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園有人來
大陸安寧,海晏河清。
重歸一統的王朝百姓們生活在同一個國度下,擺脫了數十年戰火的陰影,回到了生機勃勃的原野,開始了他們的辛勤耕作。數十戶百姓匯聚成一個農莊,數個農莊拱衛一座城池,數十個城池組成了一個郡,數十個郡形成了一個帝國。
從戰火中新生的龐大帝國,結束戰火在大陸的罪惡,努力地恢復農耕,使百姓們安居樂業,開通河道,修建直道,緊緊地把握著帝國的心臟,想讓帝國的子民們生活在安靜富庶的國家。
一同從戰火內新生還有一個強大的門派,自稱劍閣,與帝國南征北戰,掃除反叛罪臣,和帝國親密無間。值此帝國百年來的盛事,劍閣的小師叔祖下了山,代表劍閣參加帝國的百年盛會,獻上劍閣的尊貴禮物。
劍閣的小師叔祖實乃是修行的不二天才,當年下山參加帝國的大軍,剷除四方動蕩,助帝國一統四方。后帝國建立,小師叔祖回歸山門,帶了一名僕人回山,從此閉門謝客,不問劍閣內務,不理山下俗事,專心鑽研修行,修為反倒是越發的精進,一直活到了現在。
小師叔祖的漫長歲月留在了山峰,觀星河和月明,覽雲霧和青山,了卻了凡塵心事。當年一同回山的僕人也活到了現在,平時住在半山腰,自行搭建一座木屋,和林間的猿猴作伴,也不下山打擾師門。
直到,劍閣的掌門上了山,與小師叔祖聊了一夜。
明亮的燈燭燃了一夜。
小師叔祖帶著當年的僕人,下了山,領了命,出了山門。
山腳下的世界大不相同。兩百年來的和平歲月,山腳下的村民們沒有了戰火的記憶,忙活著村東頭的一畝三分地。客棧大門前的小廝招攬過往的路人,肩膀搭著一條白布,緊盯著糊塗的路人。
帝都的城門煥然一新,洗去城牆的灰塵,抹去城門的劍痕。兩名城門吏盤問路人的目的,搜查路人的包裹,明銳的目光似乎可以看到路人的心思,從茫茫人海內撈出一兩個不懂規矩的傢伙。
小師叔祖和僕人過了城門,目光隨即被四周的熱鬧吸引。桃紅柳綠的錦衣,柔聲細語的唱腔,金碧輝煌的酒樓,醉人心脾的酒香。一名精明的小廝跑上前,肩膀搭著一條白布,詢問小師叔祖的落腳處,一指後方的客棧,誇耀美輪美奐的客棧。
小師叔祖擺了擺手,拒絕小廝的好意,穿過鮮艷的人群。憨厚的僕人緊跟其後,一時看漏了眼,撞上了人,不等和人道歉,就看不見此人的身影。
一直走在前方的小師叔祖停下腳步,望向熱鬧的人群,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僕人跑到小師叔祖的身邊,擦了擦兩鬢的汗水,「大哥,我們終於要找個地方落腳了嗎?」
小師叔祖點了點僕人的肩膀,語氣內充滿無奈,「我們倒是想要落腳。可是,哪裡來的銀錢呢?」
「這裡有啊。」僕人摸進口袋,掏出一個空空如也,高興的神情被潑上了一盆冷水,立刻想到先前撞向自己的傢伙,「好小子,敢偷到老子的頭上!」
「算了。」小師叔祖不想招惹是非,止住僕人的施法,「我認得一個地方,或許可以將就一晚。」
熱鬧的帝都內還有僻靜的地方。明月的光芒照不到綠草下的陰暗。
熱鬧和安靜僅有一牆之隔。
牆邊長滿了雜草,許久沒有人打理。鮮艷的牆壁被歲月洗去了明亮的顏料,像是一張面目可憎的麵皮。大門掛上了一道鐵鎖,被小師叔祖輕輕地一推,大門被推開了。鐵鎖斷裂成兩截,砸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又被無邊的安靜淹沒了。
院落內長滿了雜草,擋住大門和走廊的通道。石板鋪就的道路被雜草遮掩,被歲月腐蝕成幾塊。
庭院內唯一的大樹早已枯死,枝頭掛著一兩片枯黃的樹葉,樹榦上還有一兩道劍痕。走廊下的庭柱,斑駁的牆壁,雜亂的假山布滿了劍痕。
「大哥,我們真的要住在這裡嗎?」
「當然。我們當然要住在這裡。」小師叔祖推開房門,一揮衣袖,打散房間內湧出來的灰塵,踏進封塵百年的房屋。地面和桌面落上一層厚厚的灰塵。傢具和房間的拐角發散著腐朽的氣味。
牆壁上的名畫遇到了空氣,霎時間失去了光彩,掉落在地面。
「我去庭院。你好好地打掃此地。」小師叔祖轉身離開了房間。
「怎麼個打掃法?」
