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國夢少年當揚名

家國夢少年當揚名

「侄兒拜見伯父。」宗謹入了廣陵,對李重進這表叔依舊是執子侄禮。

李重進哈哈笑著扶著宗謹道:「我一早聽說你要過來了,就過來迎你。果然長見識了不少,比之前在汴梁要壯實了許多。」

陳樹根等此時已經知道了一路跟著的小郭校尉身份確實不簡單,否則李重進這先帝的外甥,軍中重臣會來親迎呢?

「後日正好是端陽佳節,咱們叔侄正好好生說說話,你三個表兄兩個年長的暫且不提,就說你三表兄吧,雖然比你年長几歲,更是沒有你的半點氣概!」李重進指著跟在身邊的幼子李福元,瞪了一眼道。

李福元看了眼宗謹,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郭宗謹不就是在四處溜達了一遍了么?有啥魄力的?自己可是已經上戰場好幾年了。

「伯父這話說得可讓侄兒我汗顏了,表兄如今身為伯父麾下的前鋒大將,如何沒有魄力?伯父你這是嚴父標準了。」宗謹可不想這比自己年長好幾歲的表兄同自己有了嫌隙。

李重進也不多說,扯了宗謹說起了大理、南漢以及南唐的見聞來。

「劉鋹這小子倒是沒半點他老子的機靈勁兒,腦袋裡都是草啊!誰個要自宮了才重用那個人,難怪南邊這些年沒聽說有什麼能臣幹將的,他比那錢弘椒、李煜還不如。」李重進聽宗謹說起來南漢的事情,嗤笑道。

「伯父特地說到劉鋹,莫非伯父以為陛下接下來所圖的乃是南漢?」宗謹放下手中的杯盞,沉思道。

李重進看著宗謹道:「這個自然了,你此番看遍了南方諸國,應該看出諸國無一是我大周的對手,陛下雄才大略,掃平天下之勢無人可阻。」

宗謹點頭道:「伯父之意,侄兒自然清楚的。」他看了一眼李重進,卻沒有將心底之話說出,掃平南方諸國無甚疑慮,阿爹心中最憂愁的其實是北方,幽雲十六州雖然拿下,但是遼國依舊蠢蠢欲動,加之北漢未定,西北尚有定難軍的党項人心懷異志……

宗謹這邊同李重進父子一邊吃酒,同他手下的一些大將一一見過了,雖然不曾擺皇子的架子,但是也沒有放低姿態,倒是讓眾將都頗為讚歎。

陳樹根、朱二牛等人也和韓正幾人在外間房舍里吃酒,沒有宗謹在,他們幾個自然是更不講究了。

「韓兄弟,你們幾個也太不仗義了,小郭校尉是那身份,居然瞞著我和陳大哥這般緊!」朱二牛提著酒壺抱怨道。

韓正也不多解釋,接過那壺酒就灌了下去,待酒壺空了才道:「如此也算是向朱兄弟陳兄弟賠罪了!」

陳樹根可不像朱二牛那般沒心眼,笑道:「韓兄弟,二牛不過是嘴上抱怨幾句罷了,喝酒喝酒!」

皇子身份不泄露出來,也是為了殿下的安全,不然出了事可不是自己這幾個人能夠擔待得起的。想到郭宗謹的身份,陳樹根心頭不知道是懊惱多些還是慶幸多些,本打算今年就回鄉的,如今跟在皇子身邊,只怕這回鄉之事是不能再想了,雖然他日前程大好,但總有些遺憾不是?看到韓正等五人也少見的喝醉了,知道他們這是來了淮南節度使府邸,放鬆下來了。

待大伙兒都散了,陳樹根將醉醺醺的幾人一一拖回了客房,正準備去茅廁方便完了就歇息去,卻在院中看見了拿著宗謹同李福元對峙的場面,他心中一沉,硬著頭皮上前去了。

「殿下,李將軍,這麼晚了,該歇息了……」

「陳樹根,退下。」宗謹的話很是低沉,陳樹根一凜,他這還是第一次見過郭宗謹生氣的樣子。

「怎麼?你可是不敢了?不要事到臨頭就擺出皇子的譜兒來。」李福元瞪著宗謹道。之前他對郭宗謹並只是淡淡的,如今倒是真的不服氣罷了,要自己以後效忠這人,若他不拿出點本事來,自己怎麼會服氣?

