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下周一我們有個賞櫻的活動，當天不用上課，地點就在學校後山。到時候大家就盡量放鬆一下。」

——才上了不到一周的課就有春遊活動，待遇也未免太好了！黑沼咬著筆桿環視雀躍的同學們，心裡默默吐槽。

「對了。」導師補充道。「當天的作業是一篇遊記。」

歡呼頓時轉變為哀號。

一連吃了幾天壽司，縱然是並盛味道最好的壽司，少女的舌苔味蕾終於還是奮起反抗發動革命了。因為剛開學沒有社團活動，黑沼蓮急忙衝出校門跑向集市，力爭買到最新鮮的青菜和牛肉。

奔至某個拐角時，她的右眼皮突然跳了起來。還未來得及細想是跳財還是跳災，便和另一邊冒出的人影撞了個結實。兩個人身材差不多，彈性碰撞下都被撞倒在地，水泥地上摔出兩副眼鏡。

「對不起。」黑沼揉揉額上被撞的部位抬起頭，因為視力的關係，入眼的渾然是一顆橘色腦袋伸手茫然地摸索著什麼。好在他的近視度數比較深，黑沼先找到了眼鏡戴上，然後拾起他的眼鏡遞給他。

——她不得不感嘆這個世界竟如此之小。

接過眼鏡戴上，身穿某私立中學校服的少年入江正一直接臉紅低下頭，小小聲喃了一句「對不起」就起身頭也不回地跑開。黑髮少女被晾在原地，「讓他等一下」的話含在嘴裡沒來得及喊出，只得眼睜睜看他離開視線範圍。

「到底還是個羞澀的小鬼。」

黑沼邊為少年下定義邊拍拍屁股站起身，繼續邁向她的牛肉麵計劃。

第二天的下課後，黑沼叼著筆盯著手中的社團報名單發獃。太過於五花八門的選擇，還夾雜著有些看其名稱就覺得很詭異的，體育類別的社團也不在她擅長的範疇內，要選的話還真是無從下手。谷野走到她身邊抽出報名單粗略看了一下，然後問道：「想好選哪一個了嗎？」

「不知道啊——」少女癱軟地趴在桌上。「谷野你會選什麼？」

「唔……大概是網球。」她摸摸下巴一臉慎重。「據說有很多好看的美少年。」

「……」不慎被話后的雷掃到，黑沼無語地翻翻白眼。

「要不然參考下別人的意見？」谷野涼子如是建議著，便叫喚不遠處正聊天著的黑川花和笹川京子。「黑川同學，笹川同學。你們會選擇哪個社團？」

新晉校園偶像笹川京子歪著腦袋思考：「我嘛，可能會參加手工DIY之類的。花呢？」

「隨便，沒有太想參加的。」

細心的橙發少女發現黑沼一臉煩惱，建議道：「要不然抽籤決定？」

或許是不喜歡這種交給命運的選擇方法，亦或許是對澤田綱吉愛慕的少女的潛在敵意，黑沼擺擺手拒絕了她的提議，重新趴回桌面。身邊三人對視了一下，無可奈何。

最後決定參加籃球社，據說可以促進身高發育。

「……輕點啊。」

拿著面前幫忙上藥的山本武懲罰式地用力按黑沼額上因籃球撞擊的擦傷，引來她一陣倒吸冷氣和怒瞪。

「誰讓你自己不小心的。」山本聳聳肩。

「……這只是意外的說。」淡淡開口后，被運動天才看低的黑髮少女不滿地抿起嘴。

「好了。」眼前的少年收起碘酒和紅藥水，帶著嘴角一貫的笑容俯瞰她，像是在欣賞他的傑作。「應該不會留疤了。」

「謝謝。」黑沼剛起身想走，被他握住肩。力道不大，但不容掙脫。

少年笑容的弧度越來越大了。

「我記得某人還欠我一頓飯啊。」

「你其實只是想換換口味。」接過拉麵師傅遞來的面，黑沼無奈地看向右邊狼吞虎咽的傢伙，他剛端上的拉麵似乎已經去了半碗。將視線收回，撲騰而上的霧氣柔柔地覆在她的眼鏡上，遮蔽一片。索性將眼鏡摘下。

察覺到旁邊投來的目光，黑髮少女不明所以地抬頭看少年。

「嘛，你不戴眼鏡果然好看多了。」

模糊的視野里，少年像是驚訝，又像是在笑。語氣平緩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的輕鬆，一時間，周圍除了拉麵師傅的案板聲外，靜寂一片。徐徐上升的霧氣覆上一層朦朧的蒼白，他年輕精緻的輪廓卻反而浮現得那番清晰。

「……啊，啊。謝謝。」

——果然是受歡迎的傢伙啊。耳根兀自紅了起來，索性埋在碗里的黑沼蓮沒骨氣地胡思亂想。

本田導師領在班首，黑沼照顧班后。四月十日，並盛中學國中一年級浩浩蕩蕩前去登山賞櫻。

到了半山腰處，隊伍的末尾只剩她和澤田綱吉了。擔憂地望向氣喘吁吁的褐發少年，黑沼忍不住開口問道：「沒事，澤田君？」

「唔……還好。」畢竟問話的是之前從未對話過的女生，平時便羞澀的少年難免有些拘謹。

明明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還在逞強！黑沼奪過他的背包然後將自己的遞給他。「交換。」

