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連山不復
陰雲密布,天變得好低。
腳下地皮皸裂,霧氣中茫茫然奔走,空落恐懼之感徒然升起,天空中一個閃電,周遭竟幻化成墓地不停移動,腳下也變得異常骯髒齷齪起來。
她驚恐極了,想奮力奔跑離開這陰森之境,卻愈發感覺雙腿沉重,想大聲喊叫求救,喉嚨卻像是被卡住一般無法發出任何聲音......驚醒。
又是凌晨三點。雨夜。淅淅瀝瀝的雨,拍打著窗,窗把手上,窗帘的內側,掛著一隻捕夢網。空調的暖微微吹動羽毛,她坐起,雙手輕輕放在頭上,胸口煩悶無比。下了床走向客廳,一路打開所有觸手可及的等的開關,諾大的客廳此時更是寂寂空曠。酒櫃里拿出一瓶夏布利,熟練的打開,沒有倒入酒杯,拿著瓶子喝了起來。呼吸漸漸平緩,打開電視機,一檔紀實節目正在播放一座古墓的挖掘過程,報道中無不欣喜的講到《易經》失傳已久的《歸藏》出土問世了。考古學家們正小心翼翼的處理殘破的竹簡,「難道沒有《連山》嗎?...」她心不在焉的自言自語了一句便拿起遙控器隨便轉了幾個頻道,最終停留在正在播放《蠟筆小新》的兒童頻道。蓋著溫暖的羊毛毯,在沙發上,冷汗早已褪去,不知不覺睡去了。
櫻畫廊,一位日本藝術家作品展開幕酒會。
來的多是中日韓的老朋友。他的作品是雨薇所喜歡的。畫廊主熱切的給大家互相引薦,藝術家本人謙遜悠然的給雨薇介紹最新的作品創作趣事。手拿著香檳,欣賞眼前剔透晶瑩的鹿,並笑意盈盈的與剛到的嘉賓眼神打招呼。雕塑對面,閃現出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是Francis。她不形於色,淡然微笑打招呼,他走近面前,倒也輕鬆的問道,「過得怎麼樣這些天?」「很普通,可能算是枯燥吧呵呵,像我這種沒什麼特別愛好的人。」「哦?沒有愛好?」他眉毛稍稍一挑,又前傾有些靠近雨薇,低聲耳語了一句,「可以去玩弄男性啊,你這也不是一兩次的技術了吧。」雨薇裝作有些拘謹和赧然的輕輕說道「我、沒有啊。」「怎麼沒有,玩我就玩的挺好。繼續啊。」對方不依不饒的戲虐道,卻又似夾雜著一絲認真的慍怒。「如果不接受我更近的距離,至少讓做個朋友,好嗎?答應我。」「嗯。」雨薇看著更遠方牆上的一顆水晶裝置輕輕的點點頭。「是那種凌晨三點也可以發簡訊的朋友嗎?」想起昨夜的煩悶,雨薇突然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是那種隨時多可以發信息的好朋友」。「哈哈,你說的,到時不要嚇到哦。」「等你嚇我。」此時雨薇不禁仔細打了下面前的他。這次他穿了裝,整整乾乾淨淨,發是做過了,規規矩矩疏上去,比起東京的少年氣,現在面前的他更增添了些商務氣息。「我覺得你上次的髮型看起來更春一些。」她慢慢說道。「劉海放下來會顯得沒精神的樣子。」「我就喜歡你奄奄一息的樣子。」她打趣道。
他的臉,給人的感覺卻是有些截然相反的氣質。即是清晰的朝氣與英俊,同時又與之俱來的怠倦之感。這兩種感覺同時存在於一身,便是他獨特的氣質。「對了,小桔出三片葉子了。」「哇,好棒。」「嗯,看他能到什麼程度。生命可以的。」「生命可以的...」雨薇輕輕復了一遍。既然是生命,何以說的如此輕鬆?
此刻外一陣停的聲音,她手機響起,是趙阿姨。與很多年屆天命保養有方的女性樂於掩飾年齡的努力不同,趙阿姨反倒特別坦然的分享自己的年齡狀態。算是忘年交,雨薇與她結識於一個設計論壇,用後者的話說就是「我們一如故,非常有共同話題。」對於這種說法雨薇頗為迷茫,生活中習慣寡言沉默的雨薇竟然被一位短時間認識的女性稱作「有共同語言」,不過就趙阿姨本人的氣質與格來講,確實是一位令人樂於結交的朋友。她身體嬌小玲瓏,苗條豐滿,中發小卷,如此流俗的髮型在她的頭上卻顯出了些精於世故的特殊魅力。結過兩次婚,最終得出再也沒有興趣結婚的感慨,之後便熱衷於徜徉在戀愛的樂園中。趙阿姨從第一次的面,論壇席間的coffeebreak與雨薇攀談,從正式的商務內容到稍顯欠缺距離感的個人生活,雖然另雨薇初有不適,當完全沒有反感,反而很樂意傾聽一位成熟女性經歷人生大半后的戀愛狀態。
就這樣,時不時的相約,當然都是趙阿姨發起,二人倒也多了不少談論人生與情感的休閑下午茶時光。這樣的女人,什麼沒有經歷過呢?或許她最需要的,是雨薇認真而愜意的陪伴與傾聽?
