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回京
這臨江府看來也有古怪,不肯借調衛所軍便罷了,竟還要派人追殺白露。
「你先好好休息養傷,臨江府的事待余啟蟄和顧小侯爺回來再說。」
余嬌去正堂為陸瑾治傷,陸瑾的傷口在肩膀,傷勢不像白露那般嚴重。
「臨江府的事我聽白露說了,此次還要多謝師哥。」
陸瑾:「不妨事,師弟和顧小侯爺出海了?」
余嬌點頭,「我也是今早去府衙才知曉。」
「師弟應當是怕你擔憂,才想瞞著你。」弟妹性子一向通透,不像是會鑽牛角尖的人,不過陸瑾還是道,「你不見的那段日子,他整個人綳得就像是一根弦,隨時都能斷掉,師弟性子孤僻,最是在意你,遇上跟你有關的事手段難免有些偏激。」
余嬌知道陸瑾這是在為那日海邊的事,想是怕她與余啟蟄之間生出芥蒂,她微微一笑:「我知道。」
陸瑾見她並未在意,放心了不少,他知道師弟這一路走來有多麼不容易,他沒能娶當年一見鍾情的那個姑娘,他希望師弟能夠如願。
儘管他心裡沒少羨慕。
半夜,余啟蟄帶人回來了,這趟出海剿匪還算順利,不出所料的是宋素抵達南灣島后便想要倒戈,想要聯合細川餘黨背水一戰,不過顧韞一直將他盯得緊緊的,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直接割了宋素的頭顱來威懾島上的海盜。
這一舉措很能震懾人心,加之南灣島上有不少老弱婦孺,其中一
些女眷還是被擄上島的,攻下南灣島並不算太難。
只是島上有大批金銀財寶和火銃火炮需要登記造冊,還有那些被擄上島的女子需要妥善安置,於是顧韞帶了一部分人暫時留守南灣島,余啟蟄率領一部分人手先將那些賊匪押送了回來,關進府衙大牢之中聽后發落。
忙完收押人犯的瑣事,天色已經破曉,余啟蟄在府衙洗去一身的血污,換了身乾淨的錆色直裰,才回了小院。
早膳余嬌剛用了兩口,聽到蒹葭在外面說:「姑娘,姑爺回來了。」
她放下湯匙,看著余啟蟄走進來,見他安然無恙,自昨日從府衙回來后,便高高提著的那顆心才算是落了地。
廚房又送了一副碗筷過來,余嬌給余啟蟄盛了一碗梗米粥,問道:「還順利嗎?」
余啟蟄凈手后在桌旁坐下,用帕子擦了擦手,道:「還算順利,南灣島的賊匪已盡數收監,不過顧小侯爺還在島上。」
他頓了頓,與余嬌說起島上那些被擄的女子,想從她這裡聽取一些建議,畢竟他與顧韞都是男人,對那些女子的去處都還沒有什麼好的想法。
余嬌聽后,「她們自己是怎麼想的?」
余啟蟄:「不太願意離開南灣島,還有幾人意欲尋死。」
同為女子,余嬌能猜到那些女子在沒了海盜威脅后,為何不願還家,反而想要留在南灣島,甚至是要自盡尋死。
南灣島於她們而言是一處隔絕外界的孤
地,離開南灣島后,她們將要面對悠悠眾口。
不論是過去和現在亦或者將來,女子從來都被貞潔二字所約束。
這個世界向來如此。
男人從來不會為失貞而感到羞恥,但女子卻要面對失貞為何不去死,以死殉節,如此還能被人贊得上一句貞烈。
這世道以這樣的規矩禮法來馴服約束女子。
她們怎麼會不想回家呢?可家中姐妹的名聲也要系在她們的頭上,貞潔的枷鎖將女子狠狠釘在了恥辱柱上。
「沒了海盜,她們在島上恐怕無法自給自足。」島上的資源與陸地不同,吃穿用的消耗品往日有海盜們帶回島上,如今海盜盡數被剿,這些女子留在島上不上岸交易的話恐怕很難長久生活下去。
余嬌想了想道:「朝廷日後會不會解除海禁?」
余啟蟄搖搖頭,不過想到島上幾乎堆滿了一整個山洞的金銀財寶,海上貿易的確大有可為。
「這要看皇上的意思。」
余嬌道:「不如帶她們去青州,她們若是願意的話,可以改換姓名去青州落腳,我為她們提供做工的地方,這樣一來她們可以自食其力,立足於世,也不用被流言蜚語所困擾。」
余啟蟄挑了挑眉笑看她,他放下碗筷,拉住了余嬌的手:「倒是忘了吾妻在青州還頗有家產。」
余嬌被他打趣,也跟著笑了笑,「你還記得雪煙姐姐嗎?沈菀姑娘的表姐,她在青魚街開的香丸鋪生意很是不錯,還
給了我一份分紅,我想著這些女子若是願意,便選一處地方,建個胭脂坊,再開上幾間胭脂鋪,這樣的地方只用女工再合適不過了。」
「吾妻心善。」余啟蟄桃花眸笑意灼灼的看著她,溫聲說道。
「兩廂獲益,互相方便罷了。」余嬌道。
余啟蟄哪裡不知她向來自謙,心地善良卻從不會自我宣揚。
他指腹摩擦著她滑膩的手背,看著她道:「忽然有些想家了。」
「等你忙完,我們便回家。」余嬌眼神變得很柔軟,家這個詞曾經離她很遠,但是現在她又再次擁有了。
只是她還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師哥,他到底去了哪兒呢?
