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信度與印度

贍部洲最西邊的要家是位於信度河畔的信度國，俱盧大戰中，阻攔堅戰兄弟，造成激昂死亡的勝車，就是信度國的國王。勝車死後，兒子繼位，阿周那馬祭時巡遊到此，沒想到居然把新國王嚇死了。因為知曉兩國讎怨已深，信度國上下擔心國家會就此滅亡。勝車的妻子，也就是阿周那的堂妹，經她出面求情，阿周那允許由勝車年幼的孫子繼承王位，信度國才得以延續。

那場十二年的乾旱對信度國影響不大，哪怕旁邊的娑羅室伐底河都已乾涸，信度河仍然波濤不絕，滋養著沿河兩岸。信度國的人民生活在平靜安祥中。

王育和婆羅門到了國都，當地人提示，牛賀洲的人還是很難見到的，畢竟路途遙遠，他們來趟不容易，去市場比較容易碰到。王育和婆羅門立即去了市場，在擁擠的人流中東張西望，可並未見到異鄉人。

「牛賀洲的人？前段時間還有的，我見到過，跟我們長得差不多，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不會多長器官，也不會少長。」熟食攤的老闆慢條斯理回答，「有些還是長得有點特色，頭髮顏色比較淺，有棕色的，紅色的，還有金色，不像我們都是黑色。還有的皮膚挺白，不好看，還是黑皮膚最美。」

「那麼現在呢？怎麼看不到他們了？」王育邊吃邊問。

「聽說他們那邊打仗了，有個國王攻破了許多國家，包括牛賀洲東邊的一個大國，叫什麼斯的。駝斯？賀斯？哦，波斯！都被他滅啦！商路已經中斷，牛賀洲的人還怎麼過來？這個國王野心很大，據說他宣稱要征服到天之盡頭。」

這件事王育已經聽說了，他聽到個國名——波斯。果然跟自己猜想的一樣，牛賀洲就是西亞、歐洲那一帶了。波斯都亡國啦，那麼對應歷史該是哪一年？世界上在發生什麼大事？王育拚命想，滅亡了波斯，還說要打到天邊，這樣的人他到是想到了一個，因為太有名，哪怕自己不熟歷史都聽說過。

「我們去哪裡還能接觸到這些人呢？」婆羅門問道。

熟食攤老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們往西走吧，他們從西邊來的，在西邊應該能遇上。」

既然都走到了這兒，不差剩下的路，王育和婆羅門再向西行。

離信度河越遠，土地越荒涼，人煙越稀少。風吹過，缺乏植被覆蓋的地面沙石微動，陽光直射，皮膚都感到了燒灼。這裡只住著一支放牧的小部落，趕著瘦骨嶙峋的山羊，啃食僅剩的綠草。在陰涼處，牧人用石塊搭了個簡易的神龕，王育走過去瞧，供奉的是個吹笛子的牧童。

「這是什麼神啊？」婆羅門問。

王育笑道：「你是婆羅門，居然認不出神？」

婆羅門尷尬，「我頭一次見到這種神，只是當地部落的地方神吧？」

「你看，他頭上插著孔雀翎，這是黑天啊！黑天小時候放過牛，放牧的就把他當成牧神來崇拜了。」王育介紹道。

「把人當成神來拜？這不是造出來的假神嗎？」婆羅門很不屑，「指望一個連自己族人都保護不了的人，在死後保護牛羊？」

「我贊同你的看法，可別人不會這麼想。這個社會，階級森嚴，官僚腐敗，底層的人不拜神，不給心靈找個寄託，讓他們怎麼活下去？別看黑天現在只保護牛啊羊啊，以後他會晉陞為世界的保護神，無數人可以為他去死。黑天生前的心愿已經達成了，他沒有飲過甘露，卻獲得了永生，只要還有信徒存在，他就一直活著。」王育淡淡笑道。

