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中秋
姚夫子接手了書院便開始忙碌起來。相比之前裴金鈴的粗略做法,姚夫子將它填充起骨肉就更豐富了一些。
這麼豐富下來也是要銀子才行,姚夫子把預算拿給裴金鈴看,「此非一朝一夕之事,可要做成了,於阿鈴你便是百利無一弊。」
裴金鈴要的從來不只是費、瀏兩縣的稅賦,還有兩縣乃至西寧的人心。然而收攏人心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比從衛王手中拿到西寧軍的軍權更容易。
這裡面的每一步,都得扎紮實實的做下下去才有繼續下一步的可能,裴金鈴看完賬目后道:「這筆銀子每年都走公賬。」
姚夫子聽得點頭,「是該讓陛下知道這些,免得以為阿鈴在西寧什麼都沒做,又或是懷疑你有二心。」
要從衛王手中拿到兵權已是難事,在皇帝那裡要做得不妥當讓帝王起疑心,她這個弟子就得面臨前後夾擊的局面了。
這種事姚夫子必然不會讓它發生,教導百姓的功勞,裴金鈴有公主的封號,自也算為朝廷籌謀,讓西寧之地也知有天下有帝王而非僅有衛王府。
姚夫子跟裴金鈴又說了一會兒話才辭別,「書院有許多地方要改,我也不跟阿鈴你多說,這些事早些做下去也早些有成效出來,到時候我們再來細看。」
等出了書房,在離開宅子時姚夫子見得故意與她遇上的衛王府二姑娘不由得露出一個笑來,「二姑娘。」
二姑娘也跟姚夫子笑著打招呼,「姚夫子要回書院去了?」
「是。」姚夫子並不隱瞞,反問道,「二姑娘打算出去走走?」
費縣不過一座小城,各家各戶算得上相識數十年或上百年的熟人,也因多是軍戶後代,鄰居間常年互幫互助,誰家孩子只要不是太小獨自出門玩耍也沒什麼問題。
二姑娘笑著道:「沒。專程來等姚夫子的。」
自從知道姚夫子是公主的夫子,二姑娘就把人掛在了心上。她一直想知道是誰教出了寧公主這樣的女子,如今人來了她可沒不接近的道理。
姚夫子挑眉,來了興緻,「二姑娘找我有事?」
「聽說夫子在忙書院的事,我在家呆著也無聊,不知道有沒有能幫把手的地方?」二姑娘一臉興緻勃勃地問。
橫豎這人已經在這裡了,拿來用用也無妨。正好試探試探二姑娘是真為逃婚才投奔的衛王世子,還是帶著別樣的目的。
姚夫子就道:「要世子和公主沒有異議,二姑娘跟著倒也無妨。」
裴金鈴和衛王世子自然沒有異議,衛王世子跟裴金鈴道:「王妃信里的意思是讓她在這邊住上幾月,等中秋前回去就行。她每日在家也無聊,總不能讓你的人去陪她,不如讓她跟姚夫子做些事打發下時間。」
在這裡住幾個月也是衛王世子在信中跟沈王妃的提議,人不在跟前,自己派人去也未必接得回,沈王妃也只能同意。
說來這樁婚事也不過還在想想而已,沈王妃不過是詢問一番女兒的意見,哪知道二姑娘的反應如此過度。
姚夫子沒過幾日便跟二姑娘混熟了,提起這事來便道:「我聽公主說,那家少年也算不錯,你娘是不想你嫁去京城,也是為了你好。」
「嫁人有什麼意思?夫子是從京城來的,不如說說京城吧?」二姑娘知道自己誤會母親了,卻因面子不想提這事,換了話題問。
姚夫子便道:「京城有很多人,也有很多官,卻不是一個好地方。」
京城的城牆也是用骨頭堆起來的,每一寸土地上的血都不比西寧要少。
姚夫子說了一段京城的古,聽得二姑娘目瞪口呆才繼續道:「那是一座會吃人的城,所有的鳥兒在那裡都會被折斷翅膀,不然公主又怎麼會千方百計來到西寧。」
二姑娘吶吶道:「那長惠姐姐在京城過得還好嗎?」
「比以前要好些了,可怎麼比也不能跟在王府的時候比的。」姚夫子眼中帶著一絲悵然,「在京城,皇權就是天。能不能有公正道義,也都由天說了算。除天之外,萬物皆奴。奴之生死,在於主之好惡。」
二姑娘被姚夫子唬得一跳,不過從書院回去后還是忍不住找裴金鈴印證。
裴金鈴對二姑娘的疑惑表示理解,「也沒那麼可怕,無非大戶人家姑娘一年到頭很少能夠出門,一出門就得帶上十幾二十好幾人跟著才行。在家聽父母兄長的,出嫁后聽丈夫的……」
二姑娘聽后更不好了,裴金鈴瞧她臉色不好,就勸道:「王妃無意讓你嫁到京城,這些事兒也跟你無關。」
「長惠姐姐這些年肯定很辛苦。」二姑娘眼眶有些紅。
辛苦不辛苦的,人總有自己的路要走。
裴金鈴道:「可在哪不辛苦?你日後成家后,也得擔起一個家來,難道就不辛苦了?無非大家的苦不一樣而已。」
二姑娘也不知有沒有把這話聽進耳朵里去,只是跟著姚夫子做事,從一開始的笨拙到後面漸漸順遂,同時跟姚夫子的關係也更親近起來。
有許多跟別人不能說也不好說的話,二姑娘也敢跟姚夫子說了,「我要早些認識夫子就好了。」
「現在認識也不晚。」姚夫子笑著道。
