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的青鳥025

籠中的青鳥025

青辛從小就愛照顧人,擅長照顧人,也許這是因為他從小就個頭高,力氣大,個性爽直又心細如髮。出奔蒲蘇本可一箭四雕,面面俱到,只可惜……垂頭喪氣的他想到這裡,心頭陡然一震。他的原計劃顧念了祥瓊、陽子、浩瀚乃至景麒的心情,卻唯獨沒有他自己。他自己,並沒有把落難者的生死放在心上。

輕生死而重情義,重責任且重使命,難道不是英雄兒女的分內之事嗎?

然而,即便這是真理,也無法粉飾他的鐵石心腸。

「我常常在想,如果冢宰和月溪身份互換,情形會怎麼樣?」

朱槿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投向了遠方。

「今上宅心仁厚,體恤民情,月溪勢必能和你我攜手,建功立業,飛黃騰達。」

「何以見得?」

「他執著而又能幹,一如你我;他異常殘忍,一如你我。」

青辛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有傳言說,小司馬處事不吝酷刑。尋常酷吏,不是企圖勒索就是有心屈打成招,她卻只求真相早日大白。故此酷吏臭名昭著,而小司馬有口皆碑。不過,青辛相信若由浩瀚掌管夏官府,效率不會在朱槿之下,浩瀚為達目的也會不擇手段,但他的手段一定不見血,只攻心。

浩瀚能坦然表態鄙視月溪,青辛和朱槿就辦不到。因為否定月溪就像是否定某種意義上的自我……

「你是說,性惡之忠臣追隨性善之明君,即可得善果?」

朱槿沉吟著問。

她骨子裡就有股殘忍勁兒,這一點毋需置疑。

大年夜的冰天雪地里,一個只穿著汗褂和褲衩在家門外罰站的九歲女孩,沒有投河自盡,也沒有凍餓致死。她摸進廚房拿了菜刀,手刃了親生父母,然後,持著刀,帶著血,向前走,前途茫茫如雪,胸中一片冰涼,但毫無懼意。她知道她和一般女孩不同,和一般人不同,用老家的方言來說,她骨子裡就是個殺胚……

「冢宰出身官宦之家,一定是自幼豐衣足食僕從如雲了,而你我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站起來、活下來,早已滿手血腥。」

「性惡之忠臣如能追隨性善之明君,即可得善果?」

她在索取青辛的肯定,這對她很重要。

如今想來,父母其實不是不知道,自家女兒向來吃苦耐勞,不可能只顧淘氣,污損了難得的新棉襖。她受人欺凌本是家常便飯,但父母既沒有找罪魁禍首論理的力量,也沒有一笑而過的肚量,只能體罰弱小的女兒出氣。貧窮並不可恥,可恥的是乏善可陳的人格。偏偏午夜夢回,朱槿總會不無感慨地想到,她果然是他倆的女兒,所以她沒拿刀去捅呼朋喚友圍毆她的闊少,只是殺死了毫無防備之心的父母……

「重華,你是信奉性惡論的吧?」

人之初性本善的論調,屬於正統的國學範疇。不過如你所知,青辛和朱槿並不是儒生。

心靈純潔無垢的嬰兒,有需要就會理直氣壯地爭奪同胞的食物,而後天的教育,仁、義、禮、智、信,常年教誨,才會讓人學會謙讓或羞愧。青辛所說的性惡論,就是認為人性本惡,依靠道德和刑罰,才能約束人的惡行。可惜以道德觀為基建立的良知往往無法抑制惡行,刑罰也威嚇不住人的僥倖心理。一個人做一件好事不難,做一千件好事或許也不難,難就難在絕對不做壞事。所以才有常言道,善否論心不論跡,論跡世上皆小人;惡否論跡不論心,論心凡間無君子。

「唔,我想人類的本性,非善非惡,既善又惡。」

「那麼,人之所以成為惡人或善人,原因是什麼?雙親的性情,家庭的氛圍,抑或命運?」

「善與惡,大概只在一念間。但那關鍵一念的成因,卻是長年累月點滴積累的後果。」

「不是常有那種人嗎?親友都說真的是個好人,怎麼也無法相信他會行兇……」

「那些點點滴滴,有時鮮明有時卻模糊得連當事人也茫然不知,但不管是多麼突兀的惡行,多麼出人意料的一念,之前都必定有所積累……」

「看您說得多有把握!」

「預測犯罪,預先制止,也是我的職責所在。」

「那麼,一個人能蓋棺論定為好人,在您看來,是因為走運嗎?」

「如果把人性喻為一張紙,紙的正面是善,反面就是惡,每個人都可能成為善人或惡人,只看因緣際會……」

陽子遇到樂俊,何其有幸!

祥瓊遇到樂俊,何其有幸!!

如果那個大年夜,她在殺機萌動之時,能遇到樂俊……

懷著長久的仰慕與艷羨,終於在十年前接觸了樂俊本人。為人強勢,所以只欣賞強者的朱槿對這位謙謙君子非常失望。但就在那失望的一瞬間,她醒悟了,在善與惡的臨界點掙扎的她,缺的不是樂俊,而是命運的垂青。

眼前的青辛也好,之前的浩瀚也好,如今並非遙不可及的景麒也好,任何一個抱有善意的人,能遇到,都好。那個小女孩,偏偏就是誰也遇不到。整個世界,只有殺人的雪和絕望的夜。如果能早十多年遇到陽子就好了,也許那個小女孩已和父母彼此諒解,互相扶持,已結婚生子,開始小女人的幸福人生。

……和陽子相遇這件事,晚了嗎?還不晚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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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國記慶國同人)一日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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