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八月庚寅上 詭變
半夜時分,李雲澤放下手中的甲片,不由得有些納悶,這些甲片質地雖然堅硬,但韌性很差,受力過重,便即碎裂,與在岩甲獸身上時完全是兩種東西。在上面紋刻水行陣法,金生水本為常理,陣法運行反而受到壓制一般,十分滯澀。莫非是不同界域的物性差異?
看了一眼沙漏,已經到了後半夜。準備去叫路雲服,由他值守後半夜。站起身來,頭腦一陣發昏,還以為坐的久了,甩甩頭欲去掉昏昏之意,卻朦朦朧朧看見溪君撩開帘子,朝他甜笑招手,青絲散亂,羅衫半解,慵懶嫵媚之態李雲澤頭一次見。心砰砰跳著朝溪君走過去,伸手接替溪君掀著帘子,佳人嬌羞難掩,螓首低垂。
李雲澤正要攬佳人入懷,手腕上傳來一陣勒痛,將他痛醒過來,左手手腕因為被黑絲緊勒,血液無法流通,漲的通紅,手掌手指已經沒了知覺。再看眼前,溪君靜靜躺在被衾里,正自安眠,海棠春睡,嘴角帶著笑意,眉心一點亮光守護著額頭。
李雲澤心中狂跳,輕輕搖晃溪君手臂,口中輕喊:「醒醒!」
溪君睜開雙眸,看到李雲澤在自己身前,一臉急切,旁邊的帘子被掀得大開。吃了一驚,以為他要做不軌之事。心中砰砰,正要質問,李雲澤道:「怪獸來了。躲進蹴鞠里。快!」說完,目光略垂,看了一眼桑天籟脖頸下露出的一點雪膚。
桑天籟下意識拉被子遮住,還沒回過神,李雲澤已經扭身出了門。桑天籟放下被子,低頭看身上,中衣完整,領口稍下了一點而已,既寬心又失望,嗔道:「呸,登徒子!」
李雲澤掀開帳篷,篝火光芒中,守夜的四個修士表情怪異,有的在嚎啕大哭,有的在得意大笑,還有一個手持兵器四下里揮砍。接連不斷受到靈念攻擊,都在李雲澤靈識能夠抵擋的範圍內。有心抵禦之下,沒能侵入他的識海。
看到防護陣法沒有受到攻擊,安然無恙。仔細偵聽四周,除了修士的哭聲、笑聲、吆喝聲、腳步聲,沒有其他雜音。
李雲澤稍稍鬆了口氣。匆匆進了幾個帳篷,裡面的修士沒有他這等靈識厚度,如同守夜修士一般,彷彿失了靈智,有的哭有的笑,哭的多笑的少,哭著笑著還胡言亂語。
哭的人說不該來這鬼地方,咒罵這送他們來這裡的人,更有甚者哭爹喊娘。
笑的人說發達了,要娶美嬌娘,要作威作福。
路雲服哭得最厲害,邊哭便聲嘶力竭地喊「老尚,兄弟對不住你」云云。
李雲澤拳打腳踢,這些人也毫無反應。只好退出來先護著溪君進了蹴鞠,兩隻雛鳥睜著眼睛睡得死死的,重明幼獸緊閉著眼睛,口中嗚嗚叫著,不知是被吵醒而不滿,還是預感到強敵將至在示警。
沒了後顧之憂,李雲澤先將那名亂劈亂砍修士的兵刃下了,防止他無意傷人。接著趴在其耳邊高喊:醒來。這名修士毫無反應,依舊揮舞著手臂,喊打喊殺。
李雲澤又將一盆冷水澆在其頭上,修士稍一愣神,又進入迷亂狀態。再用冰水潑面,就沒了效用。
試過各種手段刺激修士,甚至連著用劍刺傷了好幾人,都不見其醒來,李雲澤心往下沉,一邊圍著陣法邊緣轉了一圈,查探是否有異物靠近,一邊思索如何讓這些人擺脫干擾。
篝火搖搖晃晃,照在表情詭異的修士臉上,更添駭人的色彩。
幾下輕輕的腳步聲從遠處傳入李雲澤耳朵,有些像人的足音,又不全是,前後兩兩交錯,應是四足獸類爬行。李雲澤握緊手中劍,一瞬不瞬盯著聲音來處,不知不覺冷汗濕了後背。擁有如此靈念的怪獸,豈是等閑之輩?
