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作者有話要說:開頭為倒敘,並不是最終的結局。
建議看這一章的時候聽聽故人嘆這首歌~崇元二年的春日,天氣回暖,萬物復甦,到處都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皇宮中也因皇后回宮和戰事告捷而變得喜氣洋洋。
且不論是真心還是假意。
遠桑只一個恍惚的功夫,那枚閃著銀光的繡花針便深深地刺入了她的指尖。瞬間便有圓潤的血珠涌了上來,無聲地滾落到了她才剛剛綉了一朵薔薇的帕子上。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氣,卻不喊一聲疼。只是微皺著眉,對身邊的幾個小宮女沉聲吩咐道:「把嘴都管嚴實了,襄王爺這事,誰都不許透露給皇後娘娘。」
幾個小宮女自然是唯唯諾諾地低首稱是。
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名平躺在八寶琉璃榻上的女子已經蘇醒過來。此時,她正面無表情地盯著房樑上刻著的繞成一團的蟠龍和栩栩如生的鳳凰。
她蒼白的嘴唇輕輕蠕動了幾下,喉嚨里似乎是堵了什麼東西似的說不出話來。費了好大的力氣,那女子才將將喚了一聲:「遠桑。」她聲音不大,遠桑卻是立即便做出了反應,快步至於床前伸手扶著她微微抬起來的手。
女子忽而緊皺娥眉,微微顫抖著的羽睫下藏著一層水珠,似乎是已經再也無法隱忍下去。就連她的聲音,也是如一絲將斷的線一般,嘶啞得很:「扶我起來……去乾元殿。」
「皇後娘娘……」遠桑猶豫地看了皇后的雙腿一眼,忽然一咬牙跪地懇求道:「娘娘,您的傷還沒好,太醫說過您兩個月之內都不能下地走動。況且皇上也吩咐了,若娘娘有什麼事兒只需奴婢們去跑腿傳話即可,只請您千萬要保重鳳體。」
皇后喉嚨微微一動,似乎是十分艱難地咽下了一口唾沫,聲音很低卻萬般堅定:「去傳鳳輦。」她知道皇帝此時定是在應付戰事的,如果單單通報皇後身子不適請皇帝前來看望,還不知要等上多久。
見遠桑還沒有動作,她便用雙臂撐著上身坐了起來。遠桑見了不免大驚,忙上前扶起了皇后。一邊的小宮女見狀便會意地去傳了鳳輦。
皇后所居的昭元殿和乾元殿本來便相隔不遠,因此不多時皇后的肩輿便已在金碧輝煌的大殿門口穩穩落下。她扶著遠桑的手臂急急走上玉階,直看得周圍宮人嘖嘖稱奇。這皇后斷了腿骨,胸腔也受了重創,怎的還能走得如此穩健?
殊不知皇后是用盡了自己畢生修為,將所有的真氣都護於傷處,撐著一口氣想要完成自己的夙願。
皇帝聽聞皇后親臨,果然撇下一乾重臣匆匆出殿相迎。他神情急切地扶住皇后,焦急地道:「微心,你怎麼來了?傷得那麼嚴重,就不要隨便走動了。」
相比於皇帝的心急如焚,皇后此時顯得格外鎮靜。然而這種鎮靜就好像是火山爆發之前的平和偽裝,令人抑制不住地心驚肉跳。
她看也不看皇帝一眼,只是平聲道:「把零殤劍還給我。」
皇帝顯然一愣,頓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不能——」
皇后見皇帝拒絕,立馬便打斷了他,瞠圓了眼睛對他怒目而視:「給我!」她短短兩字,就好像是利劍一般刺進了他的心裡。
皇帝好像頓悟一般,忽而苦笑一聲,頗含譏誚的意味。一直以來,不都是如此嗎?她只需一個微寒的眼神,或者一句不深不淺的話,就足以令他生不如死、痛苦難言。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辦法呢?就像一直以來的那樣,依著她……
皇帝親自去取來了那把傳說中「可動龍脈」的零殤劍,鄭而重之地交到了她的手上。他從她的眼中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
他想他已經預感到她要做什麼了,可他無力阻止,也沒有一個身為皇帝應該去阻止她的理由。儘管皇帝知道,她將要手刃他的親兄弟。
他便這般立在原地,看著她漸行漸遠的清瘦身影,突然之間就產生了一種將要永遠失去她的可怕念頭。但只轉瞬之間,他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麼會呢?他和她,他們兩個才是將要牽絆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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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駛出了宮門后,老天爺就像是變戲法一般,天空訇然降下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雖然有些猝不及防,但卻使人感受到了一種純粹的美感。
