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襲
那始終淡漠的神情，讓老人想起了一個人。
但很快，老人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麼可能呢？上次見到那人，至少是五十多年前了，二者怎麼可能會是同一個人。
老人打量雷森的目光帶上警惕：「你，是什麼人？」
「過路的。」雷森面無表情道。
「他幹掉了狼蛛坦克，機械零件也不要，都給我們了。」閆娜趕緊在一旁插話：「爺爺，你不是說過，我們烽火遊騎兵是有規矩的，絕對不做仗勢欺人、強取豪奪的事情。他把零件都給了我們，我就讓他來我們營地，給他的外骨骼充電，算是交換。」
閆娜語速極快地解釋了一切。雷森本就話少態度冷，閆娜生怕在這又會發生什麼不愉快。
老人臉上生出狐疑：「只是充電就可以了？沒別的了？」
「有。」
閆娜和老人臉上剛現出詫異，雷森又道：「快點搞定，我還有事。」
閆娜長出一口氣，還以為雷森真有什麼別的要求。老人這才仔細查看雷森身上的外骨骼，忽而眉頭緊皺：「那……不是山鷹的裝備嗎？你哪裡搞來的？」
雷森這會兒已經開始在脫外骨骼，根本沒去看老人：「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死人？你把山鷹……」
「宰了。」雷森似乎有些不耐，身上的外骨骼已經脫到一半，又抬頭對上老人的目光：「確定能充電，是嗎？」
老人莫名渾身一冷，下意識點頭：「當然可以。」
原本，他還想著再盤問一下，但雷森身上似乎帶著某種魔力，更確切地說，是一種天然的威懾力，讓人不敢懷疑他所說的。
老人又看到雷森掛在腰間的肩炮，想了想，才道：「看在你宰了山鷹的份上，那個脈衝炮，我幫你修好裝回去，算是還你的人情。不過那個右胳膊，我這裡沒有零件能修，你將就著用吧。」
「隨意。」雷森的態度依舊不咸不淡：「要多長時間？」
「都搞定的話，三個小時吧。」
雷森沒再說話，算是默許了。
這時候，營地大門的方向傳來動靜，還有一陣摩托引擎聲。不多時，那群跟著閆娜的年輕人也聚了過來，嘉銘和那個穿著動力裝甲的也在。
「團長！閆娜她……」嘉銘急急地要向老人報告些什麼，看到閆娜已經在這，又頓住，目光轉向雷森。
「團長！剛才我們去415地區查看情況，遇到了這小子，我們想著盤問一下，沒想到這小子蠻橫無理，沒說兩句話，突然就對我們動手了。後來又花言巧語哄騙了隊長，讓隊長把他帶這來了。這傢伙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您不能讓他在這待著！」
嘉銘指著雷森的鼻子一通咆哮，似乎滿肚子委屈。閆娜頓時氣急，她還盤算著怎麼才能讓雷森加入隊伍，嘉銘這一通搬弄是非，不是給她製造麻煩嗎？
「嘉銘！你瞎說什麼？明明是你自己招惹的別人！還有，誰被哄騙了？他是我主動請來的！你真有本事，也幹掉一台狼蛛坦克啊！」
閆娜氣不打一處來，嘉銘被懟得一愣，不敢對上閆娜憤怒的目光，但還是撇著嘴冷聲道：「誰知道那坦克是不是他幹掉的，反正我覺得他就是吹牛！」
「你！」
「好了！都別說了！」老人出聲喝止兩人的爭吵：「我已經答應會給他的裝備修理充電，承諾過的事，我不會反悔的。」
「至於你們之前的衝突，我看……也只是一些小誤會，你們也都沒受傷什麼的，就這樣算了吧。」說著，老人再度把目光投向雷森。
「你覺得呢？」
雷森並沒有回答，他已經把外骨骼全脫了下來，連同肩炮就地放著：「你儘快，我三個小時以後再來。」
話了，雷森自顧自離去，似乎剛才一切的吵鬧都跟他無關。
