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制香師9
「大小姐，我~~~」等候在門口的小武要開口，如意一抬手止住了他。
小武不知道經歷了什麼，很是狼狽，全身上下都有刮破的小口，看著裡面的皮肉似乎還有些受傷，但是眼睛亮得很。
如意第一次發現這個被她爹爹撿回來的逃荒小乞丐長得還不錯？
「先回家，你去洗漱，吃點東西，然後去堂廳等我和小娘。」
「好！」小武點頭後轉身就走。
「回來，」如意哭笑不得，誰讓他這麼回去，別人看了還不知道怎麼說卜家苛待人。「坐馬車，和我一起走。」
小武臉都紅了，「那怎麼行，我怎麼能和小姐同乘一車。不行，不行！」
「想什麼呢？以前你駕車帶我來香坊不也是一樣，又沒讓你坐在車裡面。」如意覺得這傻大個兒一根筋也太搞笑了。
「哦，是是。」小武才反應過來，等著如意進了馬車，坐在車前，想著一路上打聽的消息和見到的人，在如意麵前放鬆的表情嚴峻了起來。
如意畢竟不是真正十幾歲的女孩。一開始她就看出了小武眼底深處的焦慮緊張和憤怒，倒是沒有想到，年級也不算太大的小武挺能沉住氣。
再看看，莫急，小武如若能擔事，她對他的定位可能還要變變。
······
想著待會兒要談的事情，簡單梳洗后的如意來到堂廳，吩咐王媽拿來香筒，又去內室香匣中找出一根線香，插上點燃放在窗檯下。
香還沒燃過一寸，小武就已經收拾完畢了。他似乎沒正兒八經進過堂廳敘事，手腳總是有些拘束擺著。
「先喝口茶水，捋捋后再說，不著急。」
半碗茶水下肚，小武已然舒緩許多。如意看著渺渺杳杳的香氣，心下暗贊，這款「翠和祥雲」果然名不虛傳。
香譜上說此為茶室所制之熏用香品也，以蒸茶之翠雲靄氣，與熏出之香霧，輕曳在茶煙香氣之中，一片祥和、靜志養心。
只是可惜原本香方中是沉香、茉莉、蜂蜜、龍涎香，最後一味香料的缺失，讓它距離生成大雅硬生生被卡住不得完成。不過今日小武用來效果還是很讓如意驚喜的，再一次讓她肯定了關於香譜的計劃。
小武局促緊張的心情平靜了下來，他抬頭看著坐在堂廳中間黃花椅上豆蔻少女，漂亮，稚嫩，卻意外地沉穩。以前的大小姐什麼樣？他晃了晃神，記不得了，本來他就跟著大爺跑得多。
想起放在懷中的信，一路看到的情況，心中有些憂慮，大小姐能撐得住卜家重擔嗎？
「你只管照實告訴，把信交予她。」鄭重的叮囑再次響起在腦海。
小武毅然把帶著體溫的信件交給如意，她接過手，瞳孔一縮，信封上還有點點血跡，看著熟悉的筆跡，還沒想問什麼，一股眼淚就已經奪眶而出。
原本是為了小武點的香，現在成了如意的鎮定劑。她硬生生憋回去還要留下的淚，退回到椅子上，也不打開信封，就那樣愣愣坐著。
也許是一息，沒準更多點，也許不到，如意平復了下心情，腦海中飄過這樣那樣的情景。她把信擱在案桌上，被淚水浸濕的眼睛格外亮，也許還帶著點冷光，小武看著輕輕抖了一下。「說吧。」
在小武的直白敘述中，如意大致勾勒出一副圖景，對現下整個卜家形勢也算有了個較為完整了解。
卜家大爺早在出海之前就發現了針對自家的小動作，可看得出端倪不代表就能順利解決問題。他也估計是夏黃兩家聯手，但他們準備何時動手，如何下手也不得而知。
這些年三家競爭也算白熱化，各家都對自己事務捂得嚴嚴實實，卜家大爺倒是想打探一二，發現困難得很。既然如此，還不如讓他們自己跳出來，那就自然需要誘餌。誰來做，誘餌小不足以引人上鉤，誘餌大萬一失手，卜家也承受不住。
想來想去，早已訂好的出海尋料通商計劃最是合適。自己船隊好做局，為了不打草驚蛇，計劃只向甫叔全盤托出，隱瞞了部分告知卜三爺。因為卜二爺著實性格外放，卜大爺怕他上頭管不住，哪想到就是這樣也出了幺蛾子。
卜大爺一行人很順利用備用船隻躲過風暴，悄無聲息回到白水州。本來計劃也沒執行完，夏黃兩家沒啥動靜，恰好臨縣來了北方香料大戶，據說有極品香，便決定再等等。
那曉得一等還等出來大問題。居然還有人買兇追殺，本來只是生意場上競爭問題，何至於如此。卜家大爺敏感意識到裡面估計有大文章，這樣他就更不敢傳消息，更勿論直接回家。
他唯一擔心就是家中子女二人。兒子小，尚不懂事。女兒則不然，她已經明白厲害關係，又是柔弱天真的性子，甫叔雖能維持，可萬一呢？
萬幸如意性子骨子裡面有卜家堅韌一面，不僅沒有倒下，反而主動立了起來，這讓他的操作空間也大了許多。
