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制香師10

晚間卜家宅院安靜無聲，只聽得傭人夜起時的窸窸窣窣之聲。

如意把散開的頭髮攏了攏，坐在床邊，默默打開了帶著血跡的信封。

「見字如晤，如意我兒可安好？」還好信紙上未見血點，否則白日小武所說肯定為不實之言。

「聽聞我兒已隨甫叔研習香之道，為父心下甚慰，望勤勉之。香譜一書乃卜家之本，切切謹記，勿要遺失。······二叔之事為父已知曉，吾自有考量，汝勿擔心過甚。不知木兒可好？林氏可好？父心中也很是挂念。·······」

反正一句話，人人我都擔心，掛在心上，閑事少管，學習是王道。

如意嘆了一口氣，可以肯定無疑，卜家大爺是個極有責任心的人。希望一切能順利，好歹是她的第一個世界，不能通關，對她和365結果都不會太美妙。

不過二叔的事她可不打算袖手旁觀。想為便宜爹解憂是重點，想追八卦也是動力。

這個時空娛樂活動實在不發達，她沒去過其他地方，但想見彼此都差不多。卜二爺的紅粉韻事著實是個調劑，讓她平淡的學習中能有點色彩。

這樣想有點不道德，如意告誡自己可不能太過放肆。

……

自從聯繫上卜家大爺，如意的學習狀態又上了一個台階。甫叔也不知是不是得到了消息，老頭子雖然還是要求嚴厲，天天催促，但少了很多奔命似的緊迫感。反而讓如意的心態與香之一道要求的心境更為吻合。

基本功還在學，如意也開始接觸合香了。甫叔總是肯定她有天賦，她想試試能不能近期有點突破。

一個月以來她已經熟記了數百種香料，無論在香坊還是在家，都不停地背記各類香料特性，還有香譜上的香方。

後者更難，因為不是每一個香方都有配好的成品，她只能按照單個香料的特性和已經見過的合香成品去想象某個香方成品。

無外乎小弟看著她都取笑，我姐有點走火入魔了。

如意沒覺得辛苦，她在其中確實找到了樂趣。一開始背誦是有些枯燥，可背得多了她也找到了遊戲的感覺，就像打小怪獸。

更別說甫叔已經讓她上手香料的炮製了，背累了動動手調節一二，學習不要太有趣啊。

開始的手忙腳亂那是肯定的，畢竟香料的炮製也有非常嚴格的要求。「不及則功效難求，太過則性味反失」，炮製得當與否，直接影響著香的質量，甫叔反覆向她強調這點。

如意初看時覺得和印象中中藥的炮製幾乎一樣，上手后很發現多差別。

同一種香料，用在不同的香里，炮製方法常常也不一樣。從總體上說，炮製香材的目的，一是去其雜質，便於使用，二是導順治逆，理其藥性。

恰當的炮製可以加強香材的藥性，使其功效充分發揮出來，並消除可能具有的毒副作用，此外還可以根據用者的要求，使用特定的炮製方法使香材的藥性發生改變。

前幾日操作了修制，沒把如意心疼壞，因為甫叔豪氣地用沉香拿來練手，雖不是之前聞過的上上品，可也是好料，弄得她戰戰兢兢。

切制、粉碎處理后的沉香香材純凈，氣味宜人。只是取出泥土的過程真是瑣碎細緻，性子不穩真是難以堅持。

揀、摘、揉、刮、篩、涼，切、搗、碾、鎊、挫，光是這些手法要記住名稱都不是易事，她都佩服自己完成了工序，好歹沒讓那方沉香報廢。

她現在就一個念頭，要是365能醒著，還能有諸如1小時當3小時的時間控制功能就好了。如意是真的擔心時間太不夠用了。可是無論她怎麼聯繫365，始終沒有回應。估計還是能量不夠，顯然只能靠她來湊。

