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池上蓮荷不自開,山中流水偶然來(一)
覓雲湖水府。
荷風這幾日一直擺出一副沉思狀,看見誰都不理,蓮骨看著他直嘆氣搖頭。
壬戌問蓮骨,「荷風大哥這是怎麼了?」
蓮骨不屑一顧,「還能怎麼了?!他這些年來,哪次作妖不是為了那唯一的一件事!等著瞧吧,這次不定盤算什麼呢。」
壬戌笑起來,「又是為了玉衡星主啊,他都追了玉衡星主九萬年了,玉衡星主一次都沒理睬他,虧他還在堅持。」
蓮骨望著自己大哥一動不動的身影,「可不是嘛,在痴情專一這件事上,你這種花心蘿蔔是理解不了他的。」
「……」壬戌無言以對,「我……」
「你什麼你,說委屈你了?」
「……我那是魅力太大,無可奈何。」壬戌別過頭道。
「喲喲喲,哪次不是你死纏爛打別人,還魅力大呢。魅力大怎麼沒見別人追你,何至於現在還單著啊!」
「你不也單著的,好意思說我!」
「哎!我說你找打是不是!」
說著話,兩人就要動起手來,卻不想這時,荷風突然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來,渾身透著一股鬥志昂揚的氣質,「我決定了!」
蓮骨和壬戌的打鬥定在那裡,獃獃看著荷風。
蓮骨收劍,問他,「你決定什麼了?」
荷風笑笑,眼神里都是狡猾味道,「我決定了這一次陪玉衡下界,誰來幫我打掩護了!」
「啊?!」蓮骨吃驚,「你又來?!你忘了上次的教訓了?!你上次下界追玉衡星主,害得玉衡星主歷劫不全就先返回了,之後她沒少白眼你。何況為了在下界幫你追她,製造機緣,司命星君身邊幫你作弊的運一著著實實挨了一頓教訓!你這次,居然還敢下去!」
「可是,不歷經磨難,怎麼能修成正果呢?」荷風信誓旦旦。
蓮骨哀嚎。
壬戌在旁邊也忍不住勸他,「荷風大哥,你不然還是算了吧。所有人都知道,玉衡星主一心修道,無心兒女情長,是天界數一數二的冰塊臉。你莫要在她那裡碰壁了。」
「那怎麼行,我都堅持這麼久了。說不定再一下下就成了。何況,上次運一為了幫我沒少受罪,他這次卻還是堅持將玉衡下界的時間告訴我,我怎麼能辜負兄弟的一片苦心!」
「可是……」壬戌還要說。
蓮骨一把拉回壬戌,「得了,說不通的,多少年的了,你隨他去吧,就是個死心眼的!我們走,不理他。」
壬戌聳聳肩,「那隻能祝你好運了!」
眼看兩人要走,荷風一下子擋住蓮骨,「等一下,妹妹,你聽我說完啊。」
「你還要說什麼?」蓮骨抱臂。
「我想了這些天,總算想到一個穩妥的方法。這一次,我決定,就讓你和壬戌來幫我!」荷風抬手拍在兩人的肩膀了,兩個人都是一驚。
「不是吧?!我們?!」
三月三,和風輕柔。
今日是玉衡星主再度下界之期,她本次下界,只因前次歷劫時間未夠,也仍有未了的塵緣,故而要再去一趟。
玉衡一身素白衣裳,站在轉生台邊,面沉如水,走入台中。咒法四起,她的身影消失不見了。荷風躲在遠處,見此情景,不再猶豫,跟運一使了個眼色,跟隨而下。
