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阿棠是典型的吃著碗里望著鍋里,自己明明有一個損友型哥哥和一個父系哥哥,卻偏偏還羨慕公孫儀。
「行了行了,隨意說說,那麼認真做什麼?」無論什麼時候,高錦惜永遠是打圓場的那一個。
阿棠道:「行吧行吧,我得回家去問問老哥,這次的泮宮學子名單里到底有沒有我。我才不想上什麼破學。」
公孫儀捂嘴偷笑,說:「師父放心吧,不出意外的話,百分之百有你。再說了,念書有什麼不好的?我兄長可是夫子呢!」
「公孫?教什麼?」
「泮宮教學無非是君子六藝,男子特設策論,女子特設女紅、廚藝等課程。其餘還有插花、品茗、焚香、對弈、酌酒、蒔花、書畫這類雅課,醫、木、器等工課。」
阿棠一聽,這些東西居然囊括了社會大部分中上層職業,心裡不免讚歎。看來這泮宮還真不是無賴混事的地方,這樣看來,我就更不能去了!本人的人生信條就是無賴混事,才不去那種高智商聚集地自討苦吃。
高錦惜見阿棠眼珠子轉的快,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問:「阿棠,你不是對醫術感興趣嗎?何不去學習學習?」
「教導醫術的人是誰?」
公孫禮回答:「一位是太醫院院正,一位是江神醫。」
「呵。」阿棠皮笑肉不笑,抬眼看了看,說:「我跟他倆算得上同事了,我們在一起那不叫學習,叫探討。我探討醫學不能在太醫院嗎?那兒人還多。對了公孫,你教的是什麼?」
公孫儀搶答道:「我兄長可厲害了!書經全歸我兄長教,還是五禮的助教呢!」
五禮指的是吉禮、凶禮、軍禮、賓禮、嘉禮,孔夫子有雲不知禮,無以立也。公孫禮能在未及弱冠的年齡拿下了五禮助教,還順便包攬了書經教學,可見此人的確是人中之龍,優秀。
阿棠楞楞地點點頭,半晌才說:「公孫,你挺厲害的哈。」
又閑扯了一會兒,四個三觀嚴重不合的人各說各的,直到第三盞茶端上來,四人才終於散去。
一出門,阿棠和高錦惜同時送了一口氣。這四個人,高錦惜拿的是言情劇本,公孫儀拿的是圍爐閑談,公孫禮拿的是聖賢書。而阿棠,從頭到尾被他們三個你一句我一句扯來扯去,要不是她腦子轉的快,早就暈了。
高錦惜拉著阿棠坐上軟轎,問她:「阿棠,你覺得公孫公子他……如何啊?」
「重色輕友!」阿棠嗔怪道:「沒想到你居然親自跑人家家裡來了,不虧是被我打通了任督二脈的姑娘。做的好!俗話說女追男隔層紗,你現在就差把這層紗撕破了。」
高錦惜不好意思地臉都紅了,低聲說:「阿棠你又打趣我。」
「怎麼叫打趣?實話實說也有罪了?對了我問你,你那個便宜老弟是不是要回來了?」
高錦惜點點頭,說:「高府總要有個主持內務的人——雖說也沒什麼內務需要處理。可謹言畢竟是我高家唯一的男丁,父親雖說恨鐵不成鋼,可也不會真的放棄他。對了,他也會入學泮宮,到時候阿棠你可不可以……」
「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他不招惹我就行。」阿棠給高錦惜吃了一粒定心丸,又說:「反正,我也一點不想去什麼泮宮,遇不遇得到都是兩說呢。」
高錦惜這才點點頭,又說:「好了,不提這些了。對了阿棠,我剛才就想問你,你今天戴了什麼香包啊?好香。」
「香包?」阿棠在腰間摸了摸,才說:「哦,這不是香包,是《芳氣術》,中藥。」
「芳氣術?中藥?中藥不都是苦似黃連,服用之後怎麼會香呢?」
阿棠費力氣給高錦惜解釋了一番,這《芳氣術》是她之前破解瘟疫時在古籍里發現的,隨手就給寫了下來。
古籍記載,川穹,藁本,當歸各一分,細辛二分,防風,八分,白芷,桂心各五分。凡九物,合搗篩,后食服方寸匕,日三。五日口香,十日舌香,二十日肉香,三十日衣香,五十日遠聞香。
阿棠把方子送給了高錦惜,這才下馬車回府。
最近白墨的武官都不怎麼忙,文臣卻忙的翻了天。但南詔堂雖為武將,卻憂國憂民,平時的政務也不算少,但總比之前好些。
