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說親
「雲深庵離我家葯館頗近,所以來過幾次。」
宋南瑾心中一動,「那這雲深庵,可有什麼特殊的?」
雖說齊封奕不曾讓她幫忙,但既然能讓齊封奕夜入庵門之中,必有要緊之處,她多知道些,或許能幫著他一些。
孫連翹茫然的道,「雲深庵不算富貴,來往出入的也只是些普通人,沒什麼特殊的。」
宋南瑾心中微微失望。
孫連翹望著她,猶豫了下,「說起來,倒是您之前讓我查的事我都查清楚了,您猜的對,那白茹雲確實不是嫡出,只是她不到三歲就被記在正房夫人名下,時間久遠,白家又刻意隱瞞,所以一直都無人知曉,怕是裴家也不知道。」
宋南瑾怔了怔,這才想起『她』之前懷疑白茹雲不是嫡女,特地譴孫連翹去查,孫連翹一直查不到消息,裴白聯姻又勢在必行,『她』才命人在白茹雲的湯藥中下了絕育的避子湯,誰料裴雲朗還是娶了白茹雲,然後『她』也被人誣陷,送到了雲深庵,即便『她』行事謹慎,斷不會給白茹雲留下證據,可白如玉早就視『她』為仇敵,『她』這次出事,難保沒有白茹雲的手筆。
如今木已成舟,孫連翹居然查出來了,若是早一些知曉,事情的走向怕也會截然不同罷。
宋南瑾一時說不出什麼滋味,半晌笑了笑,笑意清透溫雅,「罷了,這些事你就當不知道,有些過往,過去便過去了。」
孫連翹望著面前通透如水的女子,不知怎的有些心酸起來,「五姑娘,會好的,會慢慢好起來的。」
宋南瑾彎唇微笑。
「會的。」
齊五快步走進屋內,朝案前端坐的男子微一躬身,「主上,江管事來了。」
齊封奕放下手中的書,看向尾隨齊五之後的中年管事,清淡一笑,「坐吧。」
「謝公子爺,這是江北一地的總賬,還請公子爺覽閱。」江管事將手裡的賬簿恭恭敬敬的放在案上,這才挨著齊五送來的軟凳邊緣坐下,「公子爺吩咐的事奴才已經查過了,宋德雖已離開雲州,下落不明,但宋德家眷半月前搬回老家居住,我已經著人守著了,倒是那丫鬟的異母兄長,不僅還了一大筆賭債,置辦了產業,還躲進了裴家莊子做小管事,已經好些時日沒有露面了。」
「那便逼他出來。」
江管事面上露出些微遲疑。
齊封奕淡淡一眼過去,黑沉眼底幽冷如冰,「怎麼?」
「公子爺,裴家雖是商戶,卻管著三皇子在江北一帶的生意,此事雖小,難保三皇子不會動怒……」江管事迎上齊封奕淡漠的眼,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慌忙起身請罪,「奴才多言,請公子爺責罰。」
齊封奕不置可否,慢慢翻著桌案上的賬簿,燈火之下,愈發顯得手指白皙如玉,說不出的精緻風流。
江管事心中愈發惴惴。
他掌管定國公府江北一地的生意,鮮少回京,但也與京城通著消息,知道眼前這位公子爺雖是個不管事的,到底是府里唯一的嫡出,這些年性子也愈發冷靜寡淡,他再託大,也不該到他面前放肆。
他心頭懊惱,下意識看了眼齊封奕翻看的賬簿,他自認賬簿做的清爽漂亮,就是經年的老賬房也看不出破綻,只是不知為何,對上這雙洞察秋毫的眼,心裡就沒來由的發慌。
他吞了吞口水,卻不敢再說什麼,一時間如坐針氈。
半晌,齊封奕合上賬簿,平靜的道,「我不過是受人所託,即便三皇子知道,想來也不會計較這種事,若真計較,我倒也不懼他。」
「公子爺說的是,咱們定國公府是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比尋常皇子貴重許多,自然不懼他。」江管事忙道,「還有咱們老夫人,那可是大雍堂堂護國長公主,莫說是三皇子,便是太子……」
「這些年你在雲州著實辛苦,待此間事了,你也該回京了。」齊封奕平聲打斷他的話,臉上神色愈發淡漠。
江管事臉色驟變,慌忙跪倒在地,狠狠甩了自己兩巴掌,嘴角立刻滲出一絲血絲,「奴才多嘴!公子爺息怒!」
齊封奕視線重又落回書頁之上,還是齊六將跪地不起的江管事強拉了出去,齊五上前替齊封奕換上一杯清茶,低聲嘆道,「江管事也是老夫人用出來的老人了,怎的如此不知分寸,三皇子也就罷了,那位也是能隨便揣測的。」
齊封奕目光落在窗外,青白的天際隱約露出一絲霞色,忽的想起雲深庵里的漫天大火以及火中女子,淡漠的臉色微緩,「天高皇帝遠,又有靠山,自然有恃無恐。」
「國公爺去渝州養病前明明是府令交給夫人掌管的,偏偏老夫人以夫人體弱的名義握在手裡,如今管的越發多了,連府外的事情都要插手,連帶著這些奴才也不知分寸了。」齊五憤憤,「夫人剛送來快報,說老夫人又要張羅著替您說親,催您速歸。」
齊封奕嘴角勾出一絲嘲諷的弧度,「又說親?」
「可不是。」齊五更加忿然。
且不說國公府的赫赫威名,就單憑主上的人品才具,哪一點不是數一數二的貴胄驕子,偏偏老夫人每次看中的人,不是郡主縣主之類家世顯赫的貴女,便是小門小戶抬不上檯面的小戶千金,最重要的是,也不知怎的,那些女子居然都不肯嫁入國公府,日積月累,主上的名聲也算是毀了大半,夫人已不知為此事落過幾次淚。
「說便說罷。」相比較齊五的忿然,齊封奕倒是平靜的很,「國公府確實需要一個真正能執掌中饋的女主人。」腦海里不由浮上一個憔悴卻自有堅韌之態的身影。
「也是。」齊五突發奇想,「我倒是覺得那位宋姑娘十分了得,不卑不亢臨危不懼,可惜狄宋兩家都已敗落,又說了兩次親,名聲著實不佳。」
齊封奕淡淡的道,「名聲不過是外人給的。」
齊五一怔,他自幼便服侍齊封奕,到底比常人多能揣測一些主子的心意,主子輕易不開口,此刻居然幫著宋五姑娘說話,當真是稀奇,這是不是代表著,齊封奕看那宋五姑娘與常人不同?