蓮骨和壬戌嘆著氣坐在司命宮前。壬戌問:「這讓我們可怎麼幫忙撮合?做得太明顯了,干預人世會被懲罰,這做得不明顯卻有效的法子,也太難想了。」
「要我說,就不管他!」蓮骨氣悶。
「可是,荷風大哥這麼多年也夠難的,我很是佩服他這方面的執著。本心裡來講,我還是想幫他一把的!」
「……」蓮骨無語,「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時運一跑出來,將一張紙條遞給蓮骨,「這是這次他二人的轉世之地,你們千萬記得莫要干預人世,只能……見機行事!」
蓮骨手下紙條道謝。
運一大手一揮,「不叫事情!這是我們做兄弟應該做的!我就等著喝他荷風的喜酒了!」
他的態度頗為坦然真誠,蓮骨顧不得多想,倒是壬戌驚奇了一下。
人界十五年。
荷風投身在一官宦人家,是那家的獨子,名喚藍玉風。而玉衡星主投身於另一官宦人家,名喚白碧。然而非常不巧的是,這倆家大人均為御史言官,常年朝堂上鬥嘴不合,已經持續多少年了。
蓮骨了解了情況后,扶額,「玉衡星主本就不待見我哥,好不容易重新投胎下凡,偏巧還是世仇,真是……造化弄人啊。」
壬戌安慰她,「你不覺得老一輩不對付,年輕一代卻走到一起的戲碼特別精彩嗎?!簡直是戲本里的經典橋段!」
「所以呢?」蓮骨無力。
「所以,我們就照著戲本上來!想辦法給倆人牽線搭橋就好了!」
「你會?」
壬戌點點頭,「放心,這個我擅長!」
第一招:患難之情
「這人啊,講求同甘苦,共患難。若是他們兩人之間有過這樣的經歷,肯定對對方另眼相看,記憶尤為深刻。所以我們現在,就想辦法,製造一點微小的麻煩,讓兩人不得不稍稍共處一下,增進下感情。」壬戌說得頭頭是道。
蓮骨皺著臉,「你說得挺好,但是怎麼感覺都不太靠譜。」
「能不能有點信任?!這可是戀愛常規手段。」
「行行行,你是戀愛大師,聽你的。但是你可別搞太誇張了,到時候被定了干預人世。」
「你放心,我去打探過了。明日,玉衡星主,不對,是白家小姐要往西山佛寺去為自己母親祈福,她母親這陣子正病著,她打算親往佛寺禱告一個日夜,以示虔誠。我們只要想辦法讓你哥也去住一晚,這就好安排他們患難了!」
「我哥那邊好辦,只要抓到他的喜好就行!」蓮骨腦子轉得極快,拉著壬戌便往藍玉風常日下學堂必路過的路口等著去了。
他們兩人今天看起來衣著樸素,像極了一般的百姓,蹲守在路口,待藍玉風走過時,蓮骨突然開口,「對了,你聽說沒,最近西山佛寺後山因下雨滑坡,露出了一塊古碑來,很是特別呢。」
「啊!我聽說了!」壬戌附和。
「我聽人說,那石碑刻字雕工都極其精湛,看著都不像凡界手筆,說不定是神仙遺迹呢!」
「有這種事情!」藍玉風在聽到蓮骨的話之後,腳步戛然而止,轉身回來探問。
「啊,是啊是啊,是真的!公子有興趣可以自己去看的!」壬戌指了指西山的方向。
藍玉風一臉興緻,「那好!明日我就上山去好好觀摩一下!」
蓮骨暗笑,這傢伙真是頭腦簡單,這就成了!