婆羅門沒有評價這段話，只是看著他，似乎覺得很有道理。

他們坐在這片陰影里休息，心想這裡如此荒涼，哪可能有牛賀洲的人出現呢？

這時，遠處有人騎馬而來，他來自西邊，在黑暗時代以前，這個地方就是世界的盡頭，不可能有人從更西邊過來。王育立即猜想他是牛賀洲人，把他仔細留意。

這個人穿著皮甲，帶武器，看起來是個軍人。他先跟放羊的交流，似乎無法溝通，張望了會兒，看見王育和婆羅門，又向他們走來。他的話帶著極重口音，問道：「能否告訴我，這裡是什麼地方？是贍部洲嗎？附近有哪些國家？」

「你是什麼人？」王育近觀，此人有明顯的歐洲人種特徵。

「我從你們稱為牛賀洲的地方而來，在我身後還有我的國王，他命令我打聽地名，要把這些山川繪製在他的地圖上。」

王育友好道：「這裡就是贍部洲了。往東能看到條大河，叫信度河，河邊有個國家，就叫信度國。」

「印度河，印度國……」士兵重複他說出的地名，加強記憶。

「信度！」王育糾正，「信度河，信度國。」

「印度河，印度國。」士兵還是如此。

「信度！」

「印度……」

王育有些發火了，「是我發音有問題，還是你舌頭有問題？是信度，不是印度！信度和印度是兩個不同……」他突然停住了話語，呆住。

士兵趁機就往回跑。

「難道『印度』是這麼來的？」王育驚。

「怎麼回事？」婆羅門問。

「沒事。」王育平撫心境。自己什麼風浪沒見過？一不小心就造出了國名。

「怎麼讓他走了？我們還沒問他是哪國人，他的國王叫什麼。」婆羅門欲追。

「不用了，我已經知道。」王育平靜地說，他的目光投向遠方。

地平線上黑壓壓的人群顯現，如同颳起了沙塵暴，那是一支軍隊，個個士兵都全副武裝。他們最顯著的武器是一根根極長的矛，方陣列在一起，彷彿密集的森林。

問路的士兵迎向他們，他邊飛奔邊喊，「陛下！我問到了！這裡是印度國，前面有條印度河！」

領導大軍的是輛戰車，車上坐著他們的國王，國王非常年輕，棕色捲髮，剪得很短。他不像贍部洲的國王和武士那樣戴著金耳環，金胸飾、金臂鐲，周身樸實無華，但卻又感覺他光芒萬丈，因為他威嚴遍身，是個真正的征服者。

「車輪所到之處，萬民臣服，這才是轉輪聖王的氣質。」王育感慨，「我們應該離開這裡。」

「我也有同感。」婆羅門看著異國大軍說，「這幫人來者不善，是我們從未遇到的對手，我們必須回去通知各國，叫他們做好防禦。我叫考底利耶，你呢？」

王育一愣。

「要問別人名字，得先報自己的名字。我報名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真名了吧？」考底利耶問道。

「名字都是出生后才有的，並不是自己的東西，所以哪裡有真名一說呢？所有的一切都是『無名』的，但它們又是有效的，因為被使用過，表示著使用者的身份。我現在的名字，叫我遮羅吧！」王育回答。

考底利耶對道：「你說出玄之又玄的話，貌似顯露智慧，其實是為了掩飾真實份。你說自己叫什麼，我就承認好了，反正以前並不認識你。你姓什麼呢？」

姓就是種姓，區別貴賤的標誌。王育笑，考底利耶還是想弄清他的身份。他看了看黑天神像頭上的孔雀翎，答道：「我姓孔雀，信不信由你。」

「養孔雀的奴隸用的就是這個姓，然而你不像。」考底利耶懷疑道。

「覺得不像，是你的問題。我們現在真得走了，再不走，就要進入弓箭射程之內。那個國王要是把我們抓去帶路，我可不幹，我還有大事要做。」王育拍了拍他的肩，自己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