「怎、怎麼可以！」他的臉一紅，感到有些羞愧，要把背包換回來。但少女執意不放手，他只好作罷。

「澤田君。」黑沼蓮注視著他褐色的大眼。「以後社團結束后我給你補習當天的功課。」

「啊？為什麼？」話題轉得太快，褐發少年一頭霧水。

「……本田老師交待的，他說你的入學測驗不夠理想。」心裡默默對自家導師道歉，她無奈之下只好拿出來壓陣。澤田綱吉聽罷煩躁地把頭髮抓亂，少女出聲打個圓場。「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

「可是。」少年抬起頭。「這樣會……麻煩黑沼同學你。」

黑沼稍稍訝異了一下，然後不自覺間漾起了微笑。果然是適合當首領的人呢……從心房心室順著血管滲透至皮膚表層的暖意遍布全身，包裹著她的世界，在春日中洋溢著光輝。

「沒關係。」

只要你變強，縱使犧牲我也在所不惜。

「黑沼！澤田！快跟上隊伍！」

前方傳來山本的呼喚聲，黑沼應了一聲，握起褐發少年的手腕。「快走。錯過了今年美麗的櫻花就可惜了。」

「嗯……謝謝。」少年先是愣了一下，而後輕輕抽出手掌，雙手握在背帶。

指尖的空隙，宛如一個世界的距離。

櫻花縈繞著山道的空隙，洋洋洒洒飛舞粉嫩傲然的身姿。宛如鋪天蓋地的粉紅之雪花，遮蔽了浩瀚無垠的藍天白雲，輕輕飄落，忽而因風靈動，好似與人們嬉戲玩耍。大多數櫻花樹只是年紀不足十年的小後輩，在枝頭盛滿盛開的幾簇花團，像是在對櫻花樹前輩證明著後輩的能幹。真正雍榮華貴的，是那株擁有五百年歷史的櫻花樹——繁詩。小輩們的花朵總和，遠不及繁詩向世人展示它那既嫵媚又典雅的花簇，像一場絢爛的煙花，又像一本溯源的史詩。

「——好漂亮。」黑沼蓮沐浴在粉色花海中，不禁感嘆。

褐發少年點點頭。「是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壯觀的場面！」

黑髮少女看向澤田綱吉陶醉其中的表情，微微笑著。

——一同賞櫻的機會，不知能有幾次呢？

澤田參加的是排球社，第一天的社團活動他就被社長打為板凳球員一列，平時的練習沒有去也沒關係。而黑沼所在的籃球社女生成員個個比她高壯，每天把打比賽作為訓練，上場的球員名單里總沒有她的名字。因而兩人達成共識，都早點結束社團活動，之後的補習才能早點完成。

……真的能早點完成嗎？

……

「『変わる』中的『変』下半部分是『攵』，『職場』里的『職』字形比較複雜，能記住了嗎？——（聽寫后默默扶額）澤田同學，回家請把這兩個詞各抄二十遍明天交給我。」

……

「在x+y=5和2x+y=8這兩個式子中都只有一個y，你將第一個式子移項為y=5-x代入第二個方程x就解出來了。……啊？講太快了嗎？……抱歉，我再解釋一次……」

……

「『Ifweare……』澤田，你知道這裡為什麼要用are嗎？因為we是複數人稱代詞，表示『我們』，所以be動詞也要用複數形式的are。……呃，主語複數，謂語動詞也要使用複數，你不知道嗎？」

……

黑沼無力地搓揉額頭上有些明顯的青筋，有時候差點想吼「你[嗶——]的是不是上課都在偷看京子啊！」，幸好被理智及時壓回肚內。好在原本澤田一竅不通的狀態被她強制升級為一知半解，成果尚且還算令人滿意。

收拾書包走出校門，斜暉切著恰當的角度投進並盛校園，暖暖地覆上一層絨光。

「澤田君。」黑沼停下腳步。

「嗯？」少年側昂起頭，忽而又想到什麼自嘲地笑了。「黑沼同學，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完全不會。」少女輕輕搖頭。「澤田以後是要成為領袖的人，請拾起信心認真對待每一天的功課。」

「啊？黑沼同學你在開玩笑！」愣了一秒，眼前的少年滿是困惑。「別人都說我是廢材，就連我也認為我——」

「——不是這樣的！！」黑沼忍不住抬高音量大喊。

你不僅僅是跳馬跳不過四塊的廢材阿綱。

你不僅僅是考試平均每科17.5分的廢材阿綱。

你不僅僅是甚至連寵物狗都怕的廢材阿綱。

你也是擁有正統彭格列家族血脈的彭格列Ⅹ世！

黑髮少女看著澤田清亮無塵的褐色大眼，卻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已淚流滿面。

「對、對不起！對不起！——黑沼同學，你別哭了！我、我再也不說這種喪氣話了！」

少年手足無措，慌亂揮舞的手被她輕輕握住。少女勉強自己抬起嘴角。

「……我沒事。」

澤田綱吉是大笨蛋！

宇宙無敵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