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善後
回到家時,蕭珪隔了老遠就聞到一陣酒菜香味。他這才想起,自己今天還是早上吃過東西。
「快點開飯,我要餓死了!」
他一邊叫嚷,一邊大步走向餐廳。
影殊的身影從廚房那邊冒了出來,喊道:「先生回來了,趕緊上菜!」
彩蝶和團兒應喏而出,捧著酒菜,如蜂蝶穿花一般,輕盈又快速的走向餐廳。
蘇幻雲從餐廳裡面迎了出來,笑吟吟的說道:「等你許久了,這麼晚才回來?」
蕭珪的心情,突然變得極度輕鬆且舒適——這或許,就是回家的感覺吧!
一頓好宴,酒足飯飽。
蘇幻雲一邊毛巾給蕭珪擦嘴,一邊問道:「嚴文勝突然被你派了出去,今日出門,可是遇到了什麼大事?」
蕭珪一邊砸巴嘴,一邊懶洋洋的說道:「大事沒有,小事一籮筐。」
蘇幻雲道:「何不揀一兩件小事說來聽聽,與我解悶?」
蕭珪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去小湖邊,我們邊走邊說。」
新月初升,波光粼粼。掛著幾點燈籠的湖心小島上,景色宜人並且十分涼爽。
二人漫步走來,蕭珪把今天經歷的事情,簡單說給了蘇幻雲聽。
蘇幻雲既驚詫又好笑,「都已驚動了宮裡,這就是你說的小事?」
蕭珪說道:「和此前發生的血色婚宴、廢黜太子和一日殺三王相比,它就是小事。」
蘇幻雲不禁愕然,「這麼一說,倒也是……」
蕭珪道:「我們現在要做的,其實,就是給此前的那些重大事件,畫上一記收尾之筆。」
蘇幻雲道:「所以,你是早已預料到了,宮裡會對袁思藝和邢人鳳下手?於是,你才會提前做下那些安排?」
蕭珪道:「水到渠成之事,哪裡還用得著預料?」
蘇幻雲苦笑,「水到渠成,那也只是對你來說。」
蕭珪問道:「我們此前,安插在孟津漕幫內部的細作,還能用嗎?」
「怕是不能用了。」蘇幻雲面露難色,說道:「上次你被抓進監獄,重陽閣也被查封,人心一下就散了。下面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還有的投降邢人鳳做了叛徒。我們派出的細作,不是被害就是失聯了。」
蕭珪輕嘆了一聲,說道:「上峰一念之差,我們多年努力化為烏有,更有無數兄弟萬劫不復……此事完結之後,我們再也不給宮裡當差。」
蘇幻雲沉默了片刻,說道:「可是我的那些姐妹,生來只會舞刀弄劍。她們將來,又能做些什麼?」
蕭珪說道:「嫁人生子,這也是她們生來就會的吧?」
蘇幻雲笑道:「那便肥水不流外人田。除了雲氏姐妹,其他全都嫁給你。如此,可好?」
蕭珪一口答應,「那簡直好極了!」
蘇幻雲大笑起來,「你吃得消嗎?」
兩人聊得正歡,秦洪突然走來,說道:「先生,有客來訪。」
蘇幻雲有點好奇,「什麼人,大半夜的前來造訪?」
秦洪剛要遞上客人的拜貼,蕭珪道:「是蓋嘉運吧?」
秦洪答道:「正是。」
蘇幻雲說道:「我記得,你曾對蓋嘉運有救命之恩。白天,你在壽王府遇到了他;所以他才會,專程前來拜訪你嗎?」
蕭珪道:「沒這麼簡單——老秦,把人請到客廳。我去更衣,馬上就到。」
秦洪應喏而去。
蘇幻雲說道:「不會是,西域又出了什麼亂子吧?」
蕭珪微微皺眉,說道:「若無亂子,便不是西域了。現在我只擔心……」
蕭珪的話嘎然而止,蘇幻雲卻聽明白了。她握緊蕭珪的手,認真說道:「放心,她一定不會有事。」
蕭珪輕吁了一口氣,「待我先去,會一會蓋嘉運。」
蘇幻雲微笑點頭,「去吧,別讓客人久等了。」
稍後,蕭珪來到客廳看到蓋嘉運,他還帶了幾個僕人扛了兩口箱籠一起來。
蓋嘉運見到大恩人,納頭就拜十分恭敬,還叫人立刻打開了那兩口箱籠。
蕭珪一看,那裡面全是金銀珠寶,不由得笑道:「蓋將軍,哪有行賄,如你這般明目張胆的?」
蓋嘉運連忙解釋道:「蕭公切莫誤會。其實這些寶貝,都是帥東家送與在下的禮物。」
蕭珪微微一怔,說道:「送你禮物,便就收下。為何又要千里迢迢的,搬到我這裡來?」
