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1章 上蒼之手

世間的某些事情，明明從開始時就已經預料到最終的結果，可當最終的結果真的降臨時，依舊從情感上難以接受。

這種事情，大約就是眾人所說的……意難平吧！

金色的巨人在熊熊燃燒著，是一團正在劇烈消耗的燃料，抓緊一切時間發光發熱，它早已沒有靈智，只剩下最後的烙印，烙印是衛沖留下的最後指令——斬盡妖邪！

它發出低沉的怒吼聲，穿過妖聖墜落崩解的殘屍，殺向四周的殘存妖王。

一眾妖王一鬨而散。

但，巨人的速度更快，幾如一道金色的流光。

噗！

金色巨劍揮舞，劈掉一名妖王的半顆頭顱，切面處躍動著金色的火焰，那妖王僅存的一隻眼睛在眼眶裡骨碌碌的轉動，目光緊緊跟隨著自己被劈飛的半顆腦袋移動，然後它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剩下的半張臉上流露出濃濃的恐懼，張嘴發出「啊」的一聲凄厲冗長的慘叫。

隨後，腦袋切面處躍動的火焰蔓延，很快覆蓋他的面部，繼而吞噬全身。

此時，金色巨人早已殺到遠處，將另一個妖王劈成兩半。

它時間有限，在趕時間。

就像他這一生一樣，總是在趕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用來戰鬥，哪怕他骨子裡就不是一個好戰的人，也不得不如此，只因——天官太少了，總是要趕時間，趕得急一些，便能多斬一些凶祟，世間便多一些太平，族人、後人，就能少受一些戕害。

這是衛氏一族天官的宿命，也是使命。

一族的氣運成全一人，那人站在巔峰，頂著狂風暴雨、刀槍劍戟，庇護全族，反哺族人。

這是我族的生存之道，千百年來皆如此。

於是，

最後的時刻，他依舊把所有的時間留給斬妖除魔，甚至都沒有留下一道精神烙印與我告別一聲，用這種方式選擇遠行。

衛氏一族的男兒，或許從不需要依依不捨的作別，也不會在兒女情長中繾綣。

戰鬥，孤獨的上路，將生與希望留給族人與後人，把太平留在世間，這是天官的一生，看似波瀾壯闊，實則簡單的髮指，一句話便能概括，一生都在機械的做著重複的事情。

「男兒行，當如是。

先祖啊，你並不是吝嗇那一聲告別，而是用這樣的方式，告訴我，如何做一個天官？如何做一個衛氏一族的男兒嗎？

你是看出了我在紅塵中有太多羈絆，於是，用這樣的方式讓我去承擔我族的宿命，挺起那根屹立千年的脊樑嗎？」

我自語，心中悲慟，這種悲慟不劇烈，甚至都不足以撩撥淚腺，讓人落下眼淚，但卻綿長、深沉，永世難忘。

我默默看著金色巨人在燃燒中變得越來越小，也在為衛殊與衛沖二位先祖送行。

那是二人在世間留下的最後花火。

它真的只是一團花火，剎那的燦爛后，便會歸於永寂。

吼！！

忽的，一聲充滿獸性的嘶吼傳來。

激戰中，終於有大鬼王越過神樹的封鎖，朝著我衝殺過來。

此時我的狀態不佳，火靈根的本源之力仍舊在緩慢融合著，半邊身子都處於透明膠質狀態，這種狀態根本動彈不得，行動遲緩不說，連結印都不方便，各種天官術很難施展，只有單手結印的神鰮之術還能用，且，血脈之力都快被小白折騰乾淨了，一身實力被限制了九成。

但，我依舊不打算躲避。

「天官遠行，沒有十萬神魔殉葬，怎配得上天官之名？

就從你開始吧！」

我目光鎖定了衝來的大鬼王。

對方已經現出原形，這是一個接近四五丈高的可怕生靈，他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卻是一條蛇尾，臉頰兩側分佈著細細密密的銀色魚鱗，一雙耳朵似蒲扇一樣扇動著，那耳朵的質地看起來很像魚鰭。

