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雷鳴(5)

未經鋪設的道路形成一個和緩的坡道，沿著那翠綠欲滴的榛木樹蔭，有一道透明得像玻璃一樣的小溪，清澈的流水正輕輕地潺潺淌過。

她帶領著軍官，踩著像風一樣精神抖擻的步伐——日後在她的傳記當中，這一點將會是傳記作者必然會強調的。

希爾妲走著走著，在轉過幾個彎之後停下了腳步，林立的樹木突然不見了，視野也隨之變得遼闊，此時眼前所見到的是一片賞心悅目的青草地，以及佇立在草地深處的一座雙層木造建築的山莊。接著看到山莊入口前，有一名纖細典雅且姿態優美的年輕女子。

希爾妲緩步地慢慢走過去，小心地不令自己冒然地闖進女主人的視線內。

「您就是格留瓦內特伯爵夫人吧？」

「你是……」

「我叫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現在是羅嚴克拉姆公爵的秘書官。不知是否有幸能佔用您一些時間？」

深邃的碧眼，靜靜地凝視著希爾妲。希爾妲雖沒有任何理由膽怯，但身體內部卻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種近乎畏縮的緊張，她感覺對方並不是一個虛偽或使詐的人，或者原本就無意玩弄這些手段。

「肯拉特。」

一名少年應聲由山莊裡面走出，那少年的金髮與安妮羅傑本身金髮的顏色，在色調上有著些許微妙的差異，傍晚時逐漸微弱的陽光映照著他，年齡看來只有十四歲左右。

「是您叫我嗎？安妮羅傑夫人。」

「有客人來訪，要好好招待才行。麻煩你先帶這位司機先生到餐廳用晚餐。」

「是，安妮安傑夫人。」

軍官帶著誠惶誠恐的表情隨少年一同走開之後，安妮羅傑領著年輕的客人來到那有著古色古香的暖爐，空間雖小但布置得整齊舒適的客廳里。

「伯爵夫人，那孩子看來是摩德爾子爵家族的……」

「是的，是摩德爾家族的一員。」

希爾妲知道那是與萊因哈特敵對的貴族家號。不知道在什麼樣的因緣際會之下，安妮羅傑成了這名少年的保護人。

此時的窗外，由於夏至已近，晝長夜短下，夕陽已經開始西沉。由空中落下的一道殘光，在遠方森林的斜上方織出金黃色的光帶，隨著時間流逝，那光帶也逐漸往斜面的邊緣下滑，不久光帶全部消失，天空中原本碧藍的顏色不斷地愈來愈濃，令人莫名其妙地感到害怕，最後終於無法分辨出天空與漆黑森林的界線。

當星星生硬的光芒開始點綴著天空時，才讓人不禁真實地感受到自己和宇宙之間，僅隔著一層大氣的薄膜。希爾妲想起不知是誰說過這樣的一句話——白天的天空屬於大地，而夜晚的天空則屬於宇宙。安妮羅傑的弟弟，此時正準備與星星那一端的敵人交戰，企圖要一舉消滅他們，展開一場全面戰爭……

暖爐中的火焰正熊熊地燃燒著。佛洛依丁山地的春夏兩季節，據說要比帝都中心城區遲來兩個月，而秋冬則早兩個月到來。夜晚時的薄暮一秒又一秒地將涼意轉變成寒意，而燃燒著的暖色火焰，卻有著使人類的精神與肉體卸下厚重外衣的效果。舒適地坐在沙發上的希爾妲，雖小心地注意著禮儀以避免失禮，卻仍然不由自主地發出滿足的嘆息聲。因為悠然的生活對希爾妲來說，是一種不被允許的奢侈。待她說明了來訪的用意之後，美麗的女主人自然而且優美地側過了頭。

「我弟弟是說要替我加派護衛嗎？」

「是的，羅嚴克拉姆公爵擔心您會成為恐怖主義份子下手的目標。其實公爵真正希望的是您能回去與他同住，但恐怕您不會同意。所以，希望至少能得到夫人的允可而在山莊外圍配置警備的士兵。」

希爾妲閉上嘴，靜待著安妮羅傑的反應。

但是安妮羅傑卻超乎異常地沉默著。由於希爾妲原本就已預料到無法立即獲得答覆，所以並未愚蠢地催促。

當萊因哈特將這件事委託希爾妲來辦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與他作為一個強大獨裁者的身份並不相稱，卻像是一個唯恐令自己優雅的姐姐哀傷的少年，他說，姐姐可能不會見我，所以要拜託你了。

創造了今日世界的人，竟然是這名女子。希爾妲不由自主地為一種不可思議的感情支配。這位從容溫柔，看似初春暖陽的美麗女子，竟是現代歷史的起源。從十二年前，先帝弗雷德里希四世將她納入後宮時開始，歷史便不再停滯，波濤洶湧地急速演變。後代的歷史學家們大概會這麼說吧——高登巴姆王朝決定性的衰亡，全起因於這位優美的女子。如果沒有這個姐姐，可能就沒有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急劇抬頭。雖然說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完全依照個人的意志來左右歷史和世界，但是，將花粉吹送到他處孕育出新生花朵的風，其本身雖無意，事實上卻的確是它的功勞。

不久，終於得到了一句平靜的回答。

「我個人沒有必要，也沒有資格請護衛來保護我，瑪林道夫小姐。」

這樣的回答，也早在希爾妲以及萊因哈特的預料之內。受年輕帝國宰相重託的希爾妲，此時不得不開始她的遊說。

「伯爵夫人，無論就任何觀點來看，都有這個必要，而且您也有絕對的資格。至少，羅嚴克拉姆公爵是這麼認為的。我們會盡量不妨礙到您生活的平靜，所以至少是否能允許在山莊的附近安排護衛巡邏呢？」

安妮羅傑那線條美好的唇邊，浮現出一絲帶著寂寞陰影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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