宗謹想起了阿爹曾教誨自己的話,平日里待人謙遜但是不代表自己可任人輕視。

「如爾所願!」宗謹一言才落,就已經拔刀同李福元戰在了一起。

陳樹根退到一邊,心中大急,正想著去找人請李重進過來勸解,卻看見對面屋前幾人都過來了,正是李重進、劉光義、崔彥進等幾人。他見幾人都沒有出聲阻止,而是興緻勃勃的觀看者,他頓感無奈,只得看向戰團,猜測誰贏的機會比較大。按理說,李福元的年齡長殿下五歲,氣力、經驗上都有優勢,但是如今看兩人的戰況,倒是不相上下。殿下動作較為輕快,攻勢凌厲,殺氣外露,反而隱隱將李福元壓制住了。見狀,他才鬆了一口氣。

另一邊的李重進見狀,同劉光義、崔彥進等交換了一意味深長的眼神,心中各有所思。看來宗謹的武藝乃是陛下親傳的,便是氣勢也學得極像。

李福元沒想到自己居然只和郭宗謹戰了一個平手,臉色有些不好看起來,出手也越發失去了輕重。

而宗謹經過了戰場的廝殺,將郭榮所說的對敵廝殺,七分拼武藝,十分拼氣勢完全的拿了出來,見李福元的動作重了起來,也不見慌張,騰挪擋殺也愈加犀利起來。

「咔——」李福元一刀砍飛宗謹的大刀,指向他的頸側,而宗謹低身一伏,隨後翻身躍起,接過陳樹根丟來的弓箭,拉弓引箭,箭鏃從李福元的左臉擦過,劃過一道血痕。

「三郎住手!你輸了!」李重進高聲斥責道。他見李福元還不服氣,便道:「你同殿下戰了七十來個回合,才仗著氣力砍飛了殿下的大刀,但是卻沒有能抓住時機制勝。反而讓殿下拿到了弓箭,之後的一箭,殿下是故意偏了兩分的,不然你如何還站在這裡?」

劉光義也道:「在下也聽曹國華說過,殿下的箭法如神。」

宗謹收弓,看著李福元道:「表兄若還不服,明日我們可再比試箭法。」隨即對著李重進道:「伯父,侄兒失禮了。」

李重進搖了搖頭,「是三郎太過了,時候不早了,豐哥你早些去歇息吧……」

「好,明日我們在比試箭法!」李福元截斷父親的話不服輸道。

李重進氣急,給了李福元一巴掌,見他依舊油鹽不見,又踹了他一腳才對豐哥道:「你明日替我好生教訓下你表兄,讓他知道什麼是人外有人。好了,早些回屋歇息去吧。」

宗謹也沒有推辭,對了李重進等人抱拳后便帶著陳樹根回房了。

「殿下,明日的比試,可真要和李帥說的那樣教訓李三郎?」陳樹根皺眉問道,只怕明日的比試結果將會傳遍淮南的。

「自然。怎麼,你在擔心我會輸么?」宗謹看了一眼陳樹根,嘴角彎了下,看向天上的峨眉細月道:「天下間能讓我認輸的人,唯有一人而已。」

陳樹根自然不會傻到去問那一人是誰了,殿下如此,莫非是有心想震懾軍中的年輕人?敢情才留了這一手的?陳樹根搖了搖頭,不再多想。

次日,宗謹同李福元的比試引來了許多人的圍觀,當宗謹以箭箭穿心讓眾人大為驚嘆之時,汴梁天子的旨意也下來了,李重進改鎮幽州,任盧龍節度使,將同皇子宗謹一道返京,至於淮南節度使,則由趙匡胤接任;劉光義、崔彥進等人也紛紛移鎮。

「娥皇,你說我給豐哥什麼職位的好?」郭榮坐在桌邊,看著周憲抱著小兒子玩耍,隨口問道。

周憲一愣,白了一眼郭榮道:「這事兒你怎麼來問我?你要是實在拿不定主意,不如等豐哥回來了,自己問他去。」

郭榮看著只穿著肚兜的小兒子,笑嘆道:「好吧好吧,我倒是多事了。」隨即又添了一句,「待豐哥得封王爵,我也能夠丟些事情給豐哥處理了。否則日日操心政事,指不定下次再同你出門的時候,會被人說成我一老頭子娶了小娘子!」

周憲撲哧笑了出來:「敢情你還將端陽那日百姓的戲言記在心裡?」眼波流轉間,卻回想到那日回宮之後,自己為了「證明」郭榮不老,由著他折騰自己一晚的事兒,臉上便浮現了羞澀的紅暈。「在我心中,你還是我當年見到的那個樣子,真的,一點兒都不老。」隨即嘆道:「倒是我,都是四個孩子的娘了,才是老啦……」