「趙阿姨,很久不,想你了。」雨薇走上前去,微微抱了趙阿姨寒暄道。趙阿姨熱情洋溢,拍了拍她的背,囡囡還是那麼漂亮。隨即看了看旁邊本在和雨薇低語交談的Francis,雨薇介紹道,這是我的好朋友,Francis。「哎呀,現在的小男孩都生的這麼英俊的呀。」說著伸出手與他握手,他稍向後退小半步,彬彬有禮的握住趙阿姨的手稍,「幸會幸會,您看起來非常美。」趙阿姨被誇的很開心,「小夥子說話真甜,教養好!」
寒暄幾句,趙阿姨開始和雨薇交談起來,Francis輕輕貼近雨薇的耳邊說了幾句,又和趙阿姨再便離開了。畫廊的燈光下,趙阿姨的裝束顯得格外搶眼動人。雖然全身上下都是黑色,但不同的材質光澤以及設計剪裁,包裹著玲瓏有致的身軀,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美感。這樣的聚會趙阿姨是自然不會放過雨薇的。一圈寒暄引薦交談過後,二人決定去趙阿姨的家喝一杯。
市中心的一處公寓,趙阿姨兩年前換的新家。整個居所以米色和白色為主,十分簡潔。客廳寬敞明亮,竟然裝了地暖。在南方並不是特別多的家庭會做如此設置。不過這倒也符合趙阿姨一向的生活原則,「不怕自己太舒服。我前夫經常這樣說我,」雨薇心中不禁瞬間疑問是哪一任前夫,但很顯然這個問題完全不可能問出口。「身體嘛,就是一切的基礎。如果能讓自己一百分的舒服,為什麼要止步於九十九呢?很多人自己以為的與身體無關的煩惱其實都是身體本身的煩惱。如果一個人精力充沛精神飽滿,氣場變化,很多煩惱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這是趙阿姨篤信的理論,多年來深以為然。仔細想想也不無道理,雨薇點點頭。「所以阿姨活出了無齡感啊。身體春,永遠年輕。」交談間趙阿姨已經點燃一支香薰蠟燭,「普羅旺斯的薰衣草,這一款我特別喜歡。蠟燭燃盡還可以做水杯,物級別杯具。」雨薇端詳了一下,確實極為精美。二人圍著茶几坐在地毯上。「田中失蹤了。」突然的一句,卻是進入正題。雨薇知道這才是趙阿姨真正想談的話題。「哦?怎麼個失蹤法?」「這是我兩個月前寄給他的信。被退了回來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說著趙阿姨從壁櫃的抽屜里拿出一封信。雨薇接過來,略感驚訝。與其說是信件,手上的更像是一本小書。大概有幾十裡面被認真的貼了很多照片,這個年代還有人在做這樣的事情,她深深感到驚愕。田中先生的名字已經被趙阿姨提起過很多次了。或許這就是女人的天性?喜歡分享戀愛的甜蜜抑或苦惱。即使到了五十歲,只要陷入愛情,依然有少女般的痴纏。
「那你們最近一次聯絡是什麼時候說了什麼呢?」「大概兩個月前吧。我在東京,我們大概有一個星期都在一起,和往常相處沒什麼兩樣。不過我表達了婚姻也有可取之處,那種確定感和完全擁有的感覺還是讓人嚮往的。」「可你不是說過再也沒有興趣結婚了嗎?」「事實雖如此,但也沒有必要對相愛的人明確提出來吧。不過話說回來,我內心還是期待他有責任的念頭的。」「那麼他呢?什麼反應?」「他說結婚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如果克服不了困難,還是要花精力去離。」「也許他只是需要時間思考呢?」雨薇忍不住安慰,「這個年齡的男人不需要思考。」「或許吧。那何不看成這是他自己本身對過去的體驗所帶來的認知?即使眼前的愛足夠真實,但與對象並無關係,他畢竟有形成的觀點了。」「我也是這麼開通自己的。其實到了我這個年紀的人,對於誰更愛誰多一點這種博弈已經沒有那麼大的執著了。相反,在一起的陪伴,互相心中有對方的這種心情是想保持下去的。「然後就音訊全無了嗎」「對的。」「會是發生意外嗎?」「不會,我昨天還看他會社公關發文,是他的署名。所以明確的說,應該是相對於我的世界,他消失了。」「哦......」雨薇意味深的應了一聲,沒有再說話。「你覺得我有必要去東京找他嗎?比如明天。」看的出阿姨內心的不安抑或者是不甘,「我倒不覺得會是另有其他女人了,他也曾幾次表達過覺得我的身型是他非常喜歡的。男人嘛,接觸的女人多了以後自然有個對比,」說著不禁雙手放在胸部向上託了一托。對於此舉雨薇不禁再次面無波瀾的內心驚訝。「建議你先什麼都不要做,阿姨。他會主動聯繫你的。」「真的?」「嗯。」
夜愈深,兩個不同年代的女人慢慢品啜杯中酒,聊了更多的心思。
愛情,為什麼女人們永遠在談愛情呢?那些被討論的主,他們也會有和朋友分享愛情感覺需要嗎?
雖然被挽留住宿,她還是堅持回到了家中。卸去妝容換上睡衣,Francis視頻打過來。「怎麼這麼晚回家呢?」「嗯,剛剛阿姨有點事情,一直聊到現在。」「知道你安全到家就好。早點休息。」「無辰.....」「嗯?」「熱戀著男人突然消失會是什麼原因呢?」「趙阿姨的男朋友嗎?嗯......忙吧,登月去了。乖,早點睡。如果做噩夢了就給我打電話。」
「嗯,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