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犯
一望無際的樹林里最害怕的就是迷路,可是一路上奧拉的腳步堅定不移,沒有任何的猶豫,似乎他就生在長在這片樹林里。
他似乎聽到了慕瑾的問話,又似乎並沒有聽到,一邊留意腳下,一邊抬頭看天上的星星。
身後那些人的聲音漸漸遠了,慕瑾鬆了一口氣,腳步就沒有剛才急迫和小心了,奧拉也鬆開了她的手腕,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月光淡淡地灑了下來,在黑夜裡呆久了借著夜光就能看清四周。
「維克多!」奧拉站在一棵樹下看著不遠處的一個黑影。
維克多正趴在一個兔子洞前,正準備往裡面熏煙,這樣兔子就會另外的洞口跑出來,他只要堵在那裡就行了,聽到動靜,他回身站了起來:「大祭司,您怎麼來了?」
「先離開吧。」奧拉神情淡漠,又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辰,然後毫不拖泥帶水地往前面走去。
維克多看著腳下的兔子洞:「啊,兔子還抓不抓了?」
回答他的只有奧拉冷漠的背影。
維克多趕緊跑到慕瑾的身邊,小心詢問:「大人,出了什麼事?」
「有追兵來了。」
「啊,原來如此啊,大祭司,來,我來拿包袱。」維克多見奧拉拎著背包和袋子便趕緊跑了上去。
奧拉沒有堅持。
慕瑾從維克多手中拿過自己的背包,背包裡面裝的都是葯,並不重。三個人就這樣飢腸轆轆地趕路,樹林里可不比平地,行走困難,不僅有各種帶刺的灌木,還要擔心攻擊性的動物,比如蛇、狼或者老虎。
剛剛維克多可是說了,這山裡的確是有老虎獅子的。
這下,慕瑾就算再累也不敢掉隊了,幾乎是咬牙堅持著才沒有倒下。可是如此高強度的運動,沒有食物也沒有水,就算不是累死也會脫水而死。
連續走了兩三個小時,慕瑾看了看手錶,已經午夜十二點了,到了十二點,身體的疲倦會加倍。
「大祭司!」維克多見奧拉站在一棵大樹下,便跑到了他的身邊:「怎麼了?」
慕瑾也走到了樹下,順著奧拉和維克多的視線往樹上看,看得並不清晰,似乎是一棵果樹。
「是無花果!」維克多大喜,不用奧拉說就直接爬上了樹折下下樹枝丟了下來,折了三四枝他才不情願地下了樹。
慕瑾蹲在地上,把無花果從樹枝上摘了下來,一邊吃,一邊把其他的放進袋子里,這一路上還不知道能不能再遇到果樹,當然要留一些,維克多見她把果子放進袋子里,立刻就要再去摘。
「不用了。」奧克多制止了他:「這種果子不宜多吃。」
無花果酸酸甜甜的,可是但凡帶酸的東西吃多了就會反胃酸,過猶不及,慕瑾也贊同:「是的,這些就夠了。」
維克多這才沒有再上樹,他幫著慕瑾一起把摘下的果子放進袋子里,奧拉坐在一旁吃了兩個無花果就起了身:「走吧。」
酸的東西能刺激神經,慕瑾本來疲倦得恨不得走著都能睡著,此刻倒是精神百倍,一邊吃著無花果,一邊跟在奧拉的身後。
整整走了一夜,等到天邊泛白他們終於走出了樹林,慕瑾的嘴唇已經起皮,披頭散髮一身狼狽,雖然一路上都沒有找到水源,但是至少沒有遇到虎豹那等兇殘的動物,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穿過了這片樹林才算真的出了羅馬城。
與幾乎成為廢墟的羅馬城相比,鄉村顯得格外寧靜安詳。
因為疲倦,慕瑾也無暇欣賞鄉間美景,她低垂著腦袋,手上拿著一根樹棍,支撐著自己往前走。
「我替你背包吧。」維克多靠近她。
慕瑾機械地搖了搖頭:「不用了,我這個包不重。」
維克多也是一臉倦色,他把袋子背在身後,整個身子也佝僂了下來,見慕瑾又拒絕了自己,便不再說了,只默默繼續趕路。