由輕而重的足音,混合著由無到有的呼吸,傳入李雲澤耳中。李雲澤心念電轉,仔細分析聲音里包涵的信息,來者動作是快是慢,體型是大是小,由心肺判斷其體質修為是強是弱,一點一點在心裡勾勒出來者的輪廓。
體型並不大,半人高矮,體重在一百五十斤上下,可能有鍊氣中期以上的修為。信息一點點清晰,李雲澤心也越來越沉。
一隻黑影漸漸進入篝火的火光照耀中,一點點露出了面目。前行的姿勢有些不協調。頭部低垂,毛髮黑長,在地上東聞西嗅。
李雲澤既感心驚膽戰,又在預料之中,沒想到他竟以這幅面貌姿態出現。在地上爬行的不是別的物種,就是一名「修士」。再想到此時受到的靈識攻擊,與在海上受到的攻擊類型相同,只是強度不如。李雲澤斷定,「尚姓修士」變成這幅模樣,與黑蛭脫不了干係。
隨著「尚姓修士」的靠近,靈識受到的衝擊越來越強烈。李雲澤緊守識海,堪堪抵擋得住。其他修士各自的情緒反應更加激烈,哭的人開始大笑,笑的人反而大哭,一會兒又反轉,兼帶手舞足蹈,猶如群魔亂舞。
「尚姓修士」在陣法外面停下,緩緩抬起頭,一雙充滿食慾的眼睛,對視上李雲澤的目光。
李雲澤渾身發涼,明知沒有用處,還是喊道:「尚大哥,若你還有一點神智,請你眨眨眼睛。小弟必然想方設法救你。」
「尚姓修士」嘴巴張合,作出咀嚼的動作,大腿蹬地,猛地朝李雲澤撲來。砰的一聲,撞在陣法上,被微微彈開。
李雲澤壯著膽子靠近陣法邊緣,「尚姓修士」遮身的衣物破碎的不成樣子,渾身上下只有腰間幾片布條,換了幾個角度,看遍「尚姓修士」渾身上下,胸、腹、脖頸有三處致命傷,這樣的傷勢,實難保命。而此刻,各個傷口已經結痂,「尚姓修士」的行動絲毫不受影響。
看著「尚姓修士」瘋狂扑打陣法光罩,甚至還趴在上面用牙齒撕咬。眼睛還是人的眼睛,面孔還是人的面孔,身體還是人的身體,卻處處透著獸性。
「尚姓修士」看著獵物就在眼前,卻始終無法夠到,怒氣越來越盛,卻不再扑打陣法,而是圍著陣法轉圈,不時低聲嘶吼,彷彿猛獸捕獵前在尋找獵物破綻,等待出手時機。
李雲澤跟著感到靈識受到的攻擊一波強過一波,一邊凝神抵禦,一邊思量如何對付他。
方才觀察,「尚姓修士」攻擊沒有章法,只會利用手足口的本能而已,唯一可慮的是靈識攻擊。他能夠迷亂如此多的修士,可見靈識之強,若是他懂得靈識運用之道,集中靈識對付自己一人,自己能不能抵擋得住?
想到這裡,李雲澤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黑線,這道黑線在島上喚醒過他一次,在方才又喚醒他一次,可見其對靈識類的攻擊有識別、防範之能。略一沉吟,將黑線系在髮髻上,靈識受到的攻擊果然瞬間輕了大半,由疾風驟雨轉為和風細雨。將黑線取下來,仔細觀察,肉眼看不出是否有所損耗。
李雲澤將絲線重新纏在手腕上,並不打算用它來保護識海。方止行將此物贈給他之時,曾說道,黑線並非恆久之物,會隨著日月積累而散逸風化,在不確定這類靈識攻擊會不會對黑線造成傷害的情況下,李雲澤寧可小心,黑線中蘊含的傳承乃是前輩的遺澤,須當萬分珍惜。
眼前的危險還能應付,若是丁點小事都要動用前輩遺澤,焉能有所長進。張承歌有句話說的很得他心:殺只老虎,可稱英雄。殺一萬隻豬,終究是屠夫。要努力做能力之外的事。
李雲澤盤算,有攻守兩個策略。守比較簡單,禦敵於陣法之外。目前「尚姓修士」展露出的手段來看,短時間內無法突破陣法防禦。但這樣的話,太過被動,「尚姓修士」要是在外面盤旋不去,難不成一直與他耗下去?
再者,一眾修士識海受侵,雖然程度不深,只限於情緒心志受到影響,時間長了,會不會傷及識海本源?守下去,於己方有害,於敵方無損,不可取。
如此,只有攻一個選擇了。但進攻的方式有許多種。
溪君看到尚姓修士的詭異形狀以及營地內修士群魔亂舞的情形,萬分擔憂地盯著李雲澤,直到陣法擋住了尚姓修士,才舒了口氣。
看到李雲澤朝蹴鞠走來,急忙打開門戶,李雲澤卻不進門在外面道:「待會看我手勢,關閉陣法。」聽了此言,溪君心又提起來,衝到門口,盯著李雲澤道:「用陣法攔住他不好么?」
李雲澤搖頭:「總不能跟他這般耗下去,咱們還要趕路。」
溪君道:「說不定他天亮就走了呢。」
李雲澤道:「不能寄希望在敵人身上。趁現在佔據地利,最好能除去他,至少也要給他一個教訓,否則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溪君見李雲澤說得堅定,取出一枚金燦燦的符籙,道:「這個你拿著防身!千萬別逞強。我……」
李雲澤接過符籙,笑道:「放心吧,我惜命的很。」說完,忍不住在溪君玉頸下掃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