「宋家的事,你督促江管事儘快解決,若有必要,你出面便是。」
齊五忙道,「是。」
齊封奕起身,齊五上前送上大氅,忍不住道,「主子去見國公爺,萬一國公爺問起雲深庵的事,可怎麼辦?」
老國公年歲大了,行事也愈發求全責備,若是此樁事情未辦周全,怕又是一場雷霆之怒。
按理來說,主子是定國公府的唯一嫡出,偏偏大公子死後又被追封為世子,霖哥兒開蒙之後,又被老國公親自帶到身邊教養,老國公的心思,愈發難以揣測了。
「如實說罷。」
「其實宋五姑娘就在雲深庵,她是聰明人,若肯幫忙,或許能尋出些蛛絲馬跡出來。」
齊封奕沉默一瞬,平靜無波的眼底浮出些許暮靄煙塵,像是看到了多年前跪在玉階之上倔強仰面的小姑娘,不覺唇角微揚,笑意淺淡,「罷了,讓她過自己的好日子吧。」
是非成敗轉頭空,不如粗茶淡飯,安穩一生。
天邊霞紅一片,映的雪地也微微發紅,寒冬臘月的光景里,倒顯出幾分熱鬧。
宋高氏的軟轎在宋家老太太的院前停下,侯在門口的秋香立刻殷勤的打開轎簾,恭恭敬敬的道,「見過大夫人。」
「老太太可用飯了?今日小廚房做了一道鹽漬小野雞,又細又嫩,佐小米粥吃最好不過。」宋高氏含笑道,她雖年華不在,但多年掌家下來,自有一股威儀。
「老太太剛才還嚷著嘴裡沒味,大夫人就送東西過來了,怪不得老太太疼大夫人呢。」秋香笑著扶住宋高氏,「老太太說雪天路滑,特地讓奴婢來迎大夫人。」
「瞧你這嘴乖的,怪不得老太太離不開你。」宋高氏作勢擰了秋香臉頰一記,秋香慌忙笑著閃躲,「大夫人可別這般說,老太太最疼的還是您,三小姐二夫人都比不上您,更不用說奴婢了。」
宋高氏臉上笑容一頓,脫口而出,「怎麼,狄紅玉要回來了?」
「母女連心,肯定是要回來的。」秋香嘆了口氣,「五姑娘這事鬧的,著實讓人頭疼,今兒一早狄家也譴人來問了,口口聲聲逼著放人,大夫人也知道,狄家如今攀上了姜家,可是不得了了,老太太愁的午飯都沒吃,尋思著五姑娘到底是宋家女兒,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怎麼可以!」宋高氏聲音陡然拔高!
秋香驚詫看過去,「大夫人?」
宋高氏掩飾似的咳了聲,「我是說娘年紀大了,哪裡經得起這般折騰,我這就命人去請大夫去,秋香,你也多勸勸娘,兒孫自有兒孫福,娘何苦為個不爭氣的五丫頭勞心呢。」
秋香正色,「大夫人說的是。」
「我想起來還有事要做,就不進去了,晚些時候再來陪娘。」
「大夫人慢走。」
目送宋高氏的軟轎慢慢遠去,秋香唇角勾起一絲若有還無的笑意,轉身回了屋,就見宋老太太倚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說是宋老太太,其實她也不過四旬,加之平日保養得宜,雖衣服素凈,看上去比宋高氏也大不了多少,而且眉眼之處更帶著幾分風流裊娜的姿態。
秋香快走兩步,接過旁邊婢女手上的美人敲輕輕替老太太敲腿,輕聲道,「老太太,大夫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