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符先生
骨猴愣了愣,笑笑:「桃花村是設下的神通,這些人他們都不知道自己非死非生,非幻非實。不過看管俺那麼久,必然知道些,去幫俺打探打探。」
桃花村不分白晝。
自然,這片地方因為幻術原因,也難以區分是白天還是黑夜。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村人都睡了,便是此地入夜。
許長安回到屋子后沒多久,便迎來了桃花村的早上,村人忙忙碌碌。
他被叫醒洗漱吃東西。
村裡人說,桃花村封閉,所以格外好客,有什麼好吃好喝的都端上來伺候,反正村裡也不缺這些。
眼前菜肴入口,確實可口。
許長安難以想象這是能害死活人的毒物,但酒食過後使用食炁術,便覺源源不斷的滋潤湧上來,比他食自己的血氣效果更好,他就知道骨猴說的沒錯。
村人見他能吃能喝,便高興不已。
豈能料到,他飲下之物滋潤心神,心神又被三昧真火火氣所焚,化為身體血肉。
村長讓他留下,他欣然應允。
只是留下做什麼,靠什麼維生,重要有些路子,大伙兒都說種地,可他一個書生,哪裡來那個力氣。
他說,他可以教書。
「可是讀書這等東西……」村長為難道:「都說學得屠龍術,賣與帝王家。咱桃花村出不去,生活恬靜,只要耕作即可,最是無用的便是讀書。再者,咱村裡有一位符先生,人家祖上是太商大御醫,來此避難時他家帶了三車帛書,若有需要用字的地方,大伙兒都會向他請教,不缺……」
這就很尷尬了。
百無一用是書生,沒想到在此,書生可以沒用到這等程度。
猶豫半天,村長為難得緊。
好巧不巧,說話時那姓符的先生到了,是個白眉白髮,身材卻魁梧修長的壯碩老者,看上去精神抖擻,甚至有些悍然。
他進來,一把抓住許長安的手。
這一雙手修長有力,彷彿鐵爪,嚇得許長安頓時不敢動彈。
「符先生,符先生,有話好說,切莫動手,長安如何得罪你了?」村長連忙道。
「二花那家羊水破了,即將臨盆,離不開人照料。要用的草藥剛好沒了,他人不識藥草,後生讀書,應當識得。我讓他去找,救人如救火,耽誤不得。」符先生行事風雷,絲毫不拖泥帶水,說罷,抓著許長安就來到自己家中,拿出本草藥書,讓他認了認上面幾味草藥后,便催他去村東找。
許長安眼睛尖,在他家看到一些還在製作的藥丸。
這些勉強認得一些,便留了個心。
到了村東,看著那麼一大片野田山地,他愣了半天,覺得找起來如大海撈針,本打著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循著符先生給的地方覓覓,哪想一下就找到了。
可不想,未等他開心,一頭野狼忽然出現,撲在了他身上。
還好他反應及時,跌撞逃了。
就是身上留下不少傷口。
回到村裡交付草藥,符先生一看他這麼快,誇了他一句有慧根,讓他立刻照著吩咐去熬煮草藥,順帶告訴他另一個治療抓傷的藥方,讓他自己抓藥配伍。
許長安弄好抓傷葯,還沒用,完事了的符先生便走過來拿起看了看。
「不錯,卻有慧根,就是身子骨太差,需要練練,你就隨我學醫吧。」符先生語氣篤定,根本不像詢問,而是命令。
許長安聽也只得答應。
就此安頓下來。
起初時,符先生要許長安每天讀醫書,辨認草藥,此外每天還要考教一翻,其實明白醫理,理清思緒,這些並不是很難。
學醫真正難處是實踐中如何斷病。
一旦斷不好,問題很大。
很多醫者問題也就出在這裡。
過了一段時間,許長安可以對答如流了,符先生就讓他嘗試開方。
這個村裡用的許多東西,還是太商時期的物件兒,那時還沒有毛筆,不過卻有了書道——寫字都用刀刻於竹簡,亦或者用炭筆寫於布帛,於是筆法入刀,等同刀法,劍法,便是太商時的特有風氣。
許長安一介書生哪受得了這般。
刀是沒開封的鈍刀,那竹片又是日了狗般的硬,刻了半天才出點痕迹,一副藥方寫半天,他雙手都是血泡。
符先生倒沒嫌他慢,更沒罵他。
只叫他開方暫停,讓他用銹刀來刻木頭,過了一段時間再用鈍刀來刻,如此循序漸進,一直到最後才讓他用沒鋒刃的刀來刻竹片,這時候他刻起來依然生澀,不過,卻沒起初時那麼難了。
