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小叮噹難得地嘆了一口氣,說:「逝者已逝,南南,你一個學醫的,怎麼比咱們還要看不透?」
阿棠不想再這樣頹靡下去,起身說:「行了行了,別跟我說這些大道理。不是抱怨沒人手嗎?我親自去給你請,行了吧?」
「行了。」小叮噹立馬眉開眼笑,說:「多謝公主大人屈尊,趕緊去吧你,再晚人家晚膳都該用過了。」
阿棠冷哼一聲,拽上小叮噹走出門,說:「你小子別想跑,一起去!」
兩人來到公孫府,此時府外的魂幡已經撤下了,從外面看,公孫府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來者是青鸞公主大人,便直接受到了丞相夫人的接待。這位新寡的婦人身上頭上沒有戴一點東西,一身鴉青綢衣,端著一盞清茶坐在主位。讓人一看就覺得她賢淑、沉穩。
阿棠這輩子還沒跟正經的長輩打過交道,更沒有跟更年期婦女打交道的經驗。然而阿棠自有優勢,她是白墨的公主,她是治療瘟疫的功臣,更重要的是,她治好了公孫禮的眼睛!
更何況,阿棠還有自己的妙招——對付這種更年期婦女,最好的辦法不是送禮什麼的,那樣她會覺得你虛偽。最經濟實惠且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誇她。
昧著良心誇,直到把她的臉上誇出花來。這樣,她就算覺得你只是在說場面話,卻也依然忍不住地開心,忍不住的對你產生好感。
三言兩語,阿棠便把她鬨笑了。阿棠說明了來意,然而公孫夫人卻並沒有要讓公孫儀出來的苗條,只是嘆了口氣,說:「俗話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小儀雖說是次子,可也是我公孫家的嫡系子嗣,我這個當娘的怎麼能讓他去行商?這不是,不是自貶身價嗎?」
公孫夫人是典型的望子成龍型母親,在她眼裡,公孫儀怕是最讓她頭疼的一個。她想把公孫儀培養成下一個公孫禮,可她不知道,公孫禮之所以能有這樣的賢名,是因為他這個人本就如此,而不是因為外在的教育。
而公孫儀,他有自己的個性,他想做什麼,才會在什麼上面下功夫。他不喜歡那些聖賢書,便不會用一點心思在上面。
阿棠自然不能把這些話明說,這些話要是說了出來,她怕就算自己頂著個公主的頭銜,也會被這位寡太太攆出去。
「夫人您說的的確不錯。」阿棠看了看她的神色,才接著說:「可俗話還說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夫人您現在喝的茶、穿的衣,哪一樣不是經了商賈之手的?行商是自貶身價,如果人人都這麼想的話,整個白墨都不要活了。」
「天下商賈眾多,也不缺他一個。我相公新喪,壓力不能全丟給阿禮。小儀從小生活的無憂無慮,是因為所有事情都有他爹和他哥哥撐著。現在我相公沒了,他也該收起心思,為公孫氏做些貢獻了。」
原來不止是為瞭望子成龍,還是為了公孫禮考慮。的確,阿棠不得不承認,在白墨這一代同齡人中,公孫禮最優秀,壓力也最大,公孫夫人心疼他也是應該的。
可誰說行商就不能光耀門楣,為家族爭光了?
「徒弟他以前無所事事,是因為沒有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再說,他喜歡的又不是什麼不好的東西,行商之人需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還需要精通數術。這些東西可不比讀書簡單。
再者說了,經商和光宗耀祖並不衝突啊。試問哪一個大家族不需要財力支持?看看刑部尚書趙大人府里,不就是因為有一個文遠侯爺,才在王都這般無畏無懼嗎?俗話說錢不是萬能的,可沒有銀子卻是萬萬不能的啊!
若徒弟從了商,有我和流火的當家人支持,再加上他的天賦。你家小儀在商場一定一帆風順暢通無阻啊。到時候你家大兒子為官、小兒子經商,公孫家不就根深蒂固,誰也撼動不了嗎?」
阿棠噼里啪啦說了一大段,嘴皮子都快冒煙了,才終於說完。
小叮噹見她提到自己,也忙說:「沒錯,公孫儀天賦異稟,是個經商奇才。」
這樣昧著良心誇他,我會不會被雷劈啊?