皇后單手握著零殤劍,另一半身子略靠在遠桑身上,邊走向城門邊聽九門提督稟告道:「賊兵頭領既已得了不治之症,此仗我軍可謂必勝無疑。各地駐紮的將領聽聞零殤寶劍重歸於聖上,大多都已歸降。那些冥頑不靈的,也差不多都自裁了。只是這襄……這逆賊頭子卻是寧死不降,倒也是,反正都是一個死,他又還有多少天可活呢?」
驟然感受到皇后冰冷的目光,九門提督不由渾身一凜,忙話鋒一轉:「不過怎麼說他也都是皇家的人,皇上尚未開口,微臣不敢輕舉妄動。」
說著他又向城下伸出手去,胳膊大致晃了晃兵力密集的地方,頗有些得意地道:「娘娘您瞧,就是那裡了。逆賊仍一意攻城,只是剩下的人數已經不多,而且都被我軍包圍了。所謂『擒賊先擒王』,微臣敢打保票,不出三個時辰便可抓到逆賊。到時候要平息這場叛亂,就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了。」
皇后眉頭微皺,忽而問道:「你姓司徒?」
九門提督雖然不知皇後為何突然這樣問,但仍是連連頷首稱是。
皇后微微點了點頭,因為她天生視力不佳,看不太清楚遠處,便淡淡地提問:「冥兮的人都如何了?」
九門提督聞言頓了一頓,盡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悲痛且追悔莫及:「回皇後娘娘的話,恕微臣失職,臣等接到娘娘命令的時候,冥兮的人已被誅殺了大半。後來微臣宣讀娘娘懿旨的時候,他們之中竟是無人相信,仍一意孤行。現在活下來的,怕是也已不多了。」
皇后只覺呼吸急促,心悸難耐。她強忍著疼痛,簡短的話語之中含著一種毋庸置疑的王者之氣:「開城門。」
用盡全力爬上馬的時候,皇后只覺胸腔一震,隨即便著著實實嘔出好大一口血來,緋紅的鮮血濺在通體雪白的馬上,顯得格外刺目。
不理會身後遠桑的大喊聲,皇后咬著牙極力在雪地上策馬賓士著。她心中的那個願望也越來越堅定,只因為她抱著那一個念頭的時候,心裡再也感受不到憤恨、悲痛或者……絕望。
這時,她忽然聽到一個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喊出了一個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非——歡——」
她忽然渾身一顫,腦中頓時一片混沌。兒時少時的記憶紛紛交錯湧上,讓她痛苦不堪。
她緩緩回首看了皇帝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凄絕的笑容。
如果……
如果還有來生,如果還是你最先遇到我……那麼,我願真心實意地愛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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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皇後行至短兵相接之處的時候,早已是精疲力竭。她喊不出一個字來,便只是用零殤劍撐著地,一步又一步踉踉蹌蹌地走到了兩軍廝殺得最激烈的地方。
齊軍見了皇后此般雖然不明所以,但仍是下意識地上前護駕。而令人驚奇的是,就連敵軍見了大齊的皇后,也皆是紛紛停止了揮劍。皇后不理會任何人,只是直直地望著那個被敵軍擁簇著的黃衣男子。
明黃,本是專屬於帝后的顏色。但他向來如此,最喜明黃,最喜世間最尊貴的一切。呵呵,她怎麼忘了呢,她怎麼能忘了呢。他最愛的永遠都是權力,是天下,是那種在高處俯視浮生未歇的快感。
那男子亦回視著她,神色平靜,比濃墨還深沉的眼中不夾雜一絲情感。
另一邊的皇后卻已是曲了眉,顯得十分難受。儘管她已經竭力隱忍著那份痛楚,不讓自己顯現出懦弱來,但仍是有兩行清淚出賣了她,順著美麗的臉頰汩汩流下。
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是,她忽然便提起零殤劍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眾人只覺銀光一閃,便見血色紛飛,彷彿破碎的嬌艷花朵,在盛開到極致之後轟轟烈烈地死去。
在那一剎那,她突然想起十幾年前他們初見的那日。儘管互相都並無好感,但起碼沒有之後的那麼多權力紛爭與感情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