見余嬌有些出神,余啟蟄不動聲色地道:「我的傷該換藥了。」
余嬌忙凈手拿來藥箱,又對余啟蟄說起準備的藥包,讓他帶去府衙分發給受傷的嶺南軍們。
在她展臂包紮傷口的時候,余啟蟄環抱住了她的腰肢,側臉貼在她胸前,感嘆道:「莫怪人說娶妻娶賢,我們嬌嬌是我的賢內助。」
余嬌笑了笑,沒有推開他,兩人就這麼安靜地擁了一會兒,余嬌與他說起白露在臨江府被追殺的事情。
余啟蟄額角輕跳,有些無奈的道:「看來又要多逗留一些時日了。」
正如余啟蟄所說,他們在嘉興又待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將所有事情暫時處理好,臨江府的官員與嘉興府的海盜也有勾結,不過臨江衛的衛所軍之所以要追殺
白露,倒與臨江府知府所言相差無幾。
衛所的士兵主要來自軍戶,按照規定,軍戶為世襲,而且朝廷對這塊管理很嚴格,想要除籍非常困難,除非這戶人家絕後了、或者家中有人成為高官、又或是皇帝敕免,否則是無法除掉軍籍的。
這些軍戶都要出一丁男赴衛所當兵,稱作「正軍」,家中的其他子弟稱作「餘丁」或「軍餘」。一般正軍赴衛所,這家軍戶至少要有一名餘丁隨行,沒有戰事,衛所的軍人便要還家自己種田,自力更生。
一般正軍身死,即以戶中壯丁補充,如此一來衛所軍人生活困苦,逃兵甚多。
但臨江位鎮撫之所以追殺白露,是因為臨江府衛所官侵佔了大量軍屯田地、私役軍士耕種,他不肯借兵也是因衛所逃兵太多,又生怕侵佔軍屯田地的事會暴露。
查清這些事情后,顧韞直接將人緝拿,隨著海盜頭目一起押送進京,因此他們回京的隊伍很是龐大。
余嬌的提議被顧韞傳達給島上的女子們,這些女子大都願意離開嘉興,改頭換面去一個沒人認識她們的地方重新生活。
余嬌一路上便是與這些女子同行,有不少女子身上都有暗疾,余嬌幫她們開了一些調養身體的方子,在濟南府的時候,余嬌讓雲霄幾人護送這些女子去往青州。
帶這些女子隨她入京再去青州安置也不是不可,但這趟押送了這麼多的盜匪和官員,屆時
嘉興的事傳開,這些女子入京后難免會遭人非議。
她讓雲霄護送她們長奎找沈瑜,便是想讓這些女子避開這些非議。
錯的從來都不是她們,只是這個世道如此,這是余嬌僅能所為的,為她們減少一些傷害。
她給沈瑜寫了一封書信,讓沈瑜先幫著安置這些女子,待她回京面聖后,騰出時間便與沈瑜商議開胭脂作坊的事情。
快到京城的時候,下起了綿綿細雨,余啟蟄勒住馬來到馬車外,將一件披風隔著車簾遞給了余嬌。
京城在北地,不比嘉興氣候溫暖,眼下已是深秋末,路上的落葉厚厚堆積了一層。
余嬌接過披風,微微探出頭,見他騎在馬上身無遮擋,又將披風遞了回去。
「你身上的傷還未好,你穿,我有衣裳。」
見她水潤的杏眸里透出一抹固執,余啟蟄伸出手,溫熱的掌心貼在她的手背上,看著她笑道:「我不冷,你手涼,穿上。」
說著,便將披風又塞進了車廂里。
余嬌無奈,看向已經肉眼可見的京城城門,城門高聳,古樸莊嚴,饒使在深深的雨幕之中,仍能彰顯古代王朝的威嚴與氣勢。
馬車進了城,顧韞帶了一支隊伍押送犯人去刑部大獄,其餘的嶺南軍則留在城外駐紮,待聖上下令才能入城。
余嬌和余啟蟄沒能回萬福橋衚衕,便被宮裡來的公公請去了皇宮。
劉子期一身明黃色的龍袍積威甚重,這是他登基后,余嬌第一
次見他穿龍袍的樣子,褪去了往日的溫和內斂,帝王的威勢令人不敢直視。
但他一說話,余嬌就覺得他與往日那個大哥哥並無什麼不同。
「總算是回來了。」劉子期免了二人的行禮,又揮手讓宮人們都退下,整個大殿只剩下他們三人。
劉子期將余嬌上下打量一遍,溫聲道:「瘦了,是大哥不好,朝廷事多,委屈了你。」兩相取其輕,知道余嬌性命無虞后,他便想先穩定朝綱。
他終究是變了的,做帝王便要權衡許多事情。
余嬌:「無妨的,聖上無需多想。」她頓了頓,程英的事情余啟蟄在嘉興便已經上摺子稟奏過,他隱去了異世之事,但不知道劉子期是什麼想法,畢竟普天之下皆是王土。
「朕決議將平陽作為你的封地,或是你可有屬意的地方,都可以跟大哥說。」劉子期望著余嬌,從前她受了許多苦,往後她便是太晏最尊貴的公主,他會將姑母沒能給素箋的寵愛,在今後一併都給予她。
余嬌忙道:「聖上,我不要封地。」
劉子期道:「像從前那般喚我大哥哥便可,為何不願要封地?便是有封地,我也只會留你在京城,不會讓你去封地的。」
「我想用封地換大哥答應我一件事。」余嬌道,「您可以不再追究程英的罪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