小叮噹有點擔憂地看著外面的天,一見晴空萬里,這才放下心來。
公孫夫人被繞暈了,喝口茶緩了緩才說:「雖然話是沒問題,可……」
「那就對了!」阿棠生怕剛剛動搖一點的公孫夫人再說出什麼反對的話來,忙說:「徒弟他自己喜歡這個,又對公孫家有幫助,兩全其美啊。退一萬步來講,夫人您也不希望你這個小兒子一輩子做這自己不喜歡的事情,碌碌無為吧?」
公孫夫人點頭表示認同阿棠的話,卻又說:「可是,泮宮就要開學了,按規定小儀一定要去上學的,只怕到時候沒有太多時間啊。」
「開學?開什麼學?」阿棠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公孫夫人道:「公主可能不知道,泮宮本就是為權貴子弟開設的學院。大臣家中的直系子嗣,只要適齡,無論男女,都必須送去泮宮學習的。」
阿棠有點欲哭無淚,問:「男女不論?」
「對。」公孫夫人點點頭,說:「公主大概不知道,我家阿禮便是泮宮的夫子。」
阿棠楞楞地點點頭,心想不管誰是夫子,只要提『上學』兩個字我其實都開心不起來。上輩子因為智商高而擺脫了九年義務教育,這輩子怎麼都混成公主了,也擺脫不了學習的命運啊?
阿棠長嘆一口氣,瞪了一眼已經開始提起幸災樂禍的小叮噹,憋著一口老血,說:「那也沒關係,反正大部分事情都由這位動手,徒弟只需要從旁協助即可。」
刻意咬重『大部分』這三個字,阿棠見小叮噹的奸笑褪去,總算出了口惡氣。
公孫夫人道了聲『也罷』,說:「好吧,既然公主都這樣說了,我也不好再阻攔。」
「太好了!」阿棠跟小叮噹擊了個掌,轉頭說:「公孫夫人,睿智、英明!」
公孫夫人被誇的都有點免疫了,她笑著說:「公主嘴甜又心善,招人喜歡。若是我也有這麼個兒媳婦,做夢都要笑醒了。」
「那個,公孫夫人啊,你家老二已經拜我為師,我當不了您兒媳婦。再說了,像公孫家這樣的書香門第,最適合的還是那種知書達理、溫柔賢惠的大家閨秀。我這樣的,您兒子也不太可能看得上不是?」
阿棠一面否定自己,一面向公孫夫人暗示高錦惜。心想這更年期婦女果真最操心兒女的婚事,什麼事情都能扯到這上面來。
公孫夫人見阿棠明顯拒絕,忙說:「是臣婦說話唐突了,公主別介意。」
阿棠搖搖頭,「不會。公孫夫人,徒弟現在在哪兒?我想去看看他。」
「哦,他們兩兄弟在後院涼亭跟高家小姐吃茶,我命人帶公主前去。」
公孫府的後院用一個字就能形容——雅。
像阿棠這樣審美深受呂君思影響的土豪級別眼光,也不得不承認這裝潢雅緻地讓人不忍心破壞。
院子不是很大,西牆角種著幾株文竹,一條曲水流觴從竹前流過,再往東一看,便是一座四角亭台。亭台地基不算高,裡面設著五方石桌,公孫兄弟和高錦惜都在裡面。
小叮噹不太想見到『情敵』,便扯了個理由腳底抹油溜了。阿棠沒攔他,只是答應一定讓公孫儀早點滾去流火幫忙。
「你們幾個,玩也不帶我,真夠仗義!」阿棠三兩步就跨進了亭台,坐在石凳上。
「公主大人/師父。」
阿棠從不擺架子,幾個人也沒有那般迂腐,於是互相點頭便算見禮過了。
阿棠朝高錦惜眨眨眼,問:「在聊什麼啊?」
公孫儀回答:「剛開始還在說詩詞句讀,現在突然轉到泮宮上去了。好煩啊師父,我不想去……好想早點開學啊!」
被哥哥瞪了一眼,公孫儀便立馬改口了。阿棠『切』了一聲,道:「立場不堅定的電燈泡!對了公孫,我聽說你是夫子?」
「對。」公孫禮回答到:「王上體恤公孫府新喪,特著我丁憂期過後再入仕。」