一切順利。西山佛寺。
藍玉風站在後山一處隱蔽之地,盯著那石碑左右觀瞧,嘖嘖稱奇,「還真不是凡品,這雕工質感,文字的內容,筆力不俗,當真是仙品啊!」
壬戌和蓮骨對視一眼,有些心虛,「辰晷要是知道我將他早年寫過的課業內容化為了石碑丟在這裡,八成會宰了我吧。」
「額……他不會知道的。他那麼忙,哪有空記得這些事情!便就算知道了,還有弦月可以幫你求情!」蓮骨安慰他。
「好吧好吧。白小姐已經來了嗎?」
「嗯,她才進門來,奔後面的客房去了。」蓮骨回答。
「那就行了,下一步,就看我的障眼法了!」壬戌信心十足。
為了給這兩人創造患難與共的機會,壬戌在藍玉風所在的石碑附近做了一個小結界,讓他在日落之後不得走出那片山坡。而接下來便是要引白小姐前來,給兩人一個獨處機會就夠了。
蓮骨化身為一位老婆婆的樣子,到佛殿前閑晃。待她看到一身綠羅裳的白小姐時,馬上顫顫巍巍迎了上去,「哎喲喂……」蓮骨栽在地上。
路過的白碧看見此景忙上去扶她起來,「老婆婆,您沒事吧?」
蓮骨攀著她的手臂站起來,「哎呀,謝謝你姑娘。那個,這位姑娘我看你面容有些憔悴,是家裡人身體出了問題,來求佛祖保佑的吧。」
「……嗯。」白碧點頭。
「好心的姑娘,你聽我說,在這個佛寺的後山有一塊突然出現的石碑,那石碑並非凡品,據說在月下之時會發出白色的光芒,你在那裡去向石碑許願,便可實現自己的心愿的。」
「竟然有這種事情嗎?」白碧身邊的丫頭驚訝的感嘆。
白碧笑笑,溫和道:「謝謝您老婆婆。」
蓮骨笑呵呵的點著頭,轉身離開了。她心中暗暗竊喜,搞定了!
入夜。月亮悄然升起。
藍玉風將整個石碑已經全數拓印下來了,還附帶勾畫了石碑的樣式,此時他看了看天色,伸了個懶腰,只覺得肚子都餓扁了。
他收好自己的一應用具,起身便要往回走。
「怎麼那白小姐還沒來?」壬戌問蓮骨。
「不應該啊!我告訴她了啊!」蓮骨也發愁,「怎麼辦?要怎麼拖住我哥?」
「沒事……反正他也走不出這片山坡的!」壬戌抱著胳膊堅定,「你還是快去看看那個白小姐到底在幹什麼吧!」
「好!」蓮骨點頭,旋身而走。
佛寺後院的客房內。
小丫鬟端了茶水進來,放在自己小姐身邊。白碧此時仍然在認真抄寫經書,虔誠無比,祈禱著母親病癒。
「小姐……」小丫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白天,那個老人家說後山有個靈驗的石碑,許願很靈,我們是不是該去看看?」
白碧頭也未抬,臉色平靜如水,「不必理會。那老婆婆想來也不過是聽信了別人的謠言,若當真有這等隨便求求就靈驗的石碑,怎麼會還有這麼多人來虔誠禱告呢?不是早就排著隊的去求石碑了。」
「啊……這樣說,也是啊。」小丫鬟恍然大悟。
白碧則繼續抄起經書來。
隱身站在門外的蓮骨扶額無語……不愧是玉衡星主,冷靜睿智,根本不好騙啊!不像自己哥哥……
看來,這次算是失敗了。蓮骨轉身回去找壬戌,打算另謀計策。
可才回至後山,她便發現,她哥哥居然也早已經不再山邊了,石碑附近只有壬戌抱臂在琢磨什麼。
蓮骨上前,問他,「壬戌,我哥呢?」
「額……回去了……」壬戌心虛的縮縮脖子,「那個,白小姐呢?」
「額……她……好像沒有相信我的話,可能不會來了。」蓮骨攤手,不過又一琢磨便覺得不對勁,「不對啊,你不是說我哥走不出這山坡?」
「那個什麼……我施法的時候出了點問題,我想著他們兩人在此結界才會起效嘛。可是白小姐沒來,只有你哥哥一個人,那個結界……哈哈,沒啟動!失誤失誤啊!」壬戌撓頭笑起來。
「你可真是!」蓮骨氣結,「太不靠譜了!」