「甫叔，今天學什麼？」如意幹勁十足。

「今天多了喲，大小姐要準備準備，三種手法，蒸、煮、炒。」

甫叔話音剛落，如意就抿嘴笑了。「我要學會了是不是廚藝也能過關了。」

「嘿嘿，不是我說，你的原材料可不是普通食材。那是一般廚房手法能比得嗎？」

如意笑而不語了，在她心裡有門好廚藝同樣是難度極大之事，不過人都是鍾愛自己行當，犯不著為此事和甫叔爭論。

「蒸就是清蒸，也可加入輔料，火候、次數視要求而定。此法既可使香材由生變熟，也可調理藥性、分離香材。」甫叔邊說邊拿出一快香料示意，「這是篤耨香，大的如手掌，顏色似鵝脂，發黑的價格低，品質也不甚好，碎了的只適合打底，香氣氤氳不散。」

「這塊算怎麼樣？我們收過來的都是這般？」眼前的篤耨香黑白相間，用蒸處理？

「一般，但也沒全黑，完全做黑色之用有些可惜，我們就用蒸分離單用。」甫叔把蒸籠拿了出來，把香料放進一菜碟大小的瓷器內，然後放入籠中，「等著吧。」

「多長時間？」

「約摸兩刻鐘。」

也不耽誤時間，一老一少開始各自忙著手上活兒，只是如意時不時還得去盯著火，以保證水的沸騰度。

「甫叔，你看看這算完成了嗎？」如意揭開蒸籠蓋問。

瓷器內的香料發生了神奇的變化，原來黑白混合體現如今白浮於上黑沉於下，涇渭分明。

「嗯，算齊全了，分離好就算完成了。」

如意點點頭，拿著筆把甫叔說的需要用蒸來處理的常規香料一一記錄歸類。

拿掉蒸籠，鍋里的水還在沸騰，水汽騰騰中甫叔面孔都模糊隱約起來。

「香料的煮名堂多一些，對水溫要求更高，控制一定要到位。練得多就能控制的精準，倒也沒什麼技巧。不同的香料水煮之時水質要求也不同。」甫叔放了一瓢冷水進去，把火壓了壓，回頭去香料櫃取料了。

「這是甲香。」他遞來一圓形的片狀物。如意仔細看去內面略平坦，顯螺旋紋；外面隆起，也有顯著或不顯著的螺旋狀隆脊，凹陷處密被小點狀突起。質地堅硬而厚重，斷面也不平滑。

「動物殼？」螺旋狀的圖案很容易讓人聯想。

「流螺的殼，不能單獨使用，可以合香，不可直接做為主香。」

「這種用水煮？」如意暗想，感覺跟做海鮮湯似的。

「看好了，」甫叔先放入碳汁，過些時間后又換成泥水煮，最後又放進上好的酒中煮，撈出來放在簸箕中晾乾。「可記住了?」

如意只覺看得眼花繚亂，如此繁瑣，難怪三叔說炮製香料比認記香料還要難。

大半天過去，也就粗粗把蒸煮了解一二，想到下午還有炒如意頭都大了。偏生小武還帶來了壞消息。

卜二爺居然帶著來路不明的女人殺到家裡去了。

「我一會兒就回來。」給甫叔留下話后如意急急忙忙往回趕。

「什麼時候去的？」

「一刻鐘前。」小武手上趕馬不停，嘴裡回答穩健得很。「是姨娘讓我過來找您的。」

既然如此，說不得比上次卜二爺的事還緊要，至少也差不離。換做之前，如意可能還會有些小慌張。不過想著安然無恙的卜家大爺，她心定，還有閑工夫在默背回憶學過的內容。

······

「大小姐回來了。」小武打起門帘，如意走進屋內，房屋西側椅子上的卜二爺抬眼笑說：「侄女兒回來了？」旁邊下首坐著的女人不自覺站起來向如意行禮問好。

如意輕輕點頭示意，先向坐在東側的小娘問好，然後轉頭和卜二爺寒暄，「二叔好，這位是？」

女人保持站立的姿勢，很是恭敬地回答，「奴家蓮娘，是白水州府人氏。」

如意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說，直接插斷問說，「我問我二叔話，您直接插進來作答，不覺得很失禮，很沒有教養嗎？」

