不穩，直直就往地上砸去。

行戈連忙伸手，一手托腰，一手扶肩，扶正了她的身子，埋怨道：「怎麼這麼不小心！這地可是青磚的，磕壞了頭怎麼辦？」

阿顏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這仙君的動作和語氣怎麼那麼怪，搞得她現在耳朵都有點發熱，咋辦？

行戈放開雙手，見她還在扭個不停，忍不住又問：「可有哪裡不舒服？」

阿顏在心裡哀嚎：沒有哪裡不舒服，就是彆扭啊彆扭！這位仙君，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充滿曖昧的暗示啊？我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妖啊，事實上隔三差五跟著艄公家的船，聽渡河的各路人馬閑聊，各種話本故事、家長里短聽得可多了。你老人家這會兒的行為怎麼看都怎麼像讀書人在勾引純潔小妖精啊！我這多一層魚鱗的老臉都快掛不住了，難為你還一臉若無其事，這人的臉皮果然是厚薄隨意的佳品啊！

「嗯哼，嗯哼……我聽老一輩的長老們說過，我們這些低等凡界是沒有通天仙路的，這一界唯一的例外就是鯉躍龍門，化龍升天。此外，哪怕是河蛟一族，也是上天無門，不知道仙君打算如何找上天的路？」

行戈仙君定定的看著她，良久后才道：「我帶你西行崑崙，那裡有上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