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府中風雨來
帝都內仙樂陣陣,掠過僻靜院子的上空。噼里啪啦的鞭炮聲爆炸在帝都的每一個角落,濃厚的煙味帶來了久違的喜樂。
「看來這當朝的皇帝老兒對兩百年的盛事頗為關注啊!又是撒錢,又是鞭炮,沒少花心思啊!」僕人捏著一枚銅錢,欣賞銅錢的花紋,忽然眉頭一皺,瞧向了庭院的大門,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殺意,「沖你的?沖我的?」
「沖我的。」小師叔祖淡然道。
殺意凌然走在前,一身單衣持長劍。
不穿一身掩飾的黑衣,淡妝素裹的姑娘多了幾分颯爽,微風吹動一絲髮梢,心卻比長劍更冷。
「想殺我?」廊下的小師叔祖閉著眼睛,低聲問道。
姑娘沒有回答,強烈的殺意就是最好的回答。
「你可想好後果?」
姑娘捏著劍柄的指節發白,指甲快要嵌入劍柄。
「什麼個後果!」院落內的僕人瓮聲瓮氣道,早就看夜行賊不順眼了,「我將此人打發走了便是!」
「多嘴!」小師叔祖怒斥道。
僕人心中一跳,身體掠過一絲寒意,不敢多說一句話。
「生死無情,各憑本事。若是你贏了,我就自殺,告慰你親人的在天之靈;若是我贏了,你的性命就不再是你的了。」小師叔祖一揮衣袖,「可以開始了。」
長劍出鞘,凜凜然是殺人之音。寒光閃過,戚戚然是亡命之徒。姑娘舉著長劍,刺向廊下的小師叔祖,心內只有滔天的恨意,一股涼意掠過心頭,好似庭院內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這些眼睛似乎可以看穿人們內心的秘密,窺探到姑娘內心的恨意,也是在嘲笑著姑娘的無能。
叮的一聲,遠方傳來鈴鐺響起的聲音。
姑娘從沉思中想來,發覺自己還是站在原地,指甲死死地摁住劍柄,先前拔劍出鞘像是腦海內的一場幻想,唯有滔天的恨意沒有減退半分。
廊下的小師叔祖和光同塵,昏昏然似是一個瞌睡的老頭,渾然沒有將生死比試放在心上,唯有片刻的光陰才是真。
姑娘剛撥動長劍,天地突然變幻,竟來到了帝都的城門,站在一輛牛車的後面,前面的人是先前跑進城門的自己。
世界內的每一個人停在原地,渾身灰色,如同一座座泥塑,沒有光澤和神情,停留在剎那間的永久。
「你是在恨我?還是在恨你自己?」
城門處走來一個一身青衣的小師叔祖,瞧著地面的可憐母子,又望向跪在地面的姑娘。
「若不是你出手阻攔,我昨夜逃出城門,便可救下哥兒的性命!」姑娘利落地拔劍出鞘,刺向小師叔祖。一柄長劍還沒有碰到小師叔祖,竟碎裂成幾片,掉落在石板。姑娘手中握著光禿禿的劍柄。
「以你此言,我確實有罪,還是罪無可恕,以死謝罪方是正道。」
「既然知道,何必多言!」
小師叔祖皺著眉頭,走了幾步,站在跪在地面的姑娘面前,彎著腰端詳著姑娘的神情,琢磨姑娘的表情,「後悔、自責、傷痛、仇恨、殺意。你便是因為此事想要殺我。」又挺直身子,瞧向後方真正的姑娘,「同歸於盡的殺意。死對於你是一個解脫。」
一言戳中了姑娘的心事,姑娘唯有指節死死地摁在劍柄上,忍住內心的自責。指甲的兩邊冒出淡淡的鮮血。
「人生在世,生死無常。今日,這位小哥不死於疾病,也會死於官差,不死於牛車上,也會死於牢獄。你的一己私心、任性妄為,不會在今天釀成惡果,也還會在未來毒害他人!」
「你胡言!」
姑娘握著光禿禿的劍柄,刺向小師叔祖,可是腳下忽然沒了力氣,穿過灰色的自己,跌坐在石板,甩出手中的劍柄。
姑娘不由得回頭望向當時的自己,卻被當時的自己嚇了一跳。平靜的臉龐蘊含著殺意,臉皮因為恨意而扭曲,有些不像是自己了,像是一個從深淵內爬出來的怪物。
小師叔祖組撿起劍柄,光禿禿的劍柄長出了嶄新的劍身。
「你為了小哥的性命,迫於無奈來到帝都盜竊,偷盜國公府內的名畫,引起帝都內城衛軍的搜捕。你當真以為符文師無法追蹤符文的波動,你當真以為城衛軍不敢進庄搜查,你當真以為官府差役找不到流通的贓物,你當真以為你的所作所為皆是正道!一旦東窗事發,你的村莊鄉鄰和可憐的小哥都將會你盜竊物品的陪葬之物!」
滔天的恨意變成了滔天的自責,姑娘想到過東窗事發的後果,願意一人承擔所有的罪責,絕對不會牽連他人,更不會殃及村莊內的無辜之人。