郭榮聞言笑了,起身抱過流著口水的小兒子,「要不娘子今晚再來讓為夫我確定一番?」

「混蛋,你當著這些人的面胡說什麼呢?」周憲耳朵都紅了,見那些個宮女都低眉垂目的,這才瞪了眼郭榮。

郭榮笑看著周憲,想到江南送來的李煜的消息,心中一片舒坦。

五月底,李重進同宗謹抵達汴梁城。

「伯父是要進宮覲見陛下了,侄兒在這裡先行告辭了。」宗謹抱拳道。

李重進點點頭,也不多什麼,帶著侍衛親兵往皇宮去了。

宗謹身上除了一個校尉,只是一個光頭皇子,因此這回了汴梁城,不用像李重進那樣入朝覲見,而只需直接回宮入內廷的。

「小人見過殿下!」卻是一內侍在城門口候著。

宗謹認得這人乃是大寧宮的副總管,「公公免禮。可是五殿下出宮來迎我了?」

內侍起身笑道:「除了五殿下之外,公主也來了,另外娘娘也來了。」

宗謹一愣,這才道:「阿娘來了?」隨即也顧不得其後的韓正等人,往那城門口眼熟的馬車奔去。

「哥哥!」最先跳下來的是望舒,然後是寧哥。

宗謹一笑,抱著妹妹摸摸弟弟的頭,這才對著馬車跪下:「兒子不孝,讓阿娘掛心了。」

周憲聽著宗謹的話,早已按捺不住,掀開車簾,扶著宮女的手下了馬車,將宗謹扶起,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欣慰道:「豐哥長大了,平安回來了就好!」

陳樹根等人見了天家母子團聚的情景,暗想這同平常人家母子重逢的情景也沒什麼分別嘛,只是這皇後娘娘,是不是太過年輕了點?

雖然皇后等人都是平常百姓的裝扮,他們不好行大禮,只得如一般人家的護院樣在向主母行禮時多磕了兩個頭。

「辛苦各位照看我兒了,許昌,將我給眾位的謝禮送給他們吧。」周憲看了眼這數名侍衛,忙吩咐道。

待上了馬車,周憲這才仔細將豐哥查看了一番。

「阿娘,我沒受傷,再說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這樣,阿爹知道了可會不高興的……」宗謹對於母親的上下檢查有些羞窘,看一邊偷笑的寧哥和望舒,那臉紅得更厲害了。

「你啊!」周憲看宗謹的神態,只得罷了。

「小弟弟可還好?寧哥讀書習武可曾偷懶了?兒子從南邊帶來了不少物事回來,有幾件是特地帶給阿娘的,當然還有寧哥同望舒的,你們倆一會去我那裡去看看喜歡不?」豐哥抱著望舒笑道。

「宵哥好得很,比寧哥小時候乖多了,倒是有幾分像你小時候。」周憲看著長子,想到他曾經在襁褓中的樣子,心中感嘆歲月流逝之快。

……

「陳大哥,朱二哥,我們往這邊走。」韓正等人對著馬車入了宮門后,在東宮外殿折向宿衛禁軍的署地。

「多謝韓兄弟提點。」陳樹根看了眼巍峨的宮城,壓住心中的激蕩,之前何時曾會想到自己三十五歲年紀時能進得皇宮來?

……

這晚大寧宮中自然是熱鬧非常的,周憲看著抱著宵哥不放的豐哥,臉上儘是溫暖的笑容。

「娥皇,我欲封豐哥為建武節度使、校檢太保、河陽郡侯、殿前都檢點,同時權知開封府事,八月入秋之後,就讓他往幽雲走一趟,至於寧哥,晚間豐哥同我說了下,寧哥這孩子性子毛糙,還是待他十三歲的時候,再讓他出門為好。」郭榮摟在周憲輕聲道。

周憲想了想道:「建武節度使倒也罷了,這是遙領。但是讓他權知開封府?是不是職責太重了點?他這才多大?」

郭榮低聲笑了,「娥皇,你可不要小瞧了咱們的兒子,你可別忘了他在淮南,將重進家的老三狠狠教訓了一頓呢……明日旨意出了,他便要出宮建府了,許多事情他都要開始學著接手了,你且看著吧,豐哥不會辜負我們的期望的。」

