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栽贓嫁禍
公輸元來到獨屬於自己的院落房屋之中,隨手將青銅機關手臂丟在地上,坐在軟塌之上。整個世界變得安靜下來。在他旁邊不遠處,一個公輸元躺在地上怒目而視,一個滿臉頹唐之色的六指黑俠沉寂無聲。不是他們不想發出聲音,實在是他們沒有辦法發出聲音。
昨夜廢掉六指黑俠的丹田,顧凡便找機會潛入王宮別院,可對方的布置確實精巧,準備不足之下,他只能返回另想辦法。公輸仇留下的機關零件,被墨家巨子六指黑俠斬斷手臂之事,成了他光明正大進入秦王別院的機會,一切說起來簡單,可實施行動並不容易。
一路順著公輸仇留下的血跡,他在天色大亮之前終於找到公輸仇的暫居之地。未等他潛入其中,公輸元便隻身走出大門,他才有機會擒下公輸元,行李代桃僵之法。
時間悄悄流逝,真正的公輸元再次清醒過來,天色已經變暗,身邊的中年大叔消失了,另一個易容成自己模樣的少年正端坐在矮塌之上發獃。
肚子傳出雷鳴般的轟隆聲,他臉色漲紅,可換來的只是假公輸元的冷眼。
月明星稀。顯然不是一個潛入刺殺的好時間。可對顧凡而言,他出來的太久了。王宮之中有沒有發生什麼墨玉麒麟應對不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特別是明日有一場朝會!
呂不韋每次進宮,看似都是孤身一人,實則每次都有四位隱藏在暗中的護衛保護。他們神出鬼沒,似乎能夠完全消弭於空氣之中。若非精神恢復的速度比法術和武功更快,顧凡也很難感知到四人的存在,他們或是隱藏於人的影子當中,或是隱藏於房屋之內……
墨玉麒麟的易容之術或許能夠瞞過呂不韋,畢竟他並不精通武道和術法,可不見得能瞞過神出鬼沒的四個護衛,這種心腹會對呂不韋隱瞞秘密嗎?答案不言而喻。
若非六指黑俠突然出現,或許今日自己已經返回咸陽王宮,可多了一個江湖大佬的身份,對於計劃的實施非但沒有影響,更多了幾分把握。嫪毐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死去,還有什麼比墨家巨子殺之更讓人信服呢?
公輸元眼中閃過一抹畏懼之色,他到現在都不清楚,眼前坐著的人到底長什麼模樣!對方的易容術實在太高了,身形胖瘦高矮,全憑一念之間。明明自己看到的是個瘦弱少年,可轉眼就變成了自己的模樣,世間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人?
「其實殺了你更容易,這樣不會留下太多破綻。」顧凡開口道,「可你確實是一個難得的人才,現在你想死還是想活,想好了再回答,你只有一次機會。」
隨著身上的啞穴被打開,公輸元努力壓住聲音中的顫抖,「想活。我可以什麼也沒看到。」
顧凡輕聲將今日所作所為,事無巨細交代清楚,「今晚,嫪毐會死。可能明日就查到你。」
大秦的律法十分嚴苛,這是眾所周知之事,公輸元的面色慘白,「我該怎麼做?」
「等會我會帶你出府,有人會帶你離開長安縣,你一切聽從吩咐,為其效力便好。」
「元兒,我交代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怎麼不見你給我回復一聲?」院落外傳來公輸仇的聲音,略顯中氣不足,可那股關切的味道隔著院牆和房門都能感受到,「今日嫪毐派人前來探望我,似乎有意無意在打探你的消息,你沒有得罪他吧?打開門,咱們叔侄兩個好好聊一聊。正好我想問問你,對於機關手臂有什麼好的見解。」
「仇叔,我正在忙,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公輸元裝作若無其事道,「機關手臂的事情,我正在考慮,爭取早日為仇叔製造出來。這種監工的事情,不要再找我了。」
院落外一陣沉寂,公輸仇眉頭輕皺著。自己這個侄子一心痴迷機關,根本不懂人情世故,從來不曾叫過自己一聲「叔叔」,今日莫非轉了性子?
越想越是不對,半個時辰之後,公輸仇帶著僕人打開了公輸元的院落,小心查看了一番,眉頭皺的更緊,院落之中的不少防禦機關竟然都被關閉了,這可不想公輸元的作風!而且,他已經站在院落之中,哪怕公輸元已經睡著了,也該被驚醒才對?闖入公輸元的房間之中,他頓時驚訝的張大嘴巴,房間之中哪裡還有公輸元的影子?!
