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意

同意

「維比婭,來,喝點水。」珍妮端了餐盤過來,除了水,還有一碗燕麥粥。

慕瑾也沒有扭捏,情況已經這樣了,最主要是活著,舒適地活著。

喉嚨火辣辣的,一杯水下去,緩解了不少疼痛,但是吃東西還是會有撕裂的痛感,所以她吃得很慢。

珍妮看到她脖子上的傷痕,眼神有些複雜:「對不起,我不知道他們會傷害你,維克多說......」

慕瑾根本不願意接受她表現出來的愧疚,勉強吃了幾口粥就把碗放下:「好了,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維比婭!」

「你走。」慕瑾實在看不得那種表情,明明是自己被傷害了,她卻一副被自己傷害了的模樣。

「剛剛有個年輕人,他說他叫尼克,如果你醒了,他想見你。」

「尼克。」慕瑾眼睛瞬間就亮了:「他在哪裡?」

「在樓下,要我去請上來嗎?」

「嗯,請上來吧。」

尼克已經變成了身材高大的少年,一身盔甲讓他顯得挺拔有力,五官更加深邃,微曲的捲髮可愛地散落在他的眉眼之間,見到慕瑾,他露出了一個笑容:「終於又見到了你。」

尼克就像慕瑾的小弟弟一樣,看到他,有一種吾家有弟初長成的自豪感,滿眼的欣慰:「這些年你好嗎?跟在奧盧絲大人四處征戰辛苦嗎?」

尼克搖了搖頭,什麼也沒有說,一雙眼睛染上了風霜,緩緩在慕瑾面前跪下。

慕瑾臉色一變就要去拉他:「尼克,你這是幹什麼?」

尼克跪在地上沒有動:「我很愧疚。我們已經死了那麼多人,佛朗哥和安德烈讓我們絲毫沒有還手之力,此時,維克多把你帶回來了,說尤里克陛下視你為己命,當時我們在臘萬納城,聽到這個消息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只要尤里克陛下能給我們片刻的喘息就夠了。可是,我沒有想到奧盧斯大人和維吉爾大人......我剛到,聽說你被奧盧斯大人掐著脖子,維比婭,對不起,對不起......」

慕瑾嘆了一口氣:「你先起來。」

尼克這才起身,兩人在桌邊坐下。

尼克卻始終盯著她脖子上的傷痕,眼神哀傷而痛苦。

「沒事,已經不疼了。你現在還小,不要管這些。兩軍交戰自然是所有的陰謀陽謀都會用上的,他們所求多一些也沒有錯。是我給了別人可趁之機。」

「可是,這樣對你和尤里克陛下都太不公平了。」

「哈哈。小傢伙,現在是在打仗呢,哪有公平不公平的,如果覺得這個世界不公,要麼隨波逐流,要麼自己去改變世界的不公。」慕瑾難得地有了笑容。

聽了慕瑾的話,尼克怔了一下:「自己去改變嗎?」

「是的。自己去改變。」

過了良久,尼克才回過神:「奧盧斯大人已經讓人把消息送去西哥特了,用不了多久那邊就會有回復。」

尤里克不論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對於慕瑾來說都不算什麼好消息,她的心悶悶的,如果當初自己謹慎一些,所有人都不必面對如此艱難的抉擇,心疼地幾乎無法呼吸:「尼克,我想休息。」

「好。」

尼克離開之後,慕瑾躺到了床上,她抱著一個棉花枕頭,就像抱著尤里克一樣,身體真的好空好空......

六月里,尤里克在卧房的書桌旁批閱公文,窗外是安娜教索非亞牙牙學語的聲音,看著面前的公文胸口的疼痛一陣又一陣地湧來,他用力地捏著手中的羽毛筆,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壓抑自己毀天滅地的衝動。

已經將近兩個月了,卻絲毫沒有她的消息,派出去的禁衛軍也沒有回來,時間越久,他就越焦慮,恨不得現在就把整個整個羅馬城夷為平地。

「陛下!」這時一位親衛兵疾步入內,手上捧著一個匣子:「這是剛剛從羅馬送過來的文書。」

尤里克猛然起身:「給我。」

匣子打開,裡面是一張捲起來的羊皮紙,尤里克手指發顫地緩緩打開,看著看著,眉頭竟然漸漸舒展開了:「傳令下去,讓元老院所有人前往大殿議事!」

「是。」

尤里克一刻都不願意等,拿著那份文書徑直往大殿而去,外面陽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暖的,驅散了不少身上的寒氣,他的腳步不自覺地輕快了一些。