看著雷森背影逐漸走遠，老人側過身，小聲對那穿著動力裝甲的人指示道：「鮑勃，你盯著他。」
那人收到命令，不動聲色地離開了。
嘉銘沒注意到這些，他已經忍不住又指著雷森的背影開罵：「你拽個屁啊！我特么……」
「好了！吵吵什麼？」老人似乎也有些不耐煩了，揮揮手道：「你們都下去休息吧。閆娜，你留下。」
等其他人都走了，老人的臉色才變得柔和些許：「你帶那個人來，說是給他的裝備充電還人情，其實是想找機會讓他加入我們，對吧？」
閆娜點頭，剛要說些什麼，就被老人潑了一盆冷水：「這個事情，你還是不要想了。」
「為什麼？」閆娜滿臉不解：「你不是說遊騎兵歡迎所有人加入嗎？連上周那對老夫婦，你都讓他們加入我們營地了，這個人為什麼不行？他很強的！」
「遊騎兵確實歡迎所有人。不過，是指所有需要我們的人。」
「爺爺，什麼意思？」閆娜還是滿臉疑惑。
老人盯著閆娜的雙眼，認真道：「你是遊騎兵未來的領袖，有些事情，你要懂。」
「作為領袖，需要的是能絕對忠誠和服從你的人。你今天帶來那個人，他很明顯不需要我們，剛才他也沒有表現出一點想加入我們的意思。」
閆娜撓了撓頭：「所以呢？」
「所以，你讓他加入，他也不會心存感激，沒辦法保證他能絕對忠誠和服從。至於那對老夫婦，還有這裡其他大部分人，都是需要我們，主動想加入的。畢竟他們自己在外面，隨時都可能不明不白就死了。這種人，才會對遊騎兵的接納心存感激，自然會忠誠和服從。」
老人頓了頓，繼續道：「就像嘉銘，當年如果不是我們收留，他早就餓死了。雖然他有各種缺點，但對遊騎兵，他還是絕對忠誠的，對你也是。」
「可……可是……」閆娜還是有些不甘心：「可是他真的很強啊，如果有他加入，幫我們抵禦皇族軍……」
老人淡然一笑：「遊騎兵現在人員已經夠多了，維護好現有的穩定更重要，我們不弱，不需要太強但有風險的人，聽話的人才是首選。」
見老人神色堅定，閆娜知道已經沒有爭取的餘地，臉上難免失望。
老人見狀，又有些好奇地追問：「你說他很強，到底有多強？就算山鷹真的死在他手裡，也還不值得你這麼關注吧？你真確定那狼蛛坦克，是他一個人幹掉的？」
「他真的很強！我確定！」閆娜看老人懷疑，似乎有些急了：「當時狼蛛坦克已經廢了，附近就他一個人。我們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裝備已經沒電了，但他還能背著那麼重的累贅一下子打倒我們三個人，然後還……」
閆娜說到這忽然頓住了，雷森加入遊騎兵已經無望，如果老人知道他挾持過自己，指不定又會發生什麼誤會，不如瞞下這事。
想了想，閆娜才說道：「鮑勃也說了，對敵分析儀對他的危險指數分析是，無法確定。之前可從來沒有這種事。」
「他的危險指數無法確定？」老人頓時思索起來：「這個倒是奇怪。分析儀是通過腦波探測，對人和動物進行分析的，如果分析儀沒問題的話……要麼這個人腦子裡有什麼東西，阻礙了分析儀對腦波的識別；要麼就是……他的腦子混亂到識別不出正常的腦波……」
雖然詫異，但老人並沒有在這事上糾結，又叮囑閆娜：「這都不重要，這個人再強，我們也不能要，但我答應給他充電和修理的事情會完成的。等搞定了，你就找機會提醒他，讓他離開我們營地。」
「嗯……」閆娜低下頭，滿臉惋惜：「那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閆娜走了，老人也開始修理雷森的外骨骼。不自覺的，他又想起雷森那張頹廢，淡漠的臉，真的很像多年前的一個故人。
「不可能是他吧……」老人眉頭緊皺，喃喃低語。
此時，雷森正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席地而坐。這個營地前身應該是個停車場，有許多報廢的汽車，除了帳篷，還有很多人是睡在汽車裡。之前收到老人命令的鮑勃待在遠處，不時觀察雷森的動靜。