夜色微涼。柴扉被輕聲扣響。章邯面上終於露出一絲喜色,他快步來到院中,伸手欲將顧凡引入房間之中,「公子,人已經送往大牢。這位是……」
章邯握緊手中長劍,面上已經多出一抹殺機,公子行事隱秘,可不能因為一個外人泄露。
「先帶下去嚴加看管,不要苛待,他會成為自己人。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章邯打個手勢,兩道黑影自院中閃現而出,身手矯健,身材魁梧,兩人押著公輸元進入另一個房間之中,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過後,章邯才輕聲解釋道,「都準備好了。公子……」
「不該問的不要問。現在馬上返回。」顧凡一邊檢查包袱中的東西,一邊命令道。
章邯點頭,強行把提到嗓子眼的心臟按壓下去。整個長安縣城,除了秦王別院,哪裡還會有蛭螺這種可怕的東西?公子這是要做什麼?
顧凡離開院落,一路潛行,悄無聲息的潛入河水之中,順著水道向前,河面上波光粼粼。
很快,他的眼前出現一條條肉眼難辨的絲線,在隱蔽處還掛著一串串鈴鐺。
身如游魚,輾轉騰挪,一路向前行過三四丈,水門柵欄出現在顧凡面前。與昨夜不同,那些蛭螺此時皆已脫離軀殼,在水中歡快的遊動,在精神感知之中,顧凡能夠感受到微弱的星光正被它們牽引進入自己的身體!
伸手自背後取出一截黑色蠶絲錦緞,顧凡輕輕吐出一個氣泡。氣泡爬向河面,那正在遊動的蛭螺像是聞到腥味的鯊魚,迅速朝著顧凡的方向撲來。
手中錦緞輕輕一抖,一張桌面大小的不了攤在水流之中,不動如山。那蛭螺迅速落在黑布之上,貪婪的吸食著上面的氣息,不過幾個呼吸時間,它們身上的熒光便消失不見。
抬頭掃了一眼水面,顧凡扯著錦緞沿著河底向前,身後一隻只蛭螺墜落,再無半點兒聲息。這火蠶絲編織而成的錦緞,乃是吸引和剋制蛭螺的不二法門。
手中匕首輕輕揮動,水流激蕩,水門鐵柵欄應聲而斷,水面之上傳出輕微的咔嚓聲,在顧凡腦海之中,一枚青銅零件正卡在兩個齒輪之間,使齒輪動彈不得。
順著水門向前,一路來到一個水池之中,顧凡才輕輕冒頭上岸,悄然隱沒在假山之中。
一股白氣自額頭升起,身上的衣服迅速被蒸干。他雙眼微閉,腦海中的畫面一點點向外擴展,很快便來到不遠處的房屋之中,嫪毐略顯陰冷的氣機,正躺在其中。他竟然沒有和趙姬同塌而眠?顧凡心中疑惑,不過很快便找到原因,隔壁房間便是趙姬的住處,她稍微隆起的小腹,顯示著她現在的狀態!
四個暗哨,其中兩人身上明顯帶著血腥味,極有可能是出身羅網的殺手。另外令人氣息略顯輕浮,身手顯然差了另外兩人不止一籌。
腦海中回憶著嫪毐的模樣,顧凡的身形漸漸拔高,臉龐也發生著變化。墨玉麒麟的易容之法確實高超,融合縮骨易筋之法,只要調理得當,足以以假亂真!
「不必驚慌,是我!」稍顯陰沉的聲音自耳畔響起,正在執勤的暗哨手中的長劍悄無聲息的拔出半截,聽到聲音才慢慢放鬆下來,「大人,您還沒有休息?」
「嗯,心中不安,出來轉轉,可有什麼情況?」
「並沒有什麼……呃……」暗哨的聲音戛然而止,嫪毐伸手捏住飛刀刀柄,將之從對方的喉嚨之上抽出來,把掩飾氣味的藥粉灑在對方傷口之上,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見。
房間之中,心中的不安愈發濃郁,嫪毐坐起身形,身披中衣,取下掛在帷幔之上的長劍,悄無聲息的打開房門,視線游弋良久,邁開腳步走向暗哨位置所在。
「精神一點兒,我都走到近前了,你尚且不知,若是有人潛入進來,你怎麼發現?!」
嫪毐伸手去拍對方的肩膀,可那人宛若木樁一般,任由他的手掌落在肩頭,仍是沒有半點兒反應。一道冷光自右側假山陰影之中驟然閃出,嫪毐握著劍鞘的左手輕輕一松,向前一拉,握住劍柄反手上撩,速度更是快的不可思議。砰的一聲悶響,嫪毐手中長劍竟然被對方砸的下沉三分!他此時才發現,身旁竟然立著一個身穿黑色斗篷之人!
