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老狐狸
黃縣城池方圓不過數里,從侯府到劉祺府上,用不了半柱香的時間的就到。
時已入夜,這時拜訪是失禮舉動,不過蕭言也顧不得許多了。
由蕭管事去劉府遞上門刺,過了有一會,兩個健仆挑燈出來,出來一個劉府管事施禮相迎。
「我家主公在內等候,請君侯隨我來。」
蕭言令隨從在外等候,孤身入內。
轉過幾道畫廊,到了劉府迎客的客殿,只見一個清癯的小老頭在門口拄拐肅立。
「劉公!」
蕭言忙上前作揖長拜,歉然道:「深夜拜訪,驚擾劉公了,小侄賠不是了。」
上門求人,蕭言把姿態放的很低。
劉祺笑眯眯的回禮,側身讓蕭言入內,賓主落座后,方才微微道:「君侯深夜登門,所謂何事啊?」
省去客套,蕭言也鬆了口氣,苦笑道:「慚愧,小侄被張汾所逼,不忍祖業被奪,願送與劉公良田三百頃!」
此言一出,劉祺臉色微訝,卻沒有接話,朗笑道:「據老夫所知,張汾不是要和君侯換田地,君侯何必捨近求遠呢……」
劉祺話里的意思很明白了,雖沒有明著拒絕,但實際上是告訴蕭言,你與張汾的事我都清楚,這天上掉餡餅的事,還是講清楚為好。
蕭言嘆息一聲,咬牙道:「我與張賊有殺父之後,恨不得生啖其肉,豈能把祖業便宜了賊人。」
說著看見劉祺微不可見的頜首點頭,又道:「劉公明鑒,張汾今日大鬧我父靈堂,先人泉下不得安寧,我只恨年幼力弱,保全不了家門,與其便宜了賊人,寧願送於劉公。」
劉祺默默聽完,緩緩搖頭道:「不可,不可,老夫若受了田地,豈不是有乘人之危之嫌,況且張汾若知老夫得了田地,莫不會遷怒……」
人老姦猾,劉祺不會猜不到這其中的麻煩,雖然三百頃良田確實眼熱,但仍是不肯鬆口。
蕭言上門前,就料到對方不會輕易答應,當下也不著急,道:「劉公莫要急著回絕小侄,小侄還有一事相求。」
「何事?」劉祺抬眼瞧了蕭言。
蕭言直言了當道:「本郡明年孝廉還未推舉吧!」
聰明人話說一半,劉祺就懂了,當下吸了一口涼氣,皺眉的看著蕭言:「君侯欲舉孝廉?」
蕭言點頭,「正是!」
劉祺啞然失笑,語氣中有些生氣道:「君侯莫不是開玩笑,察舉孝廉是國之重事,豈能兒戲,況且孝廉有限年齡四十以上,你年歲太小了,就算老夫竭力保舉,也是不成。」
漢制,郡國每年可舉孝廉一人,入京就可為官。
蕭言點頭又搖頭:「劉公一人保舉不成,可若是再有一人保舉,事情便八九不離十了!」
「誰?」劉祺皺眉。
「許慎!」
蕭言說出一人名后,劉祺笑了:「君侯能說動我舉薦,卻說不動許子楚,許子楚循規蹈矩,他怎麼會舉薦你為孝廉。」
這話說的有些打臉,蕭言知道這是實話,但凡事總有萬一。
蕭言胸有成竹道:「劉公只管答應,許公處小侄自會說服,若小侄不能說動許公,那舉薦孝廉之事就作罷。」
「至於張汾,我想劉公總不會畏懼這等小人吧,若劉公怕張汾遷怒,就當小侄今日不曾來過……」蕭言好整以暇,看著劉祺的臉色,擺出若不願意就走的姿態。
劉祺哈哈笑道:「賢侄莫要激將老夫,若是張讓,老夫自然退避三舍,可區區張汾,還沒放在老夫眼中。」
一聲賢侄,蕭言就知道事情成了,大喜道:「那就多謝劉公了,小侄明日就把田契送到!」
「告辭!劉公止步莫送!」
既然劉祺願意收下田地,今夜的事情已經成了一半,蕭言當即告辭,匆匆離去。
待蕭言走了一會,從客殿屏風後面走出一個中年人,滿臉喜色著走到劉祺身邊:「父親,壽陽亭侯這是唱的哪齣戲,白送我們三百頃良田,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劉祺扶著長須,瞥了兒子一眼,冷哼道:「心浮氣躁,區區三百頃田地就把你高興成這個樣子,你還不如蕭言這個孺子!」
中年人悻悻然:「父親教訓的是!」
又好奇道:「父親真要明年察舉蕭言做孝廉么?」
「此子行事,老夫有些看不懂,他若能說動許慎這個書獃子察舉,老夫便助力一把也無妨!」劉祺淡淡道,心中卻預感這件事不簡單,可他實在想不出蕭言存的什麼心思。
而且,他還有一句話藏在心裡沒說,察舉孝廉,可沒保證朝廷就會徵辟。
……
蕭言出了劉府,這才察覺後背濕漉漉,忙舒了口氣,和老狐狸勾心鬥角果然累人。
蕭言心中冷笑,把田地送出去,他一點都不心疼。
他甚至能想象得出,劉祺怕是在他走後絞盡腦汁想自己究竟要做什麼。
可惜哪怕是聰明如諸葛孔明,也不會猜到他敗家子般的行為目的。
只有他清楚,今年是光和六年,就在明年光和七年,將有一件驚天的大事要發生。
黃巾起義,巨鹿人張角要造反!
黃巾起義席捲天下,青州是重災區,東萊郡黃縣也好不到哪裡去,就算是有萬頃良田,也經不起黃巾賊的禍害,要是做守財奴,被瓶瓶罐罐牽扯住,那才是要糟糕!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黃巾賊也蹦躂不了幾天,但蕭言偏偏知道,黃巾之亂后,各州郡世家大族、豪強們就會趁勢而起。
常言道,交人與未發跡前,這時候結交豪強,日後總有所報。
他今日要讓劉祺答應明年察舉孝廉,現在看來確實是異想天開,可黃巾之亂后,世家大族在州郡的話語權不是一般的高,到時候察舉孝廉就是完全可能之事了。
要知道,曹操就是以孝廉身份進的仕途。
在大漢朝做了孝廉,就等於做了升遷的直升機。
不為州郡官吏,日後有怎麼能在洶洶亂世中生存!
蕭言沒有勃勃野心,他早就想好了,大不了抱著曹操、劉備、孫權任一人的大腿,也足以富貴終身。
……
坐著馬車煨著暖爐,馬車顛簸令蕭言有些困意,他強打精神,接下來去見許慎才是今夜的重頭戲。
劉祺說到底只是宗親豪強,以利可動之。
可許慎就不一樣了,他是東萊大儒,品德高潔,你冒然許利,恐怕適得其反。
正琢磨怎麼等會舌辨許慎,就覺馬車驟然停了,緊接著就聽有人喝道:「什麼人夜闖宵禁!」
聽這口氣像是巡城官吏,蕭言鬆了口氣,還以為遇到強盜了。
撩起門帘,蕭言悄悄看向來人,只見蕭管事已經取出令牌與一隊漢卒交涉。
畢竟是壽陽亭侯,巡城官吏不敢怠慢,忙上前道歉:「巡城曹吏太史慈,驚擾君侯車駕,贖罪。」
蕭言感受到了特權的快感,臉上和藹可親,擺手道:「巡城是諸位職責所系,何罪之有……等等,你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