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河蛟一族和鯉魚一族加起來一共死了三位長老，整條黃河裡的水族立刻進入了警戒狀態。行戈去探了好幾次，都說不是好時機。

直到阿顏都已經能熟練的用雙腿奔跑的時候，行戈才又帶著她潛回了鯉魚一族的族地。

孟津台前，鯉魚一族正在聚會，祭奠完了慘遭意外的阿青長老后，另一條德高望重的三長老阿灰榮登大長老之位，而挂名的失蹤二長老小白，自始至終都沒有被提起。

已經變回魚身的阿顏看著遠處熱鬧歡呼的場面獃獃不動，行戈心頭又開始發酸，靠近她輕聲道：「走吧！你不是說還要去同小和尚和小艄公告個別嗎？」

那日在客棧中三言兩語定下來西行崑崙的決定后，阿顏提出回鯉魚一族看一眼，同時和幾位朋友告個別，這樣走得放心一些。行戈對她很是縱容，二話沒說就應允了。

誰知鯉魚一族根本就當她不存在，連個葬禮都沒給她，說不難過是假的。

阿顏一路悶頭前游，有熱熱的液體從眼角滑出，還好是在水中，無人看得到。只是，跟在她身側的行戈又輕輕嘆了口氣。

到了斷崖之下，阿顏竄出水面，在行戈的幫助之下又化為人形，過去找人。

敲了兩下門，無人應答，見廟門是虛掩著的，阿顏老實不客氣的推門進去了。

小廟不大，居中一間佛堂，卻沒有佛像，只有靠牆一張長供桌上一隻陶制香爐作燃香之用，不過此時香灰早冷，似乎有幾天沒有燃香了。

因為金蓮子堅稱，真正的敬佛是不設造像、不立文字、教外別傳，所以這廟裡一無佛像、二無經書，唯有兩個蒲團，此時正立起來靠牆放著。

阿顏有些奇怪，又往廚房與卧室走了一圈，兩處都是一幅乾淨又冷清的樣子。

行戈道：「莫非是出去了？」

阿顏在一張方桌前坐下，笑了笑：「我們來晚了，他們應該是雲遊去了！」

「何以見得？」

阿顏伸指點了點方桌上一幅木炭塗鴉：「金蓮子在這裡給我留了一幅畫，說清楚了。」

行戈走過來仔細辨認了一番才發現，那塗鴉上方似乎是兩片雲，下方是幾條波浪線，應該代表水，水裡有條魚正在游著，離水不遠處，寥寥數筆勾勒出兩個正在行走的人形模樣。忍不住搖頭失笑：「還真是雲——游——，何必如此麻煩，寫兩個字不就行了嗎？」

阿顏一臉怪異的看著行戈：「可是我不識字啊！」

「怎麼可能？」行戈一口否定，隨即抬頭看了看一臉嚴肅認真模樣的阿顏，又露出那幅好似懷念又傷感的模樣，輕聲道：「也無妨，以後我教你認字！」

又來了！行戈仙君你這窮書生勾引小妖精的台詞真的很容易令妖警惕好不好？這話接下去就太危險了，阿顏站起身來：「既然金蓮子已經走了，那再讓我去同小艄公一家告個別吧！」

行戈看了看天色：「與凡人道別，最好夜間託夢，此時還早，不如在此休息片刻！」

你是仙君，你說了算！阿顏復又坐下，行戈默不作聲的坐在她身側，生生將這陋室木凳坐出了玉堂金座的感覺。

阿顏用指甲摳著桌面，心裡尷尬欲死。不聊天渾身怪異，一聊天話題就往詭異的方向跑偏，還要和這尊大佬一路西行崑崙，這尷尬，怎麼破？

因為要託夢，兩人一直等到戌時末才出發，有行戈這樣的能人在，問明了方向後，不過眨眼功夫就到了小艄公家所在的田家坳，村中最氣派的青磚大瓦房就是他們家。

小艄公正一身紅衣、滿面紅光的陪著自己的父母送別客人。

聽到客人們臨別時說的什麼「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之類的，阿顏秒懂，忍不住興高采烈的拽了拽行戈的袖子：」看來，小艄公今天成親！不如我們去偷看新娘子吧？「

行戈盯著阿顏拽袖子的白嫩小手，一直盯到她「呵呵」的縮回去，這才道：「於禮不合！」

阿顏撇了撇嘴，見小艄公一家已經送完了客人關上柴門往堂屋裡走了，於是自動自發的跟了過去，行戈搖搖頭，無聲的陪在身側。

「爹，娘，孩兒進去看看小翠！」

「等等！」鬍鬚灰白的老艄公叫住他：「再給魚娘娘上柱香！」

堂屋正中的神龕上有一尊頭尾都高高翹起的鯉魚泥塑，上頭的紅黑雙色彩繪極新，一看就是新近重繪的，想不到小艄公還挺言而有信的。

行戈打量了一番那鯉魚像，又端詳了一回阿顏，似乎看透了她的真身，微微頷首：「還挺像！「

這不廢話嗎？黃河鯉魚都一個樣，所差不過是魚鱗顏色而已，除了她之外，還有誰有這身紅鱗黑斑啊！

那邊廂，小艄公已經將三支香插進香爐中，恭恭敬敬的道了聲：「多謝魚娘娘保佑！「然後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爹娘：」孩兒去看小翠啦！「

老艄公用手裡的煙鍋子扣扣桌面，揮揮手：「去吧！「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外頭一攤事兒，也不知道幫爹娘收拾一下，娶了媳婦忘了娘啊！「

艄公娘子白了老頭子一眼，手腳麻利的收拾滿桌的杯盤狼藉，還不忘埋汰一聲老伴：「你當年還不如他呢！」

眼看老艄公夫婦有收拾到半夜的趨勢，阿顏悄聲徵求行戈的意見：「這兩位一時半會兒看來不會睡，我還是去給小艄公託夢吧！」

說完，也不等行戈回答，就要往西廂房那邊穿牆而入。

行戈一個閃身攔在她跟前：「等會兒！」

「為啥？早托完夢早回！」覷了個空子就往行戈身後鑽。我就不告訴你我是好奇想看看人類在洞房花燭夜都會做些啥，為什麼那些讀書人都說這是人生四大樂事之一。

「不許胡鬧！」行戈一把揪住阿顏的領子，將人拎到了十裡外的一座荒山之上。

小心思被看穿，鬧洞房是沒著落了。阿顏百無聊賴的托腮蹲下，看著天邊的滿月沒話找話：「小艄公家還挺會挑日子的么，人月兩團圓，好兆頭！」

行戈忽然一僵，抬頭看著越升越高的圓月沉聲道：「我有事離開一會兒，你在這裡呆著別亂跑！」

「哎……」阿顏挽留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那邊就已經不見人影了。

荒山裡適時響起了狼嚎，還有成對的綠色小燈籠適時亮起。我的天哪，月圓之夜，陰氣大盛，對於妖族來說卻是吸取月華修鍊的好時機，那些平時不動彈的，今天都會出來遛遛。

阿顏攏了攏衣衫，想想自己不過是條道行微末的小鯉魚，在這走獸的地盤上天然弱勢，萬一被吃了都沒地兒申冤去。好魚不立危山之上，還是趕緊去小艄公家西廂後窗聽壁角更有安全感一些。

阿顏在一陣緊似一陣的狼嚎中一路狂奔下山，至於行戈仙君能不能找到她？對不起，一言不發就拋下她的大妖，不在她考慮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