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我就是這樣的人
單木躺在一間狹小的屋子裡,三面環牆,唯有一面是直立起來的欄杆,將他與外面的警察隔開。
他就這樣躺在床上沒有任何動作,雙眼盯著刺眼地燈泡,就算髮脹發酸流淚也沒有絲毫挪開。
外邊的年輕警察瞅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算起來屋內單木保持這個姿勢已經一個小時了。
他有時還以為對方睡著了,走近一看卻發現對方眼睛通紅地張大著。
雖然有些詭異,但是好像沒什麼危險舉動。
「蹬蹬蹬!」
一陣腳步聲臨近,任建軍帶著處理完傷勢的尹歡進來,將屋內的同事喊走,獨留下單木與尹歡兩人。
尹歡等到屋內再無他人後,才來到欄杆前,看著裡面失魂落魄的單木,心裡滿是憐惜。
「單木!」
板床上的男生沒有一絲動彈。
「木頭!」
這個喊聲也沒引來男生的注意力。
尹歡嘆口氣,非得讓她出絕招嗎?
「你要再不理我,以後你就別想跟我說一句話,咱兩再無可能。」
「哎!」
一直未有動作的單木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勉強支撐起僵硬的身體,看向氣鼓鼓的尹歡。
眼神不由得從她氣鼓鼓的臉頰,移到了她那隻通紅一片的手背上。
目光一凝,變得更加黯淡些。
尹歡察覺到對方的目光所在,但她沒有絲毫遮掩傷勢的意圖,反而微微扯動受傷的手,往回勾勾手指,「過來說話。」
單木本不想過去,但他深知尹歡的性格,清楚不過去的話,對方依舊會使用受傷的手,使得她那本來就因疼痛而皺起的眉頭,會皺得更緊。
一物降一物啊!
他站起身來,一步一步來到尹歡面前,將手背上的傷勢看得更清。
滿心的愧疚,但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尹歡自然也看清了單木發脹的眼睛,心疼之下,伸出手穿過欄杆,想要撫摸他的臉頰。
那個從來都是厚著臉皮要求抱抱的男生,此時竟然躲開心愛姑娘的觸碰,目光移開,看向地面。
又生怕對方會持續靠近,不敢後退,便索性盤腿坐在了地上,只是雙手接觸地面時,疼得臉部抽動。
尹歡收回了手,學著某位男生的舉動,也盤腿坐在地上,「看著我,平日里你老直勾勾地看我,今天怎麼不敢了?」
單木嘴角扯起一個小小的弧度,是不是他過早地靠近尹歡,導致尹歡的一舉一動越來越接近以後那個幹練的女強人。
「不理我嗎?用不用我將剛才那個後果再重複一遍?相信我,我可是認真的。」
「你真得很霸道!」
單木看向尹歡的雙眸,輕聲說道。
尹歡反而挑起眉毛,舉起那個受傷的手,將傷勢完全暴露在對方面前,「那有你霸道嗎?」
「對不起!」
單木心裡很痛,他竟敢向這位深愛的姑娘動手。
他最討厭的就是家暴,沒想到現在他也成為了家暴中的一員。
「我想要的不是讓你難受,不是讓你愧疚,更不是讓你說聲對不起,」
尹歡將臉靠近單木,一字一句地問道,
「我想讓你告訴我,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一遇到刺激,就那麼容易失去理智。」
單木這次沒將目光挪開,盯著她探究的目光,沉默不言。
沉默的氛圍在兩人之間回蕩了好幾分鐘,最終還是由尹歡打破。
「是那次綁架事件留下的後遺症嗎?」
他眉毛微挑,瞅著面上無異色的尹歡,抬頭看向屋內的攝像頭,無奈地搖搖頭。
「我如果不想說呢?」
「那也就是說,確實是綁架時留下的後遺症。」
尹歡追著問道,根本不在意單木話里的拒絕。
平日里她可以容忍單木藏著的種種秘密,但唯獨這個不行。
這個一直藏著的結果只會引來單木的自我毀滅,反而透漏出來才可以獲得大家的幫助,走出困境。
「把你的手給我。」
單木莫名其妙地說道。
尹歡沒去思考,直接將那隻未受傷的手遞過去。
「不,另一隻。」
她這次猶豫了,但幾秒之後,還是將手穿過欄杆,放到單木手裡,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膝蓋上。
「歡,你體驗過絕望的滋味嗎?」
單木盯著尹歡紅腫的手背,輕聲問道。
「什麼絕望?」
「就是那種明明想活下去,卻被人逼得先刺傷大腿,再扎穿手掌,最後捅進肚子,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絕望。」
尹歡隨著單木的敘說,先是看向他的大腿,再看向他左手上大大的傷疤,最後目光好似透過他的衣服,看到腹部的傷痕,整顆心都揪起來。
雖然單木只是短短的幾句話,但是她卻莫名能體會到那時他那逐漸崩潰的意志。
她清楚單木當初肯定遭受不輕的傷勢,可真的沒有想過受傷的過程還有長時間的折磨。
「你現在還陷在裡面嗎?」
「是啊!」
單木低沉地回道,
「我原本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主角,這點小小的影響很快就會過去。可沒有想到的是,它能在我每天的夢裡不斷重複。
而且這個夢尼瑪還是連續劇。
夢裡先是那個綁架犯拿著一把小卻無比鋒利的刀子,一步步的靠近我。我原本毫不在意,這可是老子的夢啊!你靠近我,老子弄死你。
可沒想到的是,夢裡的綁匪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來到我面前,期間卻不斷地給予我強大的精神壓力。
他把刀子遞到我手裡,我本想反擊,卻沒想到卻不由自主地扎到自己的身體上。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一點點,一點點扎遍我身上的每處地方。扎完之後,就著血淋淋的口子再扎一遍。」
尹歡另一隻手捂著越來越疼的胸口,到後來都難受地要死。
平日里那個總是逗她開心,為她做美食,嘻嘻笑笑在她身邊的男生原來一直在強裝。
原來他一直承受著別人無法體會的折磨。
其實單木也大意了,他以為憑著自身重生者的優勢,前後將近四十年的人生閱歷,可以很輕鬆地挺過這個階段。
但沒想到,大意失荊州啊!