周憲摸了摸郭榮臉上的皺紋,有一絲惆悵也有一絲欣慰,孩子長大了,而自己同郭榮,也慢慢的老去,但願自己兩人能相攜手至對方白髮蒼蒼之時。

六月初,皇子宗謹受封建武節度使、校檢太保、河陽郡侯、殿前都檢點、權知開封府事,於是朝野內外都知曉了,這位河陽郡侯的儲君身份算是定了下來。

八月中秋之後,本該入幽雲的河陽郡侯,並沒有如郭榮最先所想的那樣入燕雲,而是自長安往西北而去。只因党項人在西北有了異動。

「阿娘,阿爹為何不讓我隨著哥哥一同往西北去?」寧哥對於自己又不能像兄長一樣出征,很是惱怒。

周憲牽著寧哥的手,出了宮殿,指著天上那南飛的大雁道:「看到了沒有?那些領頭的大雁,可有幼雁?只要你學好了本事,等你長大了,你阿爹自然會讓你去的。否則,你就只能一直呆在汴梁城中了。」

寧哥不服氣的瞪著那落後的小雁,半天才呼哧著回了東宮練武場。自此之後,寧哥習武比之前更加的勤奮了。

秋去冬來,很快就是一年將近之時,周憲看著能在床榻上爬得飛快的宵哥,想到遠在西北的豐哥,也只有心中暗自牽挂了。

歲月了無痕,很快顯德十年結束了,元日祭天之時,郭榮依舊沒有改元,故而下一年是顯德十一年。這一年的春節,定難軍節度使李彝殷卒,三軍推其子李光睿為留後、權知夏州事。而當時正值皇子河陽郡侯督查西北事務,河陽郡侯同李光睿會商,其後定難軍交出夏、綏、銀、宥、靜五州之地,李光睿也須入朝領他職。本來事已至此,夏州之事算是了結了,奈何李光睿其族人不服,暗中與党項其他豪族相約與遼國結盟,舉兵抗周。河陽郡侯郭宗謹受中樞詔令,領西北諸藩鎮之軍,平定銀、夏諸州之亂,自此之後,定難軍除名,獨立於中原朝廷三十年的西北重鎮重新回到了朝廷手中,而皇子河陽郡侯郭宗謹的威名開始在西北諸地傳開。

同年,原屬楚國的領地除了被南漢得去的十四州,其餘諸州盡被中原朝廷所獲,郭榮還沒有多餘的動作,李煜同錢弘椒為了討好中原,紛紛去書信勸說劉鋹臣服於大周,劉鋹自覺同中原隔著南唐和吳越,且自信國力可以一戰,對於李煜等人的勸說並不理會。是以,顯德十二年春,河陽郡侯自燕北回汴梁后,便被任命為前營都部署,同時,老將韓通被任命為荊湖轉運使,史彥超為副都部署,魏仁浦為監軍,大軍自潭州而下,經馮乘進攻賀州。

而此時的金陵的唐宮,依舊是歌聲曼舞。

「清源郡公請留步。國主說了,若是有國事,待明日在政事廳時相議就是了。」小太監攔不住李仲寓,最後還是大總管霍德出面的。

仲寓閉了閉眼,壓住心中的怒氣,對著霍德道:「霍公公,我只是想去看看父王正在欣賞的歌舞罷了,並沒有什麼政事要煩擾他。」

霍德見郡公如此說了,心中雖然不大相信,但是也不再阻攔了。

仲寓進了內殿,便看見坐在主位上的父親李煜,他正沉醉在流珠那出眾的琵琶聲中,目光一直流連在窅娘那旋轉不停的身姿上。而他的手邊,坐著的是虢國夫人,兩個人緊緊挨著,恍若一體。這個女人,本該是自己的姨母,但是因為她,父王同母后的嫌隙日見加深,如今他們夫妻兩人一年也難得見上幾面,見了面也是爭吵,這倒罷了,讓自己痛恨這個女人的,是她讓父王變本加厲地不理政事……

好半天,仲寓才強迫自己移開目光,看向廳中跳舞的窅娘,旋轉揚起的白紗之下,露出了似流光也好似盛開的金蓮的黃金舞鞋……仲寓想到如今南唐的庶民百姓,大多因為苛捐雜稅而衣不遮體食不果腹,不少百姓涉水逃往淮南……再對比這以黃金做舞鞋的事,他直覺心口一陣悶痛,扶著額頭在無人留意的時候出了殿門。

「嘔——」仲寓扶著一根欄杆吐出了一大口血來,心中的悶痛這才輕了些。

「殿下當保重自己才是。」嚴恪見狀,知道郡公欲勸國主定是無功而返了。

「再如何保重,也不過是等得他日做了亡國之奴而已……嚴恪,周軍已經在攻打南漢了,下一個就是我大唐了……」仲寓沒有去擦嘴角的血痕,看著雕欄畫棟的唐宮,他的雙眼中儘是悲哀之色。

嚴恪想到國主如今的作派,知道無論什麼勸說之詞都是蒼白無力的,最後也只余嘆息。

顯德十二年冬,周軍兵臨南漢都城興王府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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