「打掃就是打掃,豈有兩種方法。」
僕人點頭,擼起袖子,開始了打掃。廚房的水缸和院子的水井早已乾涸,柴房內的洒掃器具一碰就碎。僕人圍著庭院轉了幾圈,沒有找到一個趁手的用具。
「大哥,不成!」僕人坐在小師叔祖的旁邊,雙手捧著腦袋。
「如何不成?」
「不成就是不成。」
「帝都內還有一頭神獸,平日里將養休息,聞不得其他神獸的氣味。若是庭院內沒有趁手的東西,你可以去問左鄰右捨去借。」
僕人還想辯駁,門口來了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沉穩有力,鐵甲碰撞作響,長矛鋥亮鮮明,一隊城防軍堵住了庭院的大門。
帶隊的校尉穿著一副皮甲,站在門口,看到庭院內休息的小師叔祖和他的僕人。校尉一使眼神,兩旁的士卒心領神會。士卒們衝進庭院,拔出鐵劍,斬斷院落的雜草,開闢出一條新的道路。
「本將軍接到他人舉報,宮廷禁地遭到他人擅闖。」校尉走進院落,避開髒兮兮的雜草,踩著破碎的石板,拔高了身姿,彷彿是對他人審判的刑官,「你等二人,見到本將軍竟不行禮,可否知罪!」
兩旁的士卒紛紛拔劍,做出明亮的拔劍聲音。
小師叔祖彷彿沒有聽到校尉的聲音。
「混賬東西!」校尉勃然大怒,拔劍出鞘,刺向眼前狂悖無禮的道人。
叮的一聲。
庭院內猝然響起一道鈴聲。
校尉從鈴聲內清醒,發覺自己站在庭院的大門,兩旁是鐵甲鮮明的士卒。庭院內被士卒斬斷的雜草恢復如初,一主一仆坐在庭院的中央。
「妖人!這是妖人!」校尉想要拔出長劍,慌慌張張地試了數次,才拔出腰間佩劍,「快,給我抓住此人!」
兩旁的士卒茫然了,畏縮不前,只有亂鬨哄的聲音。
校尉的小腿在發抖,一個轉身,卻跌在石板,掉落手中的長劍。長劍掉落地面,轉了幾圈,停在荒園的牆壁。
校尉的呼吸聲越發大了。四周的莊園開始破碎,飄向遠方,唯有屁股下的一小方石板。
四周的世界變成了灰色,充斥著雜亂的呼吸聲。
小師叔祖踩著石板來到校尉的面前,「你是在害怕嗎?」
校尉想要搖頭,偏偏點了頭。豆大的汗水滑落臉頰,滴落在石板。
「害怕是一個難受的滋味,就像是這樣!」
小師叔祖虛空捏住校尉,一手招來跌落虛空的鐵劍。
校尉立刻明白道人的用意,俯身趴下,抓住身下的石板,臉皮變成了紅色,「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校尉死死地抱住石板,指甲扣在石板內。石板飄到小師叔祖的面前。
小師叔祖單指擦拭長劍的劍身,一揮衣袖,給校尉調了一個方向。校尉抱著石板,正面面對著道人。
「害怕的感覺就像是這樣。」
小師叔祖直刺出劍,刺穿了石板。
庭院內爆發了恐怖的叫聲,兩旁的士卒被嚇了一跳,避開了校尉。校尉面色發白,臉上是止不住的冷汗,雙眼瞪著眼前,握著劍柄的右手已經發青,喊出了最為中氣十足的尖叫聲。
校尉丟下長劍,轉身摔了跤,撞到地面也顧不得許多,連口氣都喘不上,跑出了庭院,留下疑惑的士卒們。
「剛來到帝都,大哥就惹是生非。您的性子就不能好上一些嗎?」僕人撿起落在地面的長劍,一彈指試了試劍身。
劍身發出清脆的聲響,確實是一個佳品。
「一時心癢,沒有忍住,想要試一試當下修行的水準。看來,兩百年過去了,天下依舊沒有多少長進。」
僕人哼了一聲,懶得去分辨,右手緊握住劍柄,一用勁讓劍尖摩擦地面,竟擦出幾點火星。火星落在雜草,點燃了乾枯的野草,升起了煙塵。
兩百年沒有聲響的庭院爆起噼里啪啦的響聲,燒走庭院內的舊時光,熏黑了牆壁和庭柱的劍痕,也燒走了庭院內靜止的時光。
小師叔祖站在火焰的一邊,靜靜地凝望著火堆,望著眼前的大火,想起了兩百年前的大火。「何其相似啊!」
僕人守在火焰的一邊,用力揮劍,引走雜草的火勢,便讓大火燒向了庭院。
大火撲向了小師叔祖,撞到無形的氣牆,撲向了天空,落下星星點點的火苗,點燃了庭院內腐朽的器具。
僕人興奮地衝進了房屋,搬出了破舊的傢具、字畫、床板等等,一股腦丟進了大火,助燃熊熊燃燒的大火。
「好。還是紅火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