不僅沒有一絲好轉,反而越陷越深,到最後完全走不出來了。
最近一個月來,他晚上都不敢睡,就算睡下也會很快驚醒,強逼自身再次睡著,也必將再次醒來。
無奈之下,他托李毅買來一瓶安眠藥,不敢多服,每次只敢服用一點點,保證身體所需要的睡眠時間。
靠著這種方法和一顆強大的心臟,這才沒有徹底精神崩潰,淪為一個精神異常的人。
但說真的,他很疲憊。
其實,前段時間他答應尹歡去首都治療的事情,並不是應付,而是真心實意想去接受治療。
如果光是夢裡的壓力倒是還好,但現在已經影響到現實中的他了。
他越來越容易動怒,每次一碰到不滿心意的事情,怒火就直衝沖地往腦子裡沖,但每次都靠自身的意志力壓了下去。
除了尹歡瞅到他失去理智的事件,察覺到不對外,身邊的小夥伴們也覺得他總是莫名的臉色變得十分嚴肅。
雖然短短一分鐘后,他臉色又恢復正常,但期間帶來的壓抑感使得小夥伴們不舒服至極。
可小夥伴們總是以單木每個月都會來大姨夫這件事搪塞過去,消除期間的種種異樣。
單木很清楚自身的癥狀十分嚴重,只是找不開時間,只好在五一時才有借口偷偷出去。
可沒想到還有幾天就五一了,卻發生了這麼一檔子事。
「你怎麼哭了?」
聽到異響的單木回過神來,看到尹歡臉上淌著淚水,一滴滴滴落在地上,濺射開來。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額,,,」
「就算我不是你最親近的人,那為什麼不告訴叔叔阿姨呢?」
「你怎麼知道我沒告訴父母呢?」
單木話一說出口,就感到不好,因為迎來尹歡更加憤怒的眼神。
好吧!他不就是說句謊話嗎?
不要這麼怒視沖沖的,壓力很大好嗎
「你就是一個大智障,大傻逼。「
尹歡一把抹掉臉上的淚水,就指著單木狠狠地罵道,
「我早就發現了,你總是將莫名其妙的事情攬到自己身上,明明那些事情不關你的事,明明那些事情沒有你也能解決。
可是你卻老是魯莽地衝上去,一攬子全都扛在自己肩上,卻從來不管肩上的壓力越來越重。
重到你都快趴下了,你卻還去攬事情。
你就是一個大傻逼啊!」
嘶吼的聲音回蕩在這間空蕩蕩的小屋裡。
單木伸手越過欄杆,探向尹歡的臉頰,輕輕地擦去她眼眶裡不斷湧出的淚水,
「有些事情撞到了,就必須去做啊!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別哭了,以後我改還不行嗎?」
尹歡握住單木擦拭她眼淚的大手,抽泣道,「可是,我就喜歡這樣的你啊!大家也都喜歡這樣的你啊!
你不用去改變,但能不能,能不能,讓我跟你站在一起,讓我為你承受一些!」
單木看著哭得不成樣子的尹歡,扯出個很難看的笑容,許久未有淚水的眼眶也開始彙集出一顆顆淚珠,逐漸成線,哽咽地說道,「好啊!」
少男少女隔著欄杆貼上額頭,雙雙痛哭,哭得不成樣子。
……
監控室里所有的人員都沉默著,唯有任建軍按下打火機發出一聲響動。
可還沒等他點燃唇間的煙,就被淚流滿面的鄭曼安一把奪下打火機,狠狠地砸在地上,發出不小的爆炸聲。
「抽個屁啊!再抽我砍了你。」
任建軍有些尷尬地叼著煙,隨後嘆口氣將煙拿下來扔到垃圾桶里。
真當他沒反應過來啊?
他只是給鄭曼安一個面子,才沒有躲開她的搶奪。
不過,有一件事情他真是大意了,竟然忽略了還未成年的單木在那次綁架案件中會受到嚴重的心裡創傷。
哎!
不稱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