慕瑾被擄之後,他已經想過無數種接下來的情形,其實奧盧斯的條件並不苛刻,如果是自己,肯定會替提更嚴苛的條件,讓他欣喜的是,可以確定慕瑾的確是被他們擄走的,而且她現在是安全的,這對他來說就夠了。

等尤里克趕到大殿時,元老們陸陸續續地也到了。

「我已經收到羅馬送過來的和談書,只要我們從羅馬和拜占庭退兵,他們就會放王后回來。」

尤里克話音剛落,元老們就吵成了一團。

「陛下,不可啊,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是啊,現在的疆土是多少將士失去生命才打下來的,怎麼可以拱手相讓。」

「王后被擄,我們深知陛下悲痛欲絕,可是,只有打下最後的羅馬城,才能永絕後患啊。」元老們竭力勸慰。

......

尤里克面無表情地坐在王座上,看著大殿之中哭天搶地的元老們,剛剛的喜色漸漸散去,沒有一個人同意,所有人都在反對。

等大殿之中的吵鬧聲漸漸歇了,尤里克才開口:「我能打敗奧盧斯一次,就能打敗他第二次,就算撤兵,只要王后回來了,我們可以即可發動第二次戰爭。」

「那又是何必呢?到時候又是勞民傷財的事情,倚老臣所看,還不如一鼓作氣攻破羅馬城。」

尤里克臉上立刻陰雲密布:「你們到底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王后現在在他們手中,如果我們強攻,萬一他們傷害王后怎麼辦?你們說?」

元老們身子瑟縮,沒人敢說話。

「我知道你們的意思,王后也只是一個女人,就算死了,那還有大片的疆土,這片廣袤的土地上,有成千上萬的女人。」尤里克站起身:「可是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親,如果我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了,又如何能護得了這全天下的百姓。我心意已決,現在傳令下去,撤兵!」

「陛下!」

「陛下!不可啊。」

「陛下!」

「只是一個女人啊,只是一個女人。」

......

尤里克眼神冷漠,站在高台之上,滿目金碧輝煌,可是他的心卻一片瘡痍。

「當初,要不是王后多守了一刻,巴塞羅那早就被攻破了,那個時候你們在哪裡?你們說她只是一個女人,可是當時你們這些男人在哪裡?拖家帶口地跑,可曾猶豫過片刻?」尤里克聲音很輕:「我想跟你們說,你們這裡所有的人都比不上王后一個女人。你們自私、懦弱、愚蠢、一無是處。只是小小的勝利就讓你們昏了頭,可憐可悲。現在,傳令下去,召回佛朗哥大人和安德烈大人,我親自去羅馬接王后。」

「是。」有傳令兵領命出了大殿。

諸位元老自知尤里克心意已決,大殿中響起此起彼伏的哭泣聲。

尤里克轉身離開了大殿,腳步不停地回了寢宮,此時已經夕陽西下,安娜抱著索菲亞在院子里玩。

索菲亞手上捏著一朵白色的花,眼睛亮亮的,流著哈喇子。

尤里克的心瞬間就暖暖的,馬上,她就能回來了,他上前幾步,接過索菲亞。

安娜都呆住了,自從慕瑾離開之後,尤里克陛下就沒有再抱過索菲亞公主一次。

「你去收拾公主的東西,我們親自去接王后。」

安娜不可置信,渾身顫抖:「王后,有王后的消息了嗎?」

「嗯。」尤里克臉上有了笑意。

安娜簡直喜出望外,幾乎把所有的神靈都謝了個遍,然後跑去收拾東西。

索菲亞此時也看著尤里克,她已經開始冒牙齒了,嘴唇被口水染得水潤潤的,看了片刻,她突然把手上的花往尤里克面前一送。

尤里克的心瞬間化了,一隻手接過那朵花,輕聲細語地問:「是要送給我嗎?」

索菲亞咿咿呀呀地應著。

尤里克接過她手中的花,面帶微笑:「索菲亞,你的母親要回來了,我的妻子也要回來了。」

又到了七月,慕瑾到這裡已經整整四年了,羅馬的夏日熱得人喘不過氣來,屋子裡如果不放冰,夜晚根本睡不著,可是現在這種情況,根本就弄不到冰。

慕瑾渾身都是汗,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大半夜才緩緩睡著,睡夢中,突然感覺有一個身影,她突然睜開眼睛。