進門不過半注香的時間,就有人傳話讓阿棠去膳房用午餐。等阿棠磨磨唧唧地趕到時,南詔堂已經坐在主位上等了多時了。
「哥哥。」
阿棠把椅子挪到南詔堂身側,夾起一著魚片送到南詔堂碗里。她記得很清楚,哥哥喜歡鮮食,尤愛魚類。這道口蘑熘魚片是他的最愛。
南詔堂笑著接下了,道:「阿棠倒是記什麼事情都清清楚楚,這麼聰明的腦袋,只學醫倒是浪費了。」
話說的這麼明顯,阿棠怎麼可能聽不出其中的含義?她立馬就苦下臉來,拽著南詔堂的肩膀說:「哥哥,我覺得學習這種東西,在於精而不再雜。妹妹我會一兩樣差不多就得了,要是我門門優秀,那讓別人怎麼活嘛?」
「慣壞你了!」南詔堂敲了敲阿棠的腦門,說:「看來你是知道泮宮的事情了。兩日後泮宮開學,你必須要去。裡面的教學夫子都是人中龍鳳,你去了學不壞的。再者說,公孫公子也在內教學,有他在你們不就……」
「不就怎麼?」阿棠鬆開南詔堂的胳膊,夾起面前的煎鮮蝦餅就往嘴裡扔。
南詔堂卻突然話鋒一轉,說:「他,他學識淵博,正好補補你這個滿腦子只有搞破壞的小丫頭!」
自己的內心戲碼可不能讓這丫頭知道了,否則她肯定鬧翻天去。
南詔堂有心撮合阿棠和公孫禮,之前呂君思也有過這個念頭,但在蜀地阿棠已經向他坦白了她喜歡的人是誰,自那之後,呂君思就『叛變』了南詔堂——未來相公嘛,才學、地位、名聲這些通通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護她、愛她、理解她、包容她。
公孫禮能不能做到,沒人能確定,但就目前而言,悉曇是完全做到了的。甚至,還為了阿棠不惜入宮當一個區區伶人……
阿棠和呂君思這兩兄妹已經敲定了悉曇這個人選,可憐南詔堂一人被蒙在鼓裡,還心心念念地做著無用功。
「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去上什麼學。泮宮那個地方,我就算是死,也不踏進去半步!」
阿棠一臉信誓旦旦,南詔堂有點頭疼,只好拿出殺手鐧:「阿棠,如果你不想去,也不是不可以。」
「啊?真的!」
「當然,俗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既然不想去泮宮,那就嫁人吧。」
阿棠瞪大眼睛,剛夾起來的一塊青筍都掉了,她問:「哥呢剛剛說什麼?我有點瞎沒聽清。」
「把你嫁出去,有夫之婦不需要上學。」南詔堂又『好心』地解釋了一遍。
「哥,別開玩笑了,你怎麼捨得。」
用著毫不在意的語氣說話,阿棠的手卻有點抖了。那塊青筍她夾了三四回抖從她筷下滑走。南詔堂幫她夾起來,說:「我想清楚了,招贅就好。人選我都有好幾個了,都是去年科考的前半百。家室清白,無父無母孑然一身,要學識有學識要修養有修養,樣貌也算可以。再者說,在將軍府他還敢把你欺負了嗎?」
「哥。」阿棠扯出一抹極其勉強的笑,咬牙切齒地說:「我突然好想上學啊!」
「那好,吃飯吧。」
俗話說姜還是老的辣,南詔堂早就算好了阿棠的每一個小心思,這招就是專門針對她的。
阿棠依然苦著臉,問:「哥,那些贅婿人選……」
「哦,他們都娶妻了,去年的事兒。」南詔堂笑眯眯地說著,無視阿棠一臉吃癟的表情。
阿棠憤憤地嚼著青筍,夾起一大塊白糖油糕直接送到南詔堂嘴邊。南詔堂好鮮也食辣,卻從不喜歡甜食和油膩,阿棠這是耍小孩子脾氣。
南詔堂沒辦法,剛張開嘴想象徵性地咬一小口,阿棠就直接把一整塊塞進了他嘴裡。
……
兩天後,阿棠還是乖乖前去泮宮,入學了。
泮宮很大,坐落在王宮東南角,往北就是最離林和伶人宮,往西是王宮正門,再西就是璇璣閣。不過學院的學子一般不敢走正門,都是從泮宮旁的白虎側門出去。
泮宮設有三棟學館,一棟教書禮數,一棟教雅課,一棟教工課。還有一片不小的竹林,是仙逝的璇璣神女,也就是阿棠母親最愛的地方,那裡一般沒人敢去打擾。其餘,學館后還有一片沙礫地,專供學習騎射。
這樣的教學環境,阿棠覺得簡直能樹立起一塊石碑,上面用朱漆寫行字:『岷峨挺秀,錦水含章。巍巍學府,德渥群芳』!