閆娜在營地尋了半天，終於找到雷森，小碎步過去坐到他旁邊。
雷森並沒有什麼反應，一陣沉默后，還是閆娜主動開口。
「抱歉。」
「……抱歉什麼？」雷森語氣依舊淡漠，似乎並不想多言。
閆娜無奈，想了想，雷森好像也確實沒有想要加入遊騎兵的想法，乾脆搖搖頭道：「算了，不重要了。謝謝你把那些機械零件都給我們了。」
「沒什麼，各取所需罷了。」閆娜側目，即便是在這個並不明亮的角落，她還是能清楚看見雷森眼裡的血絲，原本她還以為雷森在這閉目養神，現在看清楚了，才發現雷森一直看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爺爺修好那些東西還要點時間，你不休息一下嗎？」
好一陣沉默，雷森才開口道：「我沒時間休息……」
「你是睡不著吧？」閆娜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個收音機：「你睡不著的話，可以聽聽我們遊騎兵的電台，除了廣播，爺爺有時也會放一些音樂。」
說著，閆娜打開收音機，一陣沙啞的聲音傳出：「……所以，如果你需要幫助，或者想要幫助別人，歡迎你加入我們烽火遊騎兵。請相信，這片土地至少還有我們在堅守正義。我們的營地就在……」
閆娜沒想到這會兒還在播放招募人員的錄音廣播，頓時有些尷尬，趕緊關掉收音機。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明明營地還在招募人員，卻不能讓雷森加入的事。
又是一陣沉默。
「讓你的人放心吧。」這次，竟是雷森主動開口：「等東西修好了，我馬上就走。」
閆娜尷尬得臉漲紅。原來雷森早看出這裡不歡迎他，也根本沒想在這多留。即便自己不提醒，等外骨骼修好，他還是會很快離開的。
尷尬的沉默沒有持續多久，不速之客的到來打破了這份寂靜。
「臭小子！可算找到你了！」
嘉銘拿著根鋼管氣勢洶洶而來，指著雷森鼻子罵道：「起來！跟老子單挑！」
「嘉銘！你幹什麼！」閆娜起身擋在雷森面前：「你忘了爺爺說過了！遊騎兵不能對自己人動手！」
「呵！我當然記得團長說的！」嘉銘冷笑：「但這小子不是我們遊騎兵的人，教訓他，不算壞了規矩！」
「小子！是個男人就過來和我單挑！」嘉銘手中的鋼管指著雷森，不依不饒：「之前竟敢趁我不注意偷襲我！我告訴你！老子這頓打你跑不了！我特么非得好好收拾你個雜種不可！」
嘉銘罵得起勁，雷森卻沒絲毫反應，甚至都懶得看嘉銘一眼。感覺自己被無視的嘉銘更加惱火，又不敢推開閆娜，只能一個勁對雷森口吐芬芳。
正吵鬧間，一絲不易察覺的異響，穿過嘉銘的謾罵聲傳入了雷森的耳朵。
因為這聲異響，雷森臉色瞬間巨變。
閆娜這會兒只顧著阻攔嘉銘，忽然感覺身旁颳起一陣風，一隻腳從自己旁邊伸了過來，正中嘉銘胸口。
一聲悶響，嘉銘胸口多了個四十三碼的鞋印，整個人倒飛而出。
閆娜還沒反應過來，身後又傳來一股力量，強行拉著自己向後退。
「轟隆！」
一聲巨響，剛才他們站著的位置竟憑空炸開，地面的土塊帶著白煙升騰四散。
閆娜驚魂未定，耳邊還回蕩著巨響后的耳鳴：「這，這怎麼回事？」
雷森臉色嚴峻：「是迫擊炮，外面打進來的。」
他剛才聽到的異響，正是迫擊炮飛來的聲音。
剛才如果不是他動作快，把嘉銘踹飛出去又把閆娜拉退了幾米，這會他們兩人恐怕已經被炸成了碎肉。
營地大門邊的瞭望台，傳來守衛聲嘶力竭的呼喊。
「一級警戒！有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