今日哥兒病死一事,如同一盆涼水澆在了姑娘的心上,熄滅了近幾日的憤怒和悲傷。
「不行大道,專走歪路。」小師叔祖將完整的長劍扔到姑娘的面前,「君當思之。」
長劍轉了一圈,光滑的劍身倒映出姑娘流淚的雙眼。一滴熱淚砸在劍身,破碎成花。
姑娘抓住劍柄,閉上了眼睛,刺向了自己。
沒有穿身撕心的痛苦,兩行熱淚滑過臉頰,掀開眼睛的世界被一層淡淡的霧氣擋住了,姑娘的心裡只有悲傷,先前滔天的恨意消失得無影無蹤。姑娘鬆開劍柄,撥動的劍身又回到了劍鞘。
前來問罪的姑娘一轉身跑出了庭院,沒有了先前的滔天恨意。
「無趣。」僕人的神情內帶著幾分乏味,「怎麼她就沒有走出來你的幻境,跑到廊下砍你幾劍呢!」
「你也不是每次都能走出來啊!」
僕人白了一眼,懶得搭理小師叔祖,走出庭院,去購買一些傢具,順道挑選晌午的午餐。
將近晌午,街道的行人少了幾分,多是躲在庭院的陰涼處,或是在酒樓內花天酒地,避開燥熱的天氣。
太子府關上了大門,一眾太子府的附臣站在走廊下。庭院內熱氣令人心焦,眾人的心頭卻是壓上了一塊大石。太子舍人、詹事、洗馬等人焦躁不安,等待在走廊,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太子府的管家留在屋內,時不時地瞧向屋內的太醫,眉頭緊鎖,似乎是為太子擔憂。
太子妃坐在內堂,與太子隔著一道帘子,手帕抹去眼角的淚水,不敢大聲哭泣。
滿屋子的性命都交在太醫的手上,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太子鬆開了手,眾人的心提到嗓子眼了。
「劉太醫,太子的身體如何了?」內堂傳來太子妃的嬌聲軟語。
劉太醫一拱手,臉上只有嚴肅,「此間不宜詳談太子病情。老臣需要返回皇宮,向陛下稟明此事。」
聽到事關皇帝,連太子妃都不敢多言,「送一下劉太醫。」
「多謝太子妃。」
劉太醫連忙走出了後院,不等管家的指引,形色匆匆,來到了前院,看到了廊下等待的太子附臣們,沒有回答太子附臣們的回答,來到了太子府的大門。
大門前停著一輛皇家的馬車,馬車上帶有皇宮的印記。
皇家的馬車載著劉太醫回到了皇宮,停在皇宮的大門。
一身紫色朝服的劉太醫跪在陛下的面前,腦袋磕在地面,不敢有多餘的動作。
「你剛才的話,沒有虛言吧?」
皇帝的龍袍是明晃晃的黃色,一頭栩栩如生的神龍綉在龍袍的正面。皇帝端坐在椅子,身材有些發福,年歲早已步入中年,心氣大不如從前,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椅子,心內滿是籌謀。
「老臣所言,句句屬實。」
「哦。」皇帝收回了手,卻又揣起了手,眯著眼睛盯著向自己叩拜的太醫,「你可有對太子府的人說過些什麼?」
「老臣對太子府的人沒有說過一句話。」
「你先下去吧。」
太醫聽到這一句話,如蒙大赦,連忙起身,倒退著走出了御書房,後背是冰冷的汗水。
「這個小傢伙到底想要幹什麼?」皇帝在腦海內回想了一遍,猜不透這個兒子的想法,越是猜不透反倒有更多的想法。
安靜的街道上揚起了一道灰塵。明晃晃的銀色盔甲從皇宮的大門內魚貫而出,一隊雄武的羽林軍來到街道,帶著陛下的命令包圍了太子府。
一道身影走進了太子府的大門,令眾人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舉著一道聖旨,穿過了前院,徑直來到了後院。
管家擺出了香案,接待大理寺的大理寺卿。
香煙繚繞,大理寺卿的話陰陽怪氣,宣讀完了旨意,便將聖旨放在香案。
「大人,此言何意啊?」太子妃沒有理解到聖旨的言外之意。
「太子妃糊塗了。我等豈可揣度上意,謹遵旨意便可。太子妃,可否行事嗎?」
太子妃點點頭,在使女的攙扶下離開了內堂,去往後院,照顧卧病在床的太子。
「封府,切不可走漏一人!」大理寺卿面帶殺意。
中護軍領命而去,分派士卒,圍住了偌大的太子府。即便沒有消息,太子府的附臣也可以猜到了太子的病情。
尋常的病情豈能驚動皇宮,連皇宮內的羽林軍都包圍了太子府。眼下唯有一種情況了,太子中毒了。
「唉,風雨欲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