泮宮內人人平等禁止鬥毆,且除特殊課程外,男女共學。因為泮宮裡沒有身份地位之分別,所以相對公平,基本不存在仗勢欺人的現象。因為泮宮內不準帶筆墨小廝丫鬟,阿棠便一個人入宮,不情不願地踏進了泮宮大門。
進來之後,阿棠了解了這裡的規矩,對這種人人平等的環境很滿意。她坐在書案上,看著面前的聖賢書,想起了這裡的課程安排。
一個月里,十天學書,五天學禮,三天學數。剩下小半個月學習其餘課程——基本上從寅時到卯時,每一刻鐘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今天就全學書,一整天都學這聖賢書,意味著阿棠一整天都要摸魚打盹。
很快,人全到齊了。大家都有意無意地避免和這位不好惹的公主大人坐在一起,到最後,毫不意外是四紈絝和高錦惜幾個人挨著她坐。
阿棠坐在倒數第二排靠後門的位子,她身後坐著公孫禮,右手邊坐著高錦惜,前面是趙莫及,右上右下分別是王飛羽和古裕。這幾個人自動形成一個保護圈,把她圍了起來。
阿棠左看看又看看,才發現自己的交際圈子實在小的很,在場有二十四人,她只認識四紈絝和高家姐弟,其餘基本沒印象。
夫子一走進來,鬧騰騰的教室瞬間就安靜下來。公孫禮揉了揉太陽穴,面向眾人說:「各位學子,泮宮的規矩相比不需要我重複。閑話不多說,現在翻開你們面前的書,第一頁,作對子。」
阿棠翻開面前的那本《時古對類》,一翻開就看到了滿篇密密麻麻的文字。白墨的印刷術已經相當成熟了,這字也是越印越小,到阿棠手裡的這本,字體已經小的只有黃豆大。滿篇的黑豆豆,看的阿棠眼睛腦袋一起疼。
公孫禮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今日主講二言對,二言之對,一曰物,二曰情,三曰事理常倫。對平仄要求不高,但由於字數精簡,所以要對上很容易,要想對的精妙卻難,大家……」
阿棠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下吐槽公孫禮是鐵嗓子,說了這麼半天話,連口水都不喝。
正昏昏欲睡著,阿棠突然感覺背後被人拍了拍,忙起身轉頭問:「怎麼了?」
公孫儀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埋著頭小聲說:「我兄長叫你呢,師父,轉過去啊!」
阿棠這才轉頭,看見了拿著書本的公孫禮就站在她桌前。阿棠尷尬地笑了笑,公孫禮依然面若春風,絲毫不動怒,說:「公主大人,現在我作對子,您對下聯。」
「哦,哦哦。」阿棠老老實實地站著,聽公孫禮說了個『太乙』,她就脫口而出:「真人!」
「咳咳,長……」公孫儀以咳嗽掩飾,想提醒一下阿棠,被自家兄長警告地看了一眼,立馬閉嘴了。
公孫禮嘆了一口氣,說:「公主大人不拘束於課本,倒有探知精神。只是學習還是要循序漸進,公主大人打開課本看看吧。」
「哦。」
阿棠翻開課本,心裡還迷迷糊糊地覺得太乙就是真人,絕對沒錯!
迅速掃了一眼,阿棠就要朝下一頁翻。公孫禮攔住她,說:「公主大人,後面還沒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