這時,符先生開始教他練體術。
這體術叫「鐵鷂術」。
鷂子是一種鷹隼,兇猛靈活,但又形態優雅,太商時人將其馴為信獵兩用鳥類,它的爪子不大,但一旦抓住獵物,可以輕易刺穿獵物身體,乃至於將其骨頭戳穿,它速度極快,各種各樣的地形都能適應。
鐵鷂術,練的是鐵手銅腳和輕靈身法。
許長安心有三昧真火的火氣,村裡食物豐沛,身體滋潤得很快,加上符先生會讓他自己配藥來沐洗,鐵鷂術進步很快。
如此過了數月,許長安原本看著削瘦的身軀明顯厚實了起來,人看起來也精神了不少,即便是沒開封的刀,抬手間都能在死硬死硬的竹片上,唰唰刻出漂亮字。
這時候符先生開始讓他去村外採藥。
時間長了,許長安才知道先生為什麼這麼做——有這些葯的地方,豺狼虎豹不會少,兇險必然多,學了便能周全許多。
只是會歸會,用起來是另一回事。
許長安採藥,果不其然,遇到了野獸,這時候他雖然身體強健,敏銳許多,可搏殺手段太過平庸,依舊很狼狽。
采完葯回來,符先生看他樣子笑笑,也沒說什麼,就帶著他開始製藥煉丹。
時間長了,許長安自然領悟出了不少搏殺手段,狼狽少了許多,本事又漲不少。
回頭來說,這隻要煉丹才是重頭戲。
與他想象的不同,這煉丹不是用丹爐將草藥燒一燒就好,丹爐中根本沒有火,煉藥用的也不是火,而是開爐時,引入天地四季,二十四節氣,十二時辰等各種天地之氣,以變化之力將爐內藥物精華化成氣,再將這氣形成團,加以溫養,最後成丹。
故而符先生說,煉丹與煉器相通。
按理來說,這個丹就是精華,但是丹爐內三百六十五種變化控制不好,藥物就不能盡去殘渣,那麼煉精化氣之後,丹成之中,必有不少渣滓,這些也就是葯毒。
所以煉丹,既賴手眼又耗心神。
「太商那會兒,御醫必得學會煉藥。下乘御醫的丹藥,供給給軍隊;中乘御醫丹藥,供給士大夫和學子;上乘御醫丹藥,供給給皇室宗親。服氣煉藥,就是那會兒風氣,所以太商才強橫,外面蠻夷被打得跟孫子似的。不過大家族太多,家族裡也供養了很多醫師藥師。」
許長安是符先生關門弟子,這些老黃曆他會如數家珍般說出來,本是要說給自己子女聽的,故事就是這樣傳承的,可他痴迷丹藥之道,無心婚娶,此生也就這樣。
回過神來時才明白自己資質有限。
資質有限,一輩子也就這樣。
於是悔不該當初。
可年紀大了,又沒子嗣,村裡人寧願種田也不願學這個——幸好許長安來了。
許長安進步斐然,讓他高興不已。
但卻也悲傷不已。
兩人一對比,資質差距就出現了,許長安比起玩弄了幾十年的符先生已經差不了多少了,而他才來不過半年。
其實他不知道,許長安也資質有限。
煉藥靠手眼輕快,心思敏捷,符先生手腳確實快,可心思跟不上丹爐引入天地之氣的變化,許長安有食炁術,心神日益壯大,加上鐵鷂術,配合之下自然比他強。
有些事,許長安沒忘,卻從不問。
他知道這裡的詭異,也知道自己來了那麼久,村裡人其實還是把他當外人,警惕著呢,孤兒就像什麼都不知道一般。
符先生這裡書很多。
裡面的書很駁雜。
有很多甚至是八百年後,已經遺失的古籍,許長安閑來無事就拿著看。
「長安——」
「在,先生,何事?」
「來,搭把手。」
「得令。」
每次看書時經常會這樣,看著看著就被符先生叫出去了。
搭把手的意思和練手差不多。
符先生因為痴迷隸屬於符術里的煉丹,所以手腳練得很輕快,一個人煉沒意思,許長安來了之後就有意思多了。
兩人有時候很像是父子。
練的時候會拉拉家常,說些許長安不知道的八百多年前的野史還有真事,讓他意外的是,他讀的八百多年後的書里,很多野史竟然變成了正史,很多真事竟然成了傳聞,儘管如此,變成後來正史的野史,是被後人考證給「平反」的,所以他讀書越讀越糊塗,實在不知道什麼是真假,對錯了。
「這樣練沒意思,來,我教你戈術。」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樣,符先生又要塞給許長安新東西了。
「戈術?不是槍術?劍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