跟二姑娘相處了一段時日,姚夫子也算是知道二姑娘是什麼樣的人了。也就一個沒多少心眼的小姑娘,雖然有著許多別人一看就知的小心思,但人卻算不得壞。
等到中秋前,到二姑娘該回去的時候。
二姑娘賴在學堂跟姚夫子說話,「夫子,我不想回去,我想繼續跟著你做點事。」
「眼下快中秋了,哪有不回家團圓的。」姚夫子不贊同道。
二姑娘卻不覺得有什麼好開心,「家裡沒人懂我,也沒人願意聽我說話,只會讓我在家老實呆著學些我不想學的東西。還不如跟著夫子好,我說什麼夫子都懂,也願意聽。」
二姑娘的心思一直活絡著。
在以前她想著要跟大姐一樣嫁到京城去,想要一個郡主的封號,也想去見一見打小就知道的京城和江南的繁華。後來來費縣跟著世子大哥和公主嫂嫂住久了,見著張顯和裴秀也能給哥哥嫂嫂效力又開始羨慕她們起來。
「我想當一個能做事的人,不想去別人家後院給人噹噹家主母。」二姑娘如今說起嫁人,忍不住一臉嫌棄。
她出身在王府,太知道她要嫁人以後會過什麼日子了。雖然以前沒覺得那樣的日子有什麼不好,反而覺得要哪一日自己能做主了不知道能有多痛快。可有了別的人生來做對比,便立即將之前那種人生否定。既是自己做主當然是跟男子一樣能在外做事才最好,在後院再威風有什麼用,別人也看不著。
姚夫子沒有否定二姑娘這樣的想法,提議道:「那也得先回去與王爺和王妃說一聲才行,總不能讓他們擔心。」
二姑娘乖巧點頭,心裡卻知道這事兒跟她娘說沒用,她娘要說得通她也不會跑到這來。
等回府,知道世子大哥回來,二姑娘又拿這事去問衛王世子,「大哥你幫我勸勸母親吧?」
衛王世子看了旁邊沒吭聲的裴金玲一眼,沒接這話,「回家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過兩日我們就啟程,有什麼事等回去了再說。」
這就是不同意了,二姑娘只好轉向裴金玲,一臉可憐兮兮叫:「嫂嫂!」
裴金玲對二姑娘留不留下來倒沒什麼在意的,反正她也去不了不能去的地方,「王府不王爺說了算,你真想說服你娘,找你爹准沒錯。」
話雖是這麼說,真見到親爹了,二姑娘反倒不知道話該怎麼說。
只慫得請完安趁著大家都在趕緊一溜煙跑回自己院子里了,把坐在一旁的沈王妃氣了個好歹。
衛王在一旁勸道:「好了好了。人回來了就好,何必跟孩子置氣。」
安撫完沈王妃,衛王又與裴金玲道:「老二這幾個月沒給公主惹什麼麻煩吧?」
裴金玲笑著道:「二姑娘能幹,倒是幫了我不少忙。王爺王妃要不信,大可問問世子。」
衛王世子接過媳婦的話來說,「公主說得沒錯,二妹這些日子跟在新來的夫子身邊幫忙做事,半點沒閑著,比以往都懂事了許多。」
沈王妃能說什麼?沈王妃什麼都不能說,只能假裝信了。
回頭叫了二姑娘來,差點沒被氣死,深覺被裴金玲和世子夫妻給騙了,「你不喜歡便不喜歡,娘可有強迫過你?就那麼一提你就跑了,跑了就跑了罷。你是王府的姑娘,沒得找不到人嫁的!可你這會兒又是裝什麼怪?」
二姑娘出門幾個月做了許多事,膽子也大了,僵著脖子跟沈王妃對吼,「我就是不想嫁人又怎麼樣!難道王府還養不起我?還是家裡哥哥嫂嫂們會容不下我?」
「你不嫁人……你不嫁人……」沈王妃氣得錘胸口,「你能在家做一輩子老姑婆不成?」
二姑娘已經不是以前的二姑娘了,氣哼哼道:「做一輩子老姑婆又怎麼樣?」
沈王妃覺得二姑娘出門幾月就越發難以管教了,最後氣得只好道:「你去給我倒家廟裡跪著!好好反省反省!」
等夜裡衛王回院子休息,沈王妃哭得眼睛都是腫的。
倆母女吵架的事衛王也知道,不過在他看來這些事也不是什麼大事,女兒現下還小不懂事,不想嫁人就不嫁人,等遇上喜歡的再說就是,就道:「你呀!明知道她什麼樣的脾氣,好好說話不行,非得跟人置氣。孩子生氣三兩天就散了,自個兒氣著了還得自個兒受。你這是何必吶!」
沈王妃忍不住又哭起來,「說是兒女都是債,可老二以往不是這樣啊,也不知道出去野幾個月,跟誰學壞了!能說出這種糊塗話來!王爺不安慰安慰我就算了,何必還來捅我刀子!嗚嗚嗚嗚……」
女人就這樣,多大點事也能鬧騰,衛王拍著人肩,「好了好了!今天先睡了,明天我把人叫來教訓一頓給你出氣行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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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娘:那啥,我也想當官啊?我好歹王府出身,沒道理比不上比我出身差的吧?
裴秀、張顯:我會行兵打仗,二姑娘你呢?
二姑娘:……不會打仗,好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