「喂!我這也是考慮穩妥的,誰讓你沒讓白小姐過來!不然我保證神仙也飛不出我這結界的!」壬戌不服。
「得了得了,吹牛有什麼用,還不是這樣,走了走了。」
壬戌無奈,跟著蓮骨身後往回走。
可是走著,走著,兩人便開始覺得不對勁……樹林似乎在無限延伸,明明看著不遠的寺廟後門卻怎麼也沒有靠近的意思……
「我說壬戌……」蓮骨緩緩轉頭看向他,挑著眉毛,「你這個法術,不會此時突然起效了吧……」
壬戌慌忙抬手揮出,只見周圍一道光之屏障悠悠浮動,「糟糕了!」
「喂,快解開啦!真是麻煩!」蓮骨催促。
「那個……可能解不開……」
「什麼叫解不開?!」
「我都說了,這玩意一生效,神仙也解不開的嘛!」壬戌縮頭。
蓮骨暈倒,「我說你搞什麼鬼啊!你自己設的結界,怎麼會打不開!你別鬧了好不好!」
壬戌指了指不遠處那塊石碑,「我說了,那石碑是辰晷所寫的課業幻化而來,我施法時未保萬無一失,就藉助了那東西本來帶有的仙靈之氣。畢竟是上神之物,藉助了它,我怎麼可能隨便打開!」
蓮骨徹底無語,抬手一個爆栗子敲在壬戌頭上,「你這傢伙到底多此一舉搞這麼誇張幹什麼!」
就這樣,兩人試了又試確定了確實打不開之後,只得一起靠在石碑上,唉聲嘆氣的等待天亮了。
「萬幸設定了天亮結界就會消失。」壬戌感慨。
「你還有臉說……」蓮骨抱著膝蓋坐在那裡,暗暗生氣。
夜風微涼,靜謐的佛寺後山,沉在一片漆黑中,唯有圓月穿行在雲中,帶來一絲朦朧之感。
「咕嚕嚕」壬戌的肚子忽然叫起來,他揉了揉肚子感慨,「餓了……忽然好想吃白糖糕啊。」
「你這傢伙什麼時候也喜歡吃這種甜膩膩的東西了。」蓮骨趴在膝蓋上閉目養神,隨口問他。
壬戌靠著石碑看著月亮,「我一直都喜歡吃啊,甜的東西我最喜歡了!特別是白糖糕,怎麼想都特別喜歡!吃了之後,整個人都會覺得快樂起來。」
「幼稚。」蓮骨嘟囔。
然而,話才說完,蓮骨恍然想到什麼,漸漸抬起頭來,看向壬戌,「你喜歡吃白糖糕?是學辰晷的嗎?」
壬戌還盯著月亮發獃,隨口反駁,「我學他做什麼!那傢伙從來都不喜歡吃甜食的!」
「是嗎?」
「是啊!他很少吃甜的東西,仔細想想,在弦月來水府前他基本不喜歡任何甜點。要說吃甜的,幾乎都是弦月後來給他做的。」壬戌挑釁似的看向蓮骨,「虧你喜歡他那麼多年,你都沒發現的嗎!粗枝大葉!」
蓮骨眯起眼睛,「是啊,我是粗心了些,誰讓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閉關。不過,為什麼某些人這麼細心,當年在我學廚藝的時候卻信誓旦旦跟我說,辰晷喜歡吃甜的啊!」
壬戌渾身一凜,起身便跑。蓮骨跟在他身後拔腿就追。
就這樣,兩個人這個走不出的結界里活活跑了兩個時辰,才重新倒回石碑邊。蓮骨又氣又累,靠著石碑喘著,「壬戌,好你的啊!」
「我……也沒想你當真了嘛……」
「那你跟我說辰晷喜歡紅色的事情呢?」
「你穿紅色的時候最好看嘛,我說他喜歡紅色,還不是為了讓你時時刻刻都漂亮……」
「你還有理了!」
最終,蓮骨又氣了半晌,才靠著石碑迷迷糊糊睡著。壬戌看著蓮骨,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蓋在了蓮骨的身上。而他,就這樣睜著眼睛,望著月色,守了一夜。
蓮骨和壬戌的計策雖然失敗了,但是意外的,在第二日早上,藍玉風帶著自己的拓印去詢問方丈石碑前後事情的時候,剛好被白碧聽到。藍玉風將那碑刻誇得極好,到引起了她一絲趣味。兩人便也因這石碑之事,真的攀談起來,成功結識了。
算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