這是卜家大爺在看到小武后，聽完他的描述后所想。要是如意在現場，肯定會瘋狂diss，「你女兒確實柔弱天真，不是我早就亂套了。」
反正最終便宜爹爹很是開懷，意料狀況不斷，危險程度也有所提升，可都比不上聽到女兒能夠擔當一面來得舒暢。尤其小武告知他，甫叔對大小姐在香之一道上天賦驚人的讚許。
兩家狀告一事也是沒想到，可不外乎就是用粗製濫造的香替代卜家香行事。斷香好解決，熏香中毒有點難解。好在卜大爺不露面就是退路，別人總不好硬逼孤兒寡母，夏黃兩家要撕破臉，以後生意場上聲名也好不到哪兒去。
只要能有迴旋時間，卜大爺相信甫叔肯定能找出香的問題，這個解決，其他也就迎刃而解。
現在卜大爺最關心，即便事情解決，卜家也會受到影響，只能憑藉三個月後斗香大會翻身。而香會有規矩，各家最後下場斗香的必須是本家子弟，短短三月，如意能不能上場？她的對手又都是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老江湖。
如意沉默半晌，溫聲問道，「我爹受傷了？老實說，我不要聽他交代你的。」
小武很是為難，他不想騙大小姐，可老爺的命令也得遵守，只能漲紅了臉不說話。
「算了，我來問，你只點頭或搖頭就行。」如意一向不願難為老實人。
小武如釋重負，猛地點頭。
如意宛然一笑，「我爹受了傷，但是不致命。」點頭一枚。
「還能動嗎？」再次點頭。
「沒有缺胳膊少腿吧？」這次換來小武不太贊同的眼神，如意好笑，還挺尊敬爹爹，不和他計較。
「我爹三個月內能回來？」
這個貌似可以說，小武終於開口了，「大爺說有些難，他還有事要辦。」
那就是意味亂七八糟的事情得全部自己解決。爹也放心?
好似想到了如意的疑問，小吳趕緊補充道，「大爺說了現在您知道情況，就可以書信聯繫了，只不過得隱秘些。還有案子的事您不用多操心，二爺的事也不用您多管，就安心學香就行。」
「哼，倒是說得輕巧，照你說的，人都受傷了，還能想著這麼多事，他不想好了嗎？再說我不管，誰管呢？三叔除了香別的更干不來。」如意心疼爹，也有些氣他沒把她當回事。
小武撓撓頭，「大爺交代了事情讓我去做。」
「你？」如意不是懷疑小武的能力，沖他一去一回沒多長時間就能找到爹，傳遞消息就能判斷他的能幹。只是沒想到爹會把如此重要的、機密的事情也告知他。
爹爹到底把半路救回的小武當什麼呢？至少肯定不是簡單的馬夫。有著成年人思維的她有些發散，難不成她爹想給她養個童養夫？
如果是這樣，如意抬眼認真打量著小武，從上到下，個子挺高。之前她就發現小武個頭比周遭男性都要高大，杵在如意麵前跟座小山似的。這也是為什麼早先她要小武趕車送她去香坊的原因，安全感十足。
皮膚並不白皙，明顯帶著經年日月在外面被曬的痕迹，五官倒是端正大方，男子漢味道十足。「嗯，不錯。」如意也不想嫁出去，本來就是一個陌生的環境，要是脫離好不容易熟悉起來的家庭，整個人想著都不好了。
小武似乎意識到了如意此刻思維發散了，他抬頭一看，喲，嚇一跳。大小姐怎麼看著眼睛都直了。「大小姐，大小姐，如意！」
「什麼？！你喊我什麼？」如意有些詫異，來得這些日子別的不說，小武待人接物特別規矩，可剛才那聲「如意」她應該沒聽錯吧。
「沒喊什麼。」小武趕緊擺擺手，生怕如意再追問，連忙轉移了話題。「二爺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些，你要聽聽嗎？」
二叔？如意笑笑，小五不在幾日她除了去香坊學習，別的事情也沒有真的停下。卜二爺的事情還真知道了一些，只是知道了反而讓她更加困惑。
卜家廚房進菜的大媽和賣菜農戶娘子關係可好，他家菜可巧日日幫送夏家私宅。門房下的人沒什麼娛樂，閑來就亂聊，結果聽來點消息。
女子是夏家大爺帶回來的，說是做香料買賣時救得落難女子，因為已是孤苦一人，就把她帶回家安置。聽說她和卜家二爺有過一段過往，夏家大爺出面請卜二爺上門看望敘舊，因這，最近走動比較頻繁，還經常推杯換盞。
如意信嗎？她是一百個不相信，怎麼巧就剛剛好被夏家大爺救了？談生意精明的卜二爺怎麼會勾得跳下坑，除非是他主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