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鐵悵的刀【五】
「掌柜的,切兩斤牛肉,不帶皮不帶骨的那種上好牛肉!」
吃酒齋今天的生意並不太好,或者說這裡的生意一直都不算太好,畢竟對於江湖人而言,八街道口的不歸酒坊和戌亥客棧才是最受他們青睞的地方,偏遠而又狹小的吃酒齋對於他們而言從來都不是個好去處。
當然,有一部分別有用心的傢伙倒是吃酒齋的常客,畢竟吃酒齋大小掌柜芳名在外,雖然大家都知道能在八街里開店的掌柜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但這也並不妨礙有人喜歡端著兩錢酒坐在桌前望著美人傻笑整整兩個時辰——這些人雖然不少,但他們不是來花錢喝酒的,畢竟兩錢酒也不過是幾十個銅板的價錢,端著兩錢酒在吃酒齋里坐一下午的傢伙腦子裡到底打的什麼鬼主意,辛曲和趙霞客都心知肚明。
但今天顯然不太一樣。
因為現在正坐在廳堂里叫囂的這幾個漢子,辛曲過去從來沒有見過。
「小詞,給客人切兩斤上好的牛肉。」
兩斤牛肉可不便宜,雖然這四位客人目光有些凌厲,但辛曲還是從櫃檯後站起了身,提著茶壺施施然地來到了桌旁:「幾位客官倒是有些面生,莫非是近日才到這戌亥八街?」
坐在首座的漢子臉上有道可怖的刀疤,他嘎嘎笑著,盯著辛曲帶著面紗的面孔怪笑道:「掌柜的好眼力,咱哥幾個聽聞八街里各個都是響噹噹的漢子,所以特意從遼東趕來八街想會一會天下英雄,昨日才剛剛入得八街。」
這人雖然生得猙獰,但談吐卻也算是得體,這多少讓辛曲心中略微安定了幾分。只是這份安定顯然沒能在她心底存留太久,因為坐在刀疤漢子左手邊的瘦高漢子忽然咯咯笑了笑,語氣古怪地道:「不過英雄豪傑沒見著多少,反倒是見到了一位美人。」
辛曲輕輕地眯了眯眼,故作未聞地道:「既然四位好漢初到,那小店也就一盡地主之誼,為四位送上一壺小店的春風釀,算是祝四位好漢能夠在八街之中打出名——」
「不必了。」
刀疤漢子右手的黑壯漢子冷冷地笑了笑:「喝了你的酒,咱們就不好意思對你出手了。」
他話音剛落,四名漢子齊齊大笑了起來,彷彿聽到了什麼令人好笑的笑話一般。但辛曲的臉色卻漸漸沉了下去,她緩緩地向後退了一步,輕聲道:「四位這話,小女子倒是有些聽不明白了。」
坐在末座的矮小漢子嘆了口氣,看著退後的辛曲悠然道:「吃酒齋受天老幫、師十四和八丈佛的保護。」
辛曲輕輕皺起了眉:「原來閣下知道。」
「就是因為我們知道,所以我們才來了這裡。」
刀疤漢子緩緩站起了身,向著辛曲的方向走了一步:「我們的時間不多,但我們要找的人卻很多。八街里的好手雖然不少,但這兩日卻沒有幾個能在我兄弟四人手下撐過二十招,若是我們想見高手,恐怕也只能與那三位爺的手下見上一見了。」
辛曲深吸了一口氣,冷笑道:「以四敵一勝了幾回,就敢小覷八街高手了,四位臉皮之厚,小女子倒是聞所未聞。」
「姐,這話就說得不對了。」
就在吃酒齋內的氣氛顯得有些劍拔弩張之時,一個模樣清秀的青衫少年端著盤子從后廚走了出來,看著幾人笑嘻嘻地道:「若是換做他人以四敵一,那小弟說不得還要與你一起嘲笑對方一番;但這四位卻不同,這四位與人交手時若是少了任何一個,其餘幾人的功夫都要大打折扣,只有他們四位一起出手,才能將自己的實力完全地發揮出來。」
刀疤漢子猛然回過了頭,看著青衫少年冷冷地道:「你認識我?」
「我不認識你,也不認識你身後的那三位。」
辛詞輕輕地將盤子放在了四人的桌上,笑眯眯地站直了身子:「但四位昨日在街上與人交手時的一舉一動,在下卻看得清清楚楚——或許四位覺得自己隱藏得還算不錯,只是實不相瞞,這整個八街至少有一半的人都猜出四位的來歷了。」
