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傳統涅槃（27）

江寧晚上睡得早，以至於隔天一早很早就睜開了眼睛。

抬眼看著窗外尚未大亮的天，江寧起初還有些茫然，片刻后回想起自己身在何方，想到戚堯就在自己隔壁，唇角不自覺的就上揚了幾分。

幾秒鐘之後，原本溫馨滿滿的笑慢慢變了樣子，原本半眯著的眼睛也隨即變成了兩條細縫，滿臉壞笑的江寧慢慢騰騰坐起，想要悄咪咪跑到隔壁去敲門時總算是想了起來，馬老這個時間怎麼不在他身邊睡著呢？

卧室門外有輕微的響動傳來，江寧輕輕舒了一口氣，披上衣服走出去。

馬老這會兒正坐在酒店房間的客廳區域內，雙手交疊這放在腿上，眼神滿是迷離地盯著小茶几上的燭光，小小的燭焰輕輕晃動著，直抖到黑灰色的煙氣都走成了一股浪線。

這老爺子......也不是從哪兒找來的蠟燭......江寧淺笑起來，慢慢走過去，想了想又怕過於安靜的自己會嚇到老人，稍用力咳了兩聲，假裝在清嗓子。

馬老果真從獃滯中回過神來，轉過頭來茫然地看了一眼江寧，確定是他，眼神這才快速聚焦，原本滿是感慨的臉部表情也變成了連片的笑意。

「起這麼早？」馬老輕笑，「這麼些年見天兒早起練功，辛苦了！」

江寧偷偷嘲笑著自己剛剛還想著偷跑到隔壁跟戚堯膩歪，不好意思的大聲咳嗽了一下，直接坐到老人身邊，抬手指了指茶几上的蠟燭。

「您這是~哪出啊？放著電燈不開，憶苦思甜呀？」

馬老「嗯」了一聲，又哈哈笑起來，笑夠了依然點頭輕「嗯」：「可不就是嘛！爺們兒~不瞞你說，我這老頭子活了這麼些年，本以為不會再有什麼感慨了，可昨個兒冷不丁又進了京城，我突然就又想起了好多陳年往事......」

江寧幾乎是一瞬間就想起來一些年齡稍大些、也有關注過戲曲的粉絲們說過，很多年前，馬派那位已經隱居多年的大師父曾在京都城內紅極一時，多少商賈顯貴想聽他亮一亮寶嗓都沒能如願，因為這位大師父的場子中有個規矩，同一批排票的衣食父母老爺們，以窮苦潦倒之時還依舊熱愛戲曲的人們優先進場。

江寧完全不必多作懷疑，這位即便已經隱居多年，在曾經的無數戲迷心中深藏功與名的老派大師，完完全全就是眼前這位已經鬚髮皆白的老人。

雖然不曾親眼見識到那個時代中馬老的風華氣度，可僅僅憑著馬老現如今的情緒無流深不可測，江寧也絕對能夠想象出來，當年的馬老開演時，該是怎樣的呼聲震天、掌聲如雷。

只是，曾經多麼紅極一時的演員，總歸也是要有平靜離開，獨自追懷的一天的。江寧眼瞧著老人的樣子，心裡不由自主的就會想到，多年以後的自己和戚堯一定也會如馬老一樣，在某個無法安睡的凌晨起身，坐在沙發上回憶一下從前的凄苦和曾經的風光，於是，也就會那麼自然地感恩起如今擁有的一切。

平靜的晚年，有戚堯在側，江寧想，但凡能擁有這兩樣，即便是到了那樣的時候，他也還是會覺得這生活比何時何人都要更加甜蜜幸福吧？

無論外界怎樣猜測，黑粉和水軍們如何唱衰，屬於戚堯的巡迴表演會終於還是到來了。

連日的辛苦排練讓戚堯難免疲累，但更多的當然還是期待和深覺幸福。

同樣讓她覺得幸福的，是這些日子來江寧的理解和支持。要不是因為他一直都在，戚堯真的會害怕自己怠慢了自家師父，得虧了江寧一路跟隨，師父想去哪裡他都願意陪著，跑前跑后照顧起來更是毫無怨言，看上去甚至還有那麼幾分過了度的興奮。

這一老一少，一沉穩一偶爾幼稚，人真是到了師父那個年紀還能有個忘年之交伴在身邊，怎麼想都該是件既開心又新奇的事情。

還有潘雅欣，戚堯還記得很久之前，她這個古靈精怪的閨蜜還會經常性叫苦叫累，就算是最終還是跟著她一起練功排練，看上去也依然是不情不願的。可自從入了京都城，潘雅欣這勁頭可謂是從未松過，戚堯偶爾問起，潘雅欣總會眼帶星星的回答：

「都是老爺子的徒弟，我當然也得跟我們家親親堯堯一樣，無論如何不能丟了師父的臉了！話說，想當年誰又能想到，有一天戲曲人居然也能重新出人頭地，成為那麼多人討論的中心呢？看著吧~總有一天，我也要像你一樣，開一次屬於我自己的巡迴表演會，哪怕一次都行！也好讓胖東子瞅瞅，他們家的小姑娘原來是那麼的美麗又優秀！」

於是，戚堯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終於明白了，哪裡會有什麼忍受不了懶意的演員啊？根本就是大環境的不景氣讓那麼多原本就很優秀的人們日漸失去了興緻和信心！但凡能看到哪怕一丁點的希望，但凡能有更多種的選擇，誰又願意一輩子藏在自己的舒適區里，一步都不願意進步？

她所愛著的人們，原本就是那麼優秀又溫暖的人啊！從來如此！本該如此！

從計劃巡迴表演會開始到現在，究竟曾開過多少場的會議，戚堯已經快要想不起來了，暫定推行的結果是，首場巡迴表演會就定在京都國際會議中心舉行，並以京都為中心，盡相關管理機構和各大承辦方所能推送輻射全國，在最大範圍內，爭取讓全部國人都看一看，我們的傳統未滅，我們的戲曲沒死！

無數個日夜的努力，無數次的推倒和重建，在經歷過一切複雜的人類情緒后，戚堯和潘雅欣，終於重新換上了自己心愛的戲服，等在了更大更寬闊的後台準備間里。

在歷經過冬日的料峭嚴寒后，此時的天氣早已轉暖，可即便如此，心中略帶忐忑的戚堯站在後台中心小範圍踱步時還是有些擔心，坐在露天的舞台觀眾席上，現場的觀眾們會意料之外著涼受凍。

卻是一旁的潘雅欣神秘兮兮的沖著她笑，伸出手握住她的，一邊輕輕按著一邊安慰：「放心吧！所有的問題都會順利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