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從一開始她就走偏了她自己的路
「到時候種一些在莊子里，想吃的時候也方便。」
門外的春香聞言，連忙探頭道：「少奶奶放心，奴婢一定會好好認的。」
「莊子後面還有兩塊荒地，夠種好多。」
楊採蓮也想起了，徐家莊後面那兩塊荒地很大，土質也好。
之前她還勸過雲婉讓下人種一些小菜呢。
結果雲婉不願意，就一直荒著。
「那兩塊地很大，再種一些香蔥，大蒜，茴香都是可以的。」
「張嬤嬤她們都是京城裡來的，哪裡會種地？」
「等過兩日，娘跟平兒去幫你們種好，你們想吃的時候，便直接摘就是了。」
門外的張嬤嬤聞言，直接紅了臉。
她年幼時也是鄉下丫頭，後來被人牙子賣進了護國公府。
早年間，她在徐家莊子上當管事婆，也沒少下過地。
後來老太君見她老實勤快，便讓她回護國公府侍候。
她還記得剛進護國公府的時候，她曾提議在荒棄的院子里種些小菜，結果卻被笑話了許久。
甚至於連汾陽侯府那群老貨也在私底下嘲笑她，過護國公府辦事時，總要遠遠地看著她評頭論足一番，好似她幹了天底下最蠢的一件事。
於是，漸漸的，她也開始驕矜起來，連帶著後來當了府里的管事嬤嬤，她也是事事講究，再也沒有說起過任何關於鄉下的話語。
「咳咳......親家奶奶，老奴...老奴會種地的。」
張嬤嬤憋出一句，老臉越發紅了。
楊採蓮驚愕地瞪大下巴，十分震驚地道：「你也會種地的？」
「天哪，不是說你們在京城裡都還有小丫鬟侍候的？」
「你們在那邊也會種地嗎？」
「難不成國公爺那麼大的官，家裡也有要種的地嗎？」
張嬤嬤聞言，慢吞吞地現了一個正面，十分難為情地解釋道：「國公府也有好多田莊，不過都有管事和佃農。」
「老奴年幼家貧，還未進國公府之前，種過地。」
楊採蓮看著張嬤嬤窘迫的樣子，當即連忙寬慰道：「那你的命可真好，這庄稼人種地，都是要苦一輩子的。」
楊採蓮說完，特意地伸出自己的一雙手。
「吶，你看看。」
「骨頭都變形了，還很粗糙，這還是三年都沒有干過重活了。」
張嬤嬤看著那一雙手，確實比她還要粗糙很多。
而她比親家奶奶還要年長十來歲呢。
「親家奶奶的命也好，有了少奶奶這麼個孝順的孩子，以後再也不會吃苦了。」
楊採蓮聽了這話，當即開心地笑了起來。
不過她想到了女兒以後的日子，當即又是一嘆。
要是再有一個外孫就好了，就算收養的也成。
不過徐家這樣的人家，哪裡輪的上她說一句話？
楊採蓮看向兒子，心裡尋思著，日後要叮囑兒子好好照顧女兒，別讓女兒老了，無依無靠的。
晚飯後，楊採蓮在院子里祭月。
趙雲辰和平兒被村子里的小夥伴們叫出去玩了，偌大的院子里，張嬤嬤和春香侯在一邊，唯有楊採蓮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你弟弟念書很用功的，夫子都說他比去年長進許多了。」
「娘也不是非要讓他考狀元，他也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娘就想著，以後等娘老了，去找你爹了，他能照看著你，別讓你一個人孤苦一輩子。」
「娘知道，娘和你弟弟能有今天，都是娘用你的一輩子換來的。」
「什麼聘書婚書，不過就是你的賣身契罷了。」
楊採蓮說著，眼淚滾滾而落。
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拉著女兒的手，顯然在她的心裡是極其自責的。
趙雲婉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深有感觸地道：「娘何必要這麼悲觀地想。」
「村頭的楊二妹嫁給了一個比她大十幾歲的男人，給她丈夫生了兩個兒子以後，便被休棄回來。」
「她爹娘覺得她在家裡圖惹笑話，又將她嫁給另外一個大她十幾歲的男人，又生了一個兒子，她同樣被休棄回來。」
「現在這個丈夫，是第三個了。比她大二十幾歲不說，還經常打她。」
「聽說她連生兩個女兒以後，現在這個男人又不想要她了。」
「我記得她沒有比我大幾歲，小時候還跟我一起摘過野棉花。」
楊採蓮聽到這裡，心裡沉甸甸的。
女人命苦得很，尤其遇上那種沒有喪良心的父母和丈夫，那更是生不如死了。
她的女兒，至少能安身立命，活得光鮮。
想到這裡，楊採蓮無奈長嘆。
趙雲婉見她娘的情緒已經穩住了，當即又道：「昭勇將軍那是血染沙場的人物，是鐵骨錚錚的英雄，就像爹爹一般。」
「嫁給他，就算是守著他的陵墓過一輩子，女兒也毫無怨言。」
「更何況，徐家對我已經很好了。」
「給了女兒那麼多產業，又送了僕人來侍候我，更重要的是，還請先生教女兒讀書識禮。」
「縣城裡的官家小姐也不過如此，可我還不用擔心婆婆嚴厲，丈夫凶蠻，豈不是比她們更好？」
「噗......」楊採蓮看著女兒微微挑眉的神情，似乎還挺知足得意。
她搖了搖頭，失笑道：「你這丫頭就是這樣，說你倔，你比誰都軟和。說你傻，你卻比誰都聰明。」
「娘知道你看得開，可是娘......娘還是心疼你。」
楊採蓮說著，將女兒摟進懷裡。
一個人的日子再好，那怎麼比得上兩個人舉案齊眉。
可憐女兒年紀還小，不知男女之情如那貓爪撓心，不動則罷，一動如何能了？
「娘，我真的很好。」
「您別瞎操心了，弟弟也會很好的，我會給他找一位好老師。」
趙雲婉輕靠在她娘的懷裡，許許多多的場景再現，她忽然發現，原來一直被蒙蔽的人不是她娘，而是她自己。
浮雲遮望眼，慾念負初心。
當年選擇當守陵婦，那麼年幼的她堅定不移，為的不就是希望撐起一個家，以自己的力量來庇護娘和弟弟。
可誰知......到後來卻因為念了幾年的書，增長了那些淺薄的見識，便自以為是地傲了起來。
回頭想想，她能有那樣的結局，也不能全怪別人。
至少，從一開始她就走偏了她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