一道寒光一閃而逝,刀疤漢子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柄彎刀,那彎刀的刀刃已經輕輕地放在了辛詞的脖頸之上。刀疤漢子面色如霜,看著辛詞一字一頓地道:「是你傳出去的?」
「我沒有。」
辛詞面不改色,攤開了手無奈地道:「我剛剛胡說八道的。」
刀疤漢子冷冷道:「用自己的小命來胡說八道,可算不上是什麼明智之舉。」
「您拿刀比著我也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辛詞緩緩地抬起了手,若無其事地把刀從自己的脖頸上推了下去:「畢竟四位不是來惹是生非的,而是來求見師爺和佛爺的。小子雖然只是個小人物,但小子卻有個脾氣很怪的姐夫,如果幾位傷了我,恐怕我那姐夫可不會與四位善罷甘休——」
「辛詞!老娘撕了你的嘴!」
辛曲又羞又惱地一跺腳,差點忍不住當場在這四人面前先行一步格殺了自己這個親弟弟。不過辛詞連忙舉起了手,大聲道:「不過四位大可放心,雖然小子看破了四位的身份,也絕不會將幾位好漢的來歷宣揚得人盡皆知,畢竟小子原本便是受師爺和佛爺的照顧長大的,若是幾位不介意的話,小子願意親自跑一趟戌亥客棧和醫館,替四位求見師爺和佛爺!」
彎刀緩緩地放了下去,刀疤漢子看著辛詞,緩緩地道:「你知道我們的來歷?」
辛詞咂了咂嘴:「昨天原本只是有所懷疑,但剛才幾位顯然已經坐實了小子的猜測——無名宗覆滅之後,人數最多的奇刀崖雖然傷亡最為慘重,但活下來的人也最多。四位出手猶如心有靈犀,四柄長刀猶如握在同一人手中,四位練的若不是奇刀崖的刀陣,那也就只可能是軍中的戰陣了。」
他微微頓了頓,看著刀疤漢子咧嘴道:「四位看上去,可不像是我大魏的軍士。」
「......有點意思。」
四人對視一眼,那瘦高漢子突然同樣拔出了自己的彎刀,指著辛詞怪笑道:「不過你方才說你有個姐夫,那人可就是戌亥八街的天王老子?嘿,我可早想見識見識那廝了,到底是什麼人物敢把自己和師十四與八丈佛相提並論?」
面色通紅的辛曲氣急敗壞地一掌拍碎了桌子:「竹竿棍子,你若是再胡說八道,休要怪本姑娘對你不客氣!」
「呵,掌柜的,你手底下雖然有些功夫,但要和我們兄弟四人動手,可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瘦高漢子翻了個白眼,咯咯獰笑道:「求索林和自在寺原本便和我奇刀崖毫無瓜葛,若不是我兄弟四人想著過去的同門已然所剩無幾,江湖上的仇家又太多,又如何會願意在這麼個小地方苟且偷生?看在師十四和八丈佛的面子上,我暫且不和你多做計較;但若是你再多說一句,那我手中的刀可就——」
「可就得被我塞進你的嘴裡了。」
瘦高漢子的話還未說完,整個吃酒齋忽然一黑。
駭人的煞氣自背後襲來,刀疤漢子面色頓時一變,提著刀便轉身站在了幾人的最前方。隨著腳步一陣變幻,只是瞬息之間,這四人便以最快的速度結好了刀陣,顯然他們都隱約感覺到了來者之不善。
吃酒齋的門口,一個幾乎將整個店門遮擋了過去的高大身影,正垂著雙手站在門前。
那人生得不算英俊,但模樣間卻帶著幾分狂野與粗獷的魅力,配合上他那稜角分明的面孔與披散在身後的亂髮,顯得他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野性。他上身只披了一件黑色的大袍,堅實的胸膛與身體就這麼袒露在眾人的目光之中,那上面橫七豎八的傷痕看得刀疤漢子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剛剛有人在叫我?」
巨獸一般的漢子打了個呵欠,他那雄渾低沉的聲音震得屋上的灰塵簌簌而下:「我就是天王老子,我不是他姐夫,我也不是那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