蓮娘霎時雙臉漲得通紅，一時間竟做不得聲，只好把委屈的目光投向卜二爺。

「我去，還是個綠茶婊，段位夠高啊。」如意見到女人的做派，瞬間提升了警戒級別。

「二叔，你說吧。」讓如意舒服一點的是，卜二爺對女子的做派並沒有反應。

他倒是有些發愣，似是才發現自己侄女兒性格怎麼如此之剛。一聽如意再次點名，才恍過點神。「她叫蓮娘，·······」敘述中如意才搞清這筆賬。

蓮娘是白水州府一家普通香料鋪的主家獨女，平時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偶爾會在自家店內後院幫幫忙。因她生的秀美可人，父母對她保護有加。

卜家和她家有些生意往來，一來二去彼此倒也熟悉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蓮娘就把一顆心繫在了卜二爺身上。她倒也是算知禮，很是清楚卜家二爺有妻有子，且聽聞他對妻子用情至深，從無二心。很多商界同行提起來都笑話卜二爺懼內，蓮娘的得知反而越發不可收拾，一顆心就此牢牢掛在卜二爺身上。

上次卜二爺帶著商隊去白水州進貨，也碰上永春縣同行，蓮娘家或許是為了拓寬生意門路，或許還有別的心思，做東請大家聚聚。因著有夏黃兩家，卜二爺本不願去，結果被隨行的掌柜勸說一二，不得已就過去了。

本想淺酌幾杯就回客棧，誰知道怎麼就迷糊了，等到隔天，發現自己居然和蓮娘躺在客棧的床上，還沒回過神，一堆人就涌了進來，稀里糊塗就被塞了個女人，還帶回了永春。

等他回家安定心神，也知道肯定被坑了，擺明的仙人跳，還是裡應外合。不消說，先把掌柜開了，尋了個錯，賬上貪墨了銀子，直接報了官送進去。

至於蓮娘，倒是不好處理，卜二爺也不清楚到底有沒有碰她。只能想先瞞著，夏家大爺主動說可以幫忙，卜二爺知道他肯定在裡面參了一腳，想以此為把柄，後續肯定有大招。

可他不接受也沒辦法，怕媳婦兒傷心，怕兒子們鄙夷，如果用自己人手安排，卜家上下很快都會知道。所以如意剛過來那幾天，正是他火急火燎的時候。

夏家大爺知道他的軟肋，逼著他要香方，他沒辦法，只能裝著樣子來找小嫂子鬧一通，根本也沒打算真要，再不濟事，背叛家族的事兒他還是做不出的。

回家思前想後，卜二爺還是決定跟媳婦兒坦白，好歹不用再折磨自己，至於結果如何，他有點兒沒底。

只能說卜家很會挑人，卜二媳婦兒沒有大吵大鬧，問清楚事情原委后，先是把他的騷操作一頓猛批，然後勒令他把蓮娘從夏家大爺私宅帶了出來，安置在卜家名下的房子里，又派人去白水州把事情前後經過再去搜羅一番，催著他帶這蓮娘到如意這兒，請她們一起拿個主意。

如意和小娘對望一眼，同樣滿是慶幸，好歹此事主動權放在了卜家手上，二叔和夏家的關係也並不如她們設想的那般。

如意檢討了下自己，也許不能太先入為主地判斷事情了。只是蓮娘，還是不太好辦啊。她再次仔細看了看被她打斷後就不再說話的女人，直覺是個麻煩。

不過不同的麻煩有不同的解決方式，只要想，沒有不能去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