「真是機警,不過省的我再去找你!」身穿黑色斗篷之人冷笑道。
嫪毐身形後退,急切道,「你是何人?為何要來刺殺我?!」
……
朝會之後,呂相眉頭輕皺,腦海中思索著護衛傳來的消息,大王身上有血腥氣!
「昨夜宮中發生了何事?」看著湊上前來的趙高,呂不韋輕聲道,「大王手上見血了?」
趙高左右瞥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大王昨夜殺死了服侍他的宮女。」
呂不韋心中稍顯放鬆,眉頭解開,「無辜殺人,有損德名。此時宮中還有太后的人嗎?」
「呂相明察秋毫,宮內早已被章邯肅清。據說那宮女服侍大王之事,惹他動怒了。」
「小孩心性!除此之外,這幾日宮內沒有其他異常吧?」
「大王昨日賞賜了前來述職的章邯一匹錦緞。我自庫內為其提出,並無異常。」
……
「什麼?!」呂不韋持著的刻刀遲遲無法落下,繼而憤然丟在案幾之上,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堂前的李斯,「你確定是六指黑俠殺了嫪毐?!」
「據羅網傳回的消息,是六指黑俠無疑。他先是殺死暗中護衛太后之人,故意引出嫪毐,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了他。墨眉無鋒,羅網的人還不至於看錯,何況,他左手有六根指頭!」
「重重包圍之下,他逃了?」
「揚言若是大秦再刻意與趙國發生摩擦,他便前來找呂相的麻煩。呂相,不得不防!」
「你有什麼要說的?」
「他若是殺太后,我還能想的明白。他為何要殺嫪毐呢?不過是一個閹人,難道還能左右大秦動向不成?」
「嗯……羅網交接的怎麼樣了?這件事讓趙高去查,我要看看他給我什麼樣的答覆!李斯,你的才華不應該用在這等陰私之事上,多多磨礪,將來你是要出將入相的!」
「謝呂相栽培!我會儘快吧羅網交接給趙高。若是無事,卑職告退了。」
看著李斯恭敬的倒退出去,才轉身離開,呂不韋閉上眼眸。李斯不知曉其中隱秘,他心中明了,嫪毐乃是曾經的羅網第一殺手,或許六指黑俠是知曉此消息,才動的手!殺雞儆猴?
「墨家之人不殺人……除非是擋了他們的道義!身為羅網中人,哪能跳出圈外!對了,你們能不能擋住六指黑俠對我的刺殺?」
空氣微微震動,呂不韋面色漸為凝重,攤開桌上李斯放下的竹簡,逐字逐句的看起來。
嫪毐左手劍法如光如電,招式毒辣詭異,六指黑俠墨眉無鋒,勢大力沉。百招而斷嫪毐之劍,再五十招一劍貫穿嫪毐心臟,其間上百護衛羽箭攢射,近身圍殺,不能給他帶來絲毫困擾,唯獨其逃走之時,後背被另一位來自羅網的殺手刺中,入肉近寸,受了些皮外傷。
「墨俠,哼!對了,影暗,你儘快為趙姬搜羅一些面首,務必讓她沒有時間前來煩我!此事你親自去辦。影從,你再去調查一下六指黑俠的行蹤,我可不希望他出現在咸陽!」
兩道人影閃現而出,遂又淡化在呂不韋視線之中。
……
「我要你去觀察一個人!」
「誰?」
「呂不韋!」
「……我對政治並不精通。」
「所以你有一個月的時間取代他。朝堂上的事情你按照我交代的去做就好。」
「他身邊的高手怎麼辦?」
「一個新的呂相從皇宮之中走出,誰能辨別他是不是舊的?」
「你答應我的事情?」
「從現在開始你已經自由了。不過弟子你找好了嗎?」
「墨玉麒麟的傳承不會斷絕在我的手中,新一代的墨玉麒麟應該是自由的。」
「和我合作,對你而言只有好處。體會百態人生,才能把任何人都偽裝的惟妙惟肖。」
「是,所以我可以不要自由。但傳承的事情,我自有考量,不希望你透露出去。」
「同樣的道理,我希望看到一個聽話的呂不韋,而不是一個桀驁不馴的呂相,仲父!」
「我儘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