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引子
風神朗俊的和王非要在文定正妃之前「大張旗鼓「先納妾,這必然會使得許多名門淑媛對和王府望而卻步。不過和王不在乎。
「和王爺當真是一往情深深情似海海枯石爛……」
「是她威脅我必須要先迎娶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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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寧四十五年春,和王府的建安郡主坐在長窗下的菱花鏡前,借著和煦的陽光對鏡傅粉,復以胭脂調勻掌中,施之兩頰。她身後走來一位穿紺青色鶴氅的少年,掌中托著一隻宣窯瓷盒,笑著念道:「瀉盡瓊漿藕葉中,主腰梳洗日輪紅。日簪香粉蒸初熟,藏卻珍珠待暖風。」說完又道,「清嘉,新制的玉簪花粉,給你送來了。」
建安郡主雙名清嘉,她聞言面色有些不豫,因為他們兄妹二人昨夜才起了爭執。乃兄和王昨夜提出要納身邊的侍女為副室,清嘉反對道:「兄長還未迎娶王妃,先納副室,有礙兄長聲名。我就不明白了,兄長究竟有什麼把柄落在了那一位的手裡,非要娶她她才肯罷休?」
和王蕭滄淡淡道:「我娶側妃,與你無關。」
清嘉聽了惱怒道:「不錯,兄長你成日家和你身邊人嘰嘰咕咕說什麼、謀算什麼都和我無關。你要納副室,沒問題,咱們不如先分家?分好家你再納妾,到時大家乾淨。」
他們兄妹雖然父母早亡,但是清嘉尚待字未嫁,分家云云純屬氣話。二人昨晚不歡而散,今晨和王前來主動示好,清嘉也無意再提及昨晚的不快,於是微微一笑伸手接過瓷盒,「謝謝兄長。」
和王絕口不提自己意欲納妾之事,拿起妝台上一隻小小的銅匣子笑道:「昨晚又在鑽研母親留下的這隻匣子了?」
「是啊,」清嘉撥弄著耳邊的寶塔墜子,「哥,你在西山別業找到這匣子的鑰匙了么?」
和王搖搖頭,「沒有。先別想這件事了,今兒天氣好,咱們出城去踏青。」
清嘉搖搖頭,「今日承平伯府有詩會,一早就給我下過帖子了,我也不好不去。」
和王替妹妹整了整髮髻間的紅頭須,笑道:「那就去吧,別天天悶在府里。」
清嘉攤開眉譜,取出鴛鴦漆盒裡的黛石,細細描畫了一對小山眉,又以呵膠貼了兩三枚含珠翠鈿,攬鏡自顧,自覺妝容無可挑剔,方才依依不捨地放下鏡前的流蘇錦罩。
小鬟菱歌抱著直領披風上前行禮,笑道:「嘉國公府的沈姑娘已經在大門首等了郡主半日了,郡主可收拾停當了?」
清嘉轉了轉雙腕上的金釧道:「就好。」
菱歌上前捧起清嘉為今日社主備好的儀物,復笑道:「郡主真要把這雙玉環送給承平伯府的陳姑娘?這可是郡主磨了慧妃娘娘好久娘娘才賞下的,回頭郡主可不要心疼才是。」
和王捻起一枚玉環瞧了瞧,笑道:「什麼稀罕物件?回頭我給妹妹抬一車來。」
「又亂講,」清嘉到底又把一面小小的琺琅鏡子掖在袖中才肯出門,又嗔她兄長,「信口胡說,貽人口實。」
「好好好,我不說了就是了,」和王放下玉環,「你別惱,我送你出去。」
菱歌上前伏侍清嘉穿上直領大袖披風,清嘉指著菱歌發間的金竹節梳背道:「這梳插金水不足,你休要戴出去。我再予你一對金竹節釵。」
菱歌笑道:「大可不必。上次奴婢戴著這梳背兒隨郡主到太康公主府赴宴,被宜春郡主派了一通不是,說奴婢打扮得逾矩。旁人罵奴婢事小,有損咱們府上的聲譽便不值了。」
和王對妹妹道:「你聽聽,她的見識比你強些。你不要仗著陛下疼惜你就張揚太過。」