慕瑾抬頭看著奧拉的背影,此刻朝陽升起,霞光萬道,他走在霞光里,脊背挺拔,腳步絲毫不亂,就是身上那件亞麻色的長袍也沒有一絲破損,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裙子,下擺幾乎被灌木刮爛了,腿上也有了好幾道傷口,同樣都是人,區別怎麼這麼大。
「前面有屋子!」維克多驚喜地朝前跑去:「我先去打點。」
鄉村小道上,薄薄的霧氣與晨光交相輝映,遠處的薄霧之中一座棕色的房屋異常耀眼。
因為有了目標,慕瑾覺得剛剛的疲倦瞬間消失殆盡,腳步不禁匆忙了一些,待趕上奧拉時,兩人並肩朝房屋走去。
房前屋后都用籬笆圍了起來,院子里種滿了五顏六色的鮮花,清晨的朝陽里,鮮花帶著露水在和煦的微風中顫抖,沁人心脾的香味縈繞在鼻尖,慕瑾深呼吸一口,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滋潤了一樣。
維克多這時和一個婦人走了出來,臉上也有了笑意:「這位是珍妮,她家正好有一間卧室空著,可以給我們暫住。」
珍妮穿著一件灰色的亞麻裙子,頭髮用同色的頭巾包著,她的臉頰很紅,臉上有大片的黑斑,似乎因為看到他們有些害羞,低著頭:「你們先休息一下,後院有個木屋可以洗澡,我幫你們打水。」
維克多忙擺手:「您收留我們已經是恩賜了,怎麼還能麻煩您呢,我來打水。」
珍妮羞赧地垂著腦袋,根本不敢看他們其中的任何人:「那我給你們準備燕麥粥和橄欖菜。」
「那多謝您了。」維克多親和有禮。
慕瑾沖了個涼水澡,凍得直哆嗦,因為沒有換洗的衣裳她準備換回自己的褲子和上衣,珍妮卻拿著一件裙子站在門外:「小姐,這是我的裙子,如果您不嫌棄的話。」
能夠穿乾淨的衣裳當然好,慕瑾把手從門縫裡伸了出來:「不嫌棄,不嫌棄......」
維克多說今天會在這裡休息一晚,慕瑾趕緊把自己的臟衣服洗了,鵝黃色的格子衫上沾滿了血跡,換了兩大桶水才洗乾淨。
問了珍妮之後,慕瑾端著盆著去晾衣裳,後院拉了一根長長的繩子,上面已經晾了三件衣裳了,她彎腰一件一件地晾晒衣裳。
這時,一陣酒味從身後傳來,她眉頭一皺,就準備回頭,但是腰身突然被人箍住了,後頸上傳來一股熱氣,一雙手就往自己胸前襲來,慕瑾控制不住地大叫起來。
啊!!!
聽到慕瑾的叫聲,珍妮他們都跑了出來,待看到眼前一幕,珍妮急得都要哭了:「保羅,保羅,你清醒點。」
可是保羅醉醺醺的根本聽不進人話,他力氣大極了,一雙手在慕瑾身上亂摸,急不可耐地模樣,慕瑾掙扎著轉過身要去戳他的眼睛,胸中泛起一陣噁心。可是,手還沒有碰到保羅,保羅就被直接拉開了。
奧拉眼神冰冷地掐著保羅的脖子,狠狠地丟到堆在籬笆旁的石頭堆上,動作乾淨利落,絲毫不手軟。
巨大的窒息感和疼痛讓保羅清醒了,他捂著脖子大咳,在看到面前的情況時,憤怒地看向珍妮:「他們是誰?」
珍妮急得眼淚汪汪,趕緊沖保羅跑過去:「你,你沒事吧。」
保羅艱難地起身,他的后腰撞到了石頭上,錐心刺骨的疼,一巴掌直接甩到珍妮的臉上:「我不在家,你就讓這些野男人到家裡來?是不是想男人了,你這個下不了蛋的母雞。」
保羅罵罵咧咧地,珍妮只顧著哭,慕瑾卻再也忍不住了,彎腰吐得昏天黑地,一晚上本來沒吃什麼,剛剛也只是喝了一點水,把水吐出來之後就是膽汁,滿嘴苦澀,但是根本控制不住地要嘔吐,身上被他摸過親過的地方就像覆蓋了一層污穢,只覺得那種噁心由內而外蔓延幾乎將她淹沒。
保羅顯然惱羞成怒了,他抄起地上的木棍就朝奧拉和維克多打去,可是木棍卻一把被奧拉奪了過去,然後狠狠地朝他的膝蓋撞去。
幾乎能聽到膝蓋骨碎裂的聲音,保羅直接倒在地上哀嚎:「混蛋,珍妮,快去找保長,現在就去,把他們趕出去,趕出去。」