因為太熱,窗戶是開著的,有風吹動著窗帘,慕瑾警惕地跪坐在床上,月光落在那個人的身影上。

「奧拉,你要幹什麼?」今天是滿月,慕瑾能看到他的臉龐。

奧拉盯著她看了良久沒有說話,突然就要傾身上前。

慕瑾突然從枕頭下拿出一把短刀。

奧拉冷笑一聲:「你以為你還能傷到我?」

慕瑾卻直接把刀尖對準自己的脖子:「是,我傷不到你,但是我能傷害我自己。」

奧拉又上前一步。

慕瑾毫不猶豫把刀尖刺進了自己肉里,瞬間就有血流了出來。

奧拉簡直暴跳如雷:「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倒要問問你,你要幹什麼?」慕瑾冷若冰霜,聲音比冰更冷:「你不是已經拿我去要挾尤里克了嗎?怎麼,你還想動我?如此言而無信還想成為這片大陸的王?你的臉怎麼這麼大?不靠戰績,靠一個女人,我大中國上下五千年都沒有出過你這麼不要臉的人,你還真是讓我漲見識了,當初,當初我為什麼要救你,早知道會如此,當時就該和你同歸於盡......」

慕瑾被恐懼和悔恨包裹著,奧拉就這樣闖入自己的卧室,彷佛又讓自己回到了當初那段屈辱的日子:「我再跟你說一遍,我根本不是你的肋骨,我有名字,我有父母,我有家國,我是慕瑾。」

「你既然已經是已故的人,那麼為什麼又要重生,四百年足以改變很多,就算你上輩子是大祭司,也已經被時代拋棄了,這不是你的時代。」

「你為什麼不認輸,為什麼要深陷自己的執念,你可知道,戰亂會帶來多少災難,相信我,尤里克絕對比你更適合。」

「他已經答應了退兵了。」奧拉突然說。

慕瑾本來絮絮叨叨的,卻因為他這句話突然止住了,她直接從床上站了起來,聲音顫抖:「你說什麼?」

「我說他已經答應退兵了,而且,他會親自來羅馬接你。」

「不。」慕瑾突然大喊道:「不可以,他怎麼能這麼傻,為什麼要這麼傻,我不值得的,我不值得他如此相待。」

十年的心血付之東流,百萬士兵的血就這樣白流了,慕瑾是西哥特的罪人,現在他還要親自來羅馬接自己,他是西哥特的王,卻把自己置於險境之中,他是王啊,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

愧疚如排山倒海一般襲來,慕瑾渾身戰慄,猛然抬頭看著奧拉:「你要傷害他,是不是?是不是?」

「在你的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

「是。你就是如此卑鄙下流之人。奧拉,你就是無恥的小人。」慕瑾聲嘶力竭:「如果你敢傷害他,我就敢和你同歸於盡,我能做出□□,就能做出其他的武器。如果尤里克受到絲毫的傷害,我要你們百倍千倍的奉還,我要你們所有人陪葬。」

慕瑾幾乎陷入了癲狂,她恨不得現在就和奧拉同歸於盡,可是她捨得不尤里克,捨不得索菲亞,所以她要活著,她的腦袋飛速地運轉著,她要恐嚇威懾他,她不能讓他傷害尤里克。

奧拉站在床邊看著她為另一個男人瘋魔,可是明明她曾經是屬於自己的,莫名地想起了那位凱瑟琳公主的詛咒。

「我詛咒你,詛咒你今生今生今世往生往世永不得真愛,我詛咒你哪怕皮膚腐爛,骨骼粉碎,靈魂永遠飄零,永無棲息之地,這世間無一人愛人,無一人屬於你,你只屬於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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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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