這是一名水妖，在神話時代的妖族中，族群眾多，有水生妖族，且族群種類極多，萬族譜稱，水妖有三千族，黃金族群眾多，共計七十二族，是妖族中黃金族群最多的種類之一，只不過水妖基本在神話時代已經絕跡，妖墟一戰，被聖武天官徹底葬進歷史塵埃，斬草除根，據說彼時妖墟的水域上密密麻麻全是水妖屍體，老幼不存。

眼前這東西便是曾經死在妖墟的水妖，且來自於黃金族群，名為六耳鮫人，只因它那魚鰭一樣的耳朵如果完全打開足有六層。

轟隆！

我僅存的龍爪探出，渾身血肉精華噴張，龍爪急速放大，每一塊鱗片上都有玄奧的花紋，那是大道紋理，是我從道海中攫取出來鐫刻在自身的道紋。

此刻，正是我檢驗自己新路的時候。

嗡！

六顆地靈珠齊齊顫動，海量的靈氣加持在這些道紋上，消耗非常恐怖，終於讓這些道紋全面復甦，它們綻放出金燦燦的光芒，屬於天地大道的氣息流淌出來，恢弘、滄桑、質樸歸真。

龍爪落下的剎那，大鬼王的吼叫聲戛然而止。

它像是中了定身咒一樣，忽的立在原地一動不動，身上躍動的鬼氣等瞬間消弭下去。

它所在的那片區域，瞬間成了禁法之地，那裡的一切天地靈氣都被這道紋給汲走了，幾乎成了一片術法真空區域。

靈氣、陰氣、鬼氣等等，一切天地之力皆被大道紋理操控汲走。

不僅僅是大鬼王周身區域，實際，在龍爪落下的剎那，周遭數里地的範圍，一切天地之力都開始變得稀薄。

距離此處最近的一個大鬼王被殃及，它正在與神樹的枝條對抗，身上鬼氣鼓盪，張口一吐，欲將鬼氣化作長河衝擊腐蝕枝條的生機，然而那滾滾鬼氣從它口中出來的剎那，直接被我的手掌上鐫刻的大道紋理給抽走了，只能聽見它口中發出「哈哈」呼吸聲，一掛氣勢洶湧的鬼氣長河最終變成了幾縷黑氣飄蕩而出，更像是它口中的噴出一些黑氣。

下一刻，神樹的枝條「噗」的一聲將它打的爆碎開來，靈魂碎片飄向遠方，不久后重聚，但是魂力損耗嚴重，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

這便是大道紋理的力量，它是天地的權柄，是道的有形體現，可號令天地靈氣。

這是神人的手段，身融天地，號令天地靈氣。

如今，我雖然不是神人，也沒有融入天地，但我卻掠走了天地的權柄，故而也有類似的手段，只需以自身靈力作為引子，喚醒大道紋理，它便會汲取十方天地之力。

此際，無邊的天地之力在我手中聚攏，掌心中有風暴，鱗片上的每一條大道紋理都在熠熠生輝。

此時，這隻手，是真正的上蒼之手。

大道的氣息肆意，無邊的威壓禁錮著那大妖王的魂體。

噗的一聲，上蒼之手還未落下，它的軀體便直接炸開了！

隨後，那靈魂碎片重聚，它再度出現，齜牙咧嘴，看起來非常痛苦，在勉強支撐著，幾個呼吸后，再次噗的一聲炸開。

再度凝聚后，它眼中取代的了瞳孔的神秘符文烙印開始明滅不定、時隱時現。

當那神秘符文隱去后，它竟然短暫恢復神智，並迅速認清自己現在的處境。

噗通！

一位大鬼王，斬三屍級別的存在，這一刻竟然跪下，聲淚俱下的告饒：「天官饒命，我不是有意與衛氏一族對抗，饒我性命，我願做天官座下奴婢，任您驅策！」

天官……

這個稱呼讓我有了短暫的恍惚，沉默片刻后，輕聲道：「真正的天官已經逝去，金色的神火已經熄滅。

我？又算什麼，怎配稱天官？

這一世，我從未濫殺，今日不得不破戒。

你，

以及，

你們。

所有在場者，都活不了。

天官既逝，當屠妖墟三千里，殺十萬生靈，為天官送行！

……」

（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