阿棠點點頭,「我倒真想讓你早點入仕,我才看不慣……」說到一半,阿棠突然想到高錦惜也姓『高』,忙話鋒一轉,說:「那個我,咱們這次上學的名單里,該不會還有我吧?」
公孫儀拍拍她的肩膀,說:「肯定的。」
「王上和大將軍對公主寄予厚望,臣必恪盡職守,好好教導公主。」
見公孫禮是認真的,阿棠便苦笑:「我倒是想讓你敷衍一點。對了,你倆又在對詩啊?」
這亭子里坐著一個才女一個才子,還有一個對弈高手。自己除了會點醫術外,似乎沒什麼可取之處。看來以後還是不能老跟這些高智商扎堆,會顯得自己特別淺薄。
提起詩,高錦惜就有無限的熱情,畢竟這是她唯一能跟公孫禮搭訕的話題。她眯著眼睛笑了笑,說:「方才小儀出題,以風花雪月為頭,作一手七言或五言詩,沒想被公孫公子打斷了。」
阿棠打量了一眼公孫儀,說:「徒弟,我還以為你只會下棋經商和搗亂,沒想到這題目擬的也夠可以的,刁鑽,難搞。」
被自己弟弟出的題目難倒了,就算是公孫禮,在美女面前也不能不要點面子,怪不得他要岔開話題。這笨徒弟,幾乎不能有點眼力見嗎?當電燈泡就算了,連助攻都做不到。
公孫儀還以為師傅在誇自己,還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說:「師父,我這,我已經好久沒去流火飯店了……」
「你也知道你好久沒去了。」阿棠揪了一把他的臉,說:「小叮噹都快把我耳朵吵聾了!我剛剛可是和你娘談好了,你小子以後啊,念書經商兩不誤,有你忙的!」
「啊?」
拖的長長的偽音已經在替公孫儀叫苦了,阿棠道:「俗話說一份耕耘一份收穫,你自己的夢想,可別犯懶啊。」
公孫儀無奈地點了點頭,但還是嘴上反駁道:「可俗話還說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呢。師父,你這是在壓榨我的價值!」
阿棠就坐在他對面,就算真的聾了聽不到他的聲音,隔這麼近也不可能看不到嘴型。她猛地賞了公孫儀一個爆栗子,說:「還敢跟師傅犟嘴了,死小子!從一個只知道吃喝玩樂驕奢淫逸的官二代一躍成為我堂堂流火商號的接班人,這還不叫橫財啊?你還想幹嘛?想上天啊?」
「如果有必要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倘若在別人面前公孫儀是個泥人,有三分脾氣。那他在南詔棠面前,可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小乖乖了——打不還手罵就回嘴,簡直就是氣死師傅的代表人物。
公孫禮瞪了他一眼,道:「小儀,要尊師!」
對『兄控』來說,哥哥的命令大過天。公孫禮一開口,公孫儀就老實了:「師父,我錯了。」
「行了行了,鬼都能看出你沒啥真心。對了錦惜,我這臭小子的題目你對出來了嗎?」
高錦惜搖搖頭,阿棠就又說:「也是,這種鬼題目誰能對出來?誒,不如我改一下,改成……以『風花雪月』為題,寫四句詩來,一字一句,只求含其意而不求有其字。」
公孫儀給阿棠續上茶水,說:「詩神師父,我覺得你這個更有技術含量。」
「小儀的題在於字詞對仗,公主大人的題在於內韻相達,所考不同,也無法做比較。」公孫禮不愧是公孫右丞教出來的接班人,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既維護了弟弟,又誇讚了阿棠,順便掀開了這一頁。
嘖嘖嘖,這就是智商型哥哥,實名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