珍妮淚流滿面就要去扶保羅,她怯弱地看了奧拉一眼,根本不敢說話,只能跟保羅說:「他們給了我一枚金幣,只住一晚就走。」
「金幣?」保羅的腿也不疼了,立刻沖珍妮伸出手:「拿出來。」
珍妮一臉尷尬,還是從腰間的錢袋裡拿出金幣遞給里保羅。
保羅接過金幣咬了咬,也不喊疼了,跛著腿站起來,沖奧拉笑著說:「要不,你們多住幾晚?」
奧拉眉頭一皺,維克多趕緊上前:「不必了,我們只住一晚。」
保羅顯然也知道奧拉不好惹,輕聲嘀咕了一句就跛著腿離開了。
慕瑾還在一旁吐得忘乎所有,她告訴自己不能吐了,就當被狗咬了,可是,她控制不住。
身體突然落入一個懷抱,她本能地就要去掙扎,抬頭看去,就見奧拉一臉冰冷無情地抱起自己往卧室走去,因為這麼一走神,終於不吐了,但是胃實在太難受了。
回了卧室,慕瑾靠在床頭,整個人虛弱不已,本來應該吃點東西的,可是上下眼皮打架,她就這樣靠著睡著了。
等醒來的時候,卧室里很安靜,夕陽從窗戶里照進來,透過窗戶能看到院子里開得燦爛的花朵,這時珍妮端了一碗燕麥粥走了進來,笑著說:「你睡了一天了,餓了嗎?」
慕瑾的確餓了,但是她口乾舌燥更想喝水,聲音嘶啞:「請給我一杯水,他們人呢?」
「在後院喝下午茶。」
「嗯。」
喝了一大杯水,吃了一碗燕麥粥,慕瑾才恢復了元氣,她見珍妮的半張臉都腫了起來:「你的臉沒事嗎?」
珍妮側過身子不讓慕瑾看她的臉,低聲說:「沒事,晚上我塗點羊糞就行了。」
「羊糞?」慕瑾難以置信,剛剛喝到肚子里的燕麥粥又涌到了喉嚨。
「是啊,這一罐羊糞是我收集的最新鮮的,根本不用水調和。」珍妮面帶驕傲,顯然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慕瑾再也忍不住,捂著嘴巴直接沖了出去,扶著籬笆又吐了起來。
後院里,奧拉坐著喝下午茶,桌上放了兩碟點心,維克多站在一旁有些擔心:「維比婭怎麼一直吐啊?是不是昨天的無花果吃的太多了?」
奧拉看著慕瑾的背影,眼神幽深,看了看桌上的茶壺:「你給她倒一杯熱茶。」
「是。」維克多端起一杯熱茶走向慕瑾。
慕瑾實在太尷尬了,如此反覆無常的嘔吐也顯得太過矯情了,她深呼吸一口,沖維克多道謝之後接過茶杯慢慢喝起來。
熱茶入肚,渾身都舒坦了不少,她看了看坐在這家農家小院里的奧拉猶如坐在金碧輝煌的城堡里,歉意地點了點頭就準備窩回房間,實在是無顏見人了。
珍妮這一日都忙得像陀螺一樣,慕瑾沒有再看到保羅的身影便自在了一些,和珍妮一起在廚房裡準備晚餐。
收了一個金幣,珍妮恨不得把家裡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她烤了一整隻雞,然後一層一層地刷著蜂蜜,還有乳酪脆餅,金黃色的火腿,濃郁的番茄濃湯,開胃的玫瑰蘿蔔和蔬菜沙拉,還開了一瓶紅酒。
晚餐依舊擺在了後院,慕瑾和奧拉坐著吃,維克多在一旁忙前忙后,珍妮根本就沒有露面,也沒有見到保羅回來吃飯。
吃完飯,慕瑾又洗了一個澡,自己的衣服也都幹了,她換上自己的衣服,把珍妮的裙子洗乾淨晾好。
屋子裡,奧拉已經衣著乾淨地躺在了床上,他穿了一件灰色的亞麻長袍,是安妮送過來的,說是新的,沒有穿過的,一件灰色的亞麻長袍穿在身上也不難看,果然好看的人就算穿乞丐服還是好看。
因為要睡覺,慕瑾穿的還是那件亞麻長裙,準備明天出發再換上長袖和褲子。
維克多在地上打了個地鋪,倒地就睡著了。
卧室的床很大,慕瑾尋了個靠牆的角落也睡下了,因為太過疲倦,就算下午睡了一覺,此刻一沾床瞬間就被瞌睡淹沒了,屋子裡不一會就傳出此起披伏的打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