蓋嘉運說道:「蕭公是我再生父母,只有我孝敬蕭公的份,哪裡還敢收受帥東家的禮物?但當時我若不肯收下,帥東家又會覺得我與她見外。所以,蓋某隻好出此下策了。」
蕭珪只是笑了一笑,不再與他計較此事。想來,這也不是蓋嘉運今夜來訪的重點。
影殊帶人過來接下了兩箱寶貝,卻又原封不動的將它們搬上了蓋嘉運所乘的馬車。這種事情根本不用蕭珪特意吩咐,影殊看一眼他的表情,就已知曉該要如何打點。
過場走完,閑人退散。
蕭珪與蓋嘉運面對面的坐了下來,對他問道:「蓋將軍深夜來此,可有指教?」
「不敢、不敢!」蓋嘉運連忙叉手而拜,說道:「在下不敢期瞞蕭公,實則是……李相公叫我來的。」
蕭珪的眉頭微微一皺,「所為何事?」
蓋嘉運見蕭珪神情有變,連忙解釋道:「蕭公勿怪。此事全賴在下不自量力、貪功冒進,這才落入眼前這般尷尬處境。后又病急亂投醫,不巧撞在了李相公手上。李相公這才叫我來找蕭公……」
蕭珪道:「你還是沒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蓋嘉運輕嘆了一聲,說道:「蕭公可還記得當初碎葉之戰過後,我們一同擬定的那一條,分裂之策?」
蕭珪聽到蓋嘉運說「一同擬定」,心裡還算舒坦,至少他沒有甩鍋的意思。於是答道:「當然記得。」
蓋嘉運道:「此計最初十分順利。在朝廷策封了兩位突騎施的汗王之後,若大的一個突騎施汗國被一分為二,彼此不能相容。蓋某趁機從中取事,打了幾個勝仗還佔了突騎施的一些土地。此消彼漲,大唐在西域的勢力便也得到了一些增長。聖人因此,對蕭公提出的這一條分裂之策,頗為讚許。」
蕭珪說道:「分明是,我們一同擬定的。」
蓋嘉運連忙賠笑,「承蒙蕭公不棄。在下只是跟著蕭公,沾了一點光而已。」
蕭珪笑了一笑,問道:「後來,可是出了什麼問題?」
蓋嘉運說道:「問題就是,突騎施人打著打著,好像是被打醒了。他們突然盡棄前嫌,又聯合在了一起,共同對抗我們大唐。」
蕭珪眉頭一皺,「什麼時候的事?」
蓋嘉運輕吁了一口氣,「就在不久前。」
蕭珪道:「說得具體一點。」
蓋嘉運說道:「就在蓋某進京獻俘的時候,勢同水火的兩個突騎施汗國突然聯合起來,對我安西軍發起了突襲。我軍防備不足接連戰敗,一路從碎葉敗回了龜茲。此前我們占來的領土,又全被他們搶了回去。」
蕭珪眉頭一擰,「都已敗回了龜茲,那撥換城和阿悉言城,豈不是全都丟了?」
蓋嘉運面露愧色,喃喃道:「撥換城,已經沒了城池……」
蕭珪突然提高了嗓門,「就算沒有城池,那裡也是安西四鎮的樞紐要塞,豈能失於敵手?!」
蓋嘉運避開蕭珪的眼神,只是惶恐點頭。
蕭珪看到他這副模樣越發來氣,問道:「蓋將軍在京城,待了多久?」
蓋嘉運小心答道:「大約,三個月……」
蕭珪十分惱火。但蓋嘉運畢竟不是自己的下屬或是家奴,不好隨意打罵。於是他強制穩住了自己的脾氣,說道:「三個月的時間,對莫賀達干與烏那合來說,實在太充足了。現在若是有人告訴我,突騎施已然攻佔了于闐和疏勒兩大軍鎮,我也一點都不奇怪。」
蓋嘉運雙眉緊皺一臉苦悶的看著蕭珪,輕輕的說了一句,「再不想辦法,怕是,快了……」
蕭珪恨得牙痒痒,「於是李林甫,叫你來找我?」
蓋嘉運聽他直呼李相公的名諱多少有點驚詫,小聲嘟囔了一句,「李相公與蕭公,不是一家人么?」
蕭珪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但又覺得沒必要跟蓋嘉運解釋太多,便與他說道:「此乃軍國大事,蓋將軍理應上表奏請朝廷,聖人宰相自有決斷。蕭某一介閑官,無權過問此等大事。蓋將軍,請回吧!」
「蕭公且慢,容我解釋!」蓋嘉運連忙說道,「其實在下,早將此事奏明朝廷。後來閣部發了牒書,蓋某才會緊急赴京商討對策。可蓋某到了京城之後,卻怎麼也見不到聖人。李相公倒是見著了,但他老人家說,解鈴還需系鈴人。既然那條分裂之策是我二人一同提出。如今突騎施那邊出了問題,還得是我二人,一同負責善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