清嘉並不答她兄長的話,反而笑問:「你的字兒可寫好了?瞧你這般清閑,當心陛下查問你的課業。」
和王伸手合上妝台前的窗子隨口笑道:「我的課業已經有了。」
「在哪裡?」清嘉故意問,「拿出來給我瞧瞧。」
和王湊近妹妹的面頰輕聲道:「你書案下那一疊紙,不是替我做的課業么?加上我近幾日寫的,足夠矇混過關了。」
「有你這樣做長兄的么?」清嘉收起妝台上的銅匣,自顧自往外走,「要我替你作弊?趕明兒我就說給陛下聽。」
和王追上前去陪笑道:「好妹妹,你別生氣。你都替我寫好了,我若棄之不用,豈不是辜負了你的一片心意?你想要什麼好東西,同我說。你就是說想要那天上的金甌,晚上我也給你搬梯子去。」
清嘉忽然轉過身來,鎖子紋裙腰上掛的多寶禁步打在和王的衣擺上,和王連忙倒退了半步,只聽清嘉道:「那我要西山別業的鑰匙。」
和王奇道:「你要鑰匙做什麼?」
清嘉嘟噥了一句「不給算了」,復道:「我要去承平伯府,你跟著我做什麼?」
和王小心道:「我送你出府。」
清嘉一揚眸子,「你老實說,究竟是為了送我出府,還是為了瞧一眼沈姊姊?」
和王的神色黯淡下來,勉強笑道:「你別胡說。東宮早已瞧上了嘉國府的姑娘,難道你還不知?」
清嘉卻不甚在意,「瞧上了又有什麼用?歲數不合,陛下是不會同意的。」
和王嘆了口氣,淡淡道:「嘉國公與陛下私交甚篤,那是幾十年的情分。他說過不願女兒嫁入宗室,陛下自然不會拂了嘉國公的意。這件事情以後不要再提了。明日……明日咱們去踏青如何?」
清嘉道:「你又忘了,明日可是慧妃、淑嬪冊禮的正日子,我得進宮去。還有一樁事,你別忘了,過幾日就是先皇后的忌辰了,我們只顧著高樂,陛下瞧了不歡喜。」
「陛下把雙妃冊禮放在臨近先皇后忌辰之時,就說明陛下不忌諱這個,」和王徐徐道,「『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陛下通達,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清嘉搖搖頭,「我不這樣覺得,先皇后可不是仁誠皇后。再說了,你是宗室,不是他人。」
和王忽然道:「那你們今日還起詩社。」
清嘉想了想說,「我一會兒就提議,這一社就喚做『代悼亡』。」
和王聽了批了句「胡說八道」,兄妹二人不再言語,沿著西花園的甬道向前走,穿過嶙峋的山石,走近王府的西門。和王止步,清嘉笑道:「你瞧,你在這裡,沈家姊姊都不敢進來。你早到了娶王妃當家理紀的年紀,不如我幫你問問沈姊姊她瞧不瞧的上你?若是沈姊姊能瞧上你,我去求陛下,如何?」
和王笑道:「你別胡鬧,這些事情豈是你這做小輩的應該操心的?」
清嘉從袖中摸出琺琅小鏡子在陽光下照了照,「你在擔心什麼?擔心你娶了嘉國府的姑娘,那些叔伯們不樂意?」說完小心翼翼地掏出絹子按了按鼻翼上的粉,「你現在不言聲,將來沈家姊姊嫁了旁人,你可不要後悔。」
和王目送妹妹出府,瞧見了嘉國府的朱輪華蓋車,連忙轉過身去往回走,一面走,一面輕輕嘆了口氣。
「看來郡主對我成見頗深。」
柳蔭下的麗人媚眼如絲,穿著一身柳綠合領褂、桃紅緙絲裙,外罩青緞長比甲,行動間如弱風扶柳,正是和王意欲納為側妃的侍女,名喚做扶荔。
扶荔道:「郡主看來是希望您另娶名門為正室——像嘉國府這樣的門第,那是再好不過的。」
和王卻不曾理會扶荔,徑直往書房去了。扶荔望著和王遠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