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岩寺初相見
近日趕上春圍,長公主輕裝減行住進了自己供養的寺廟。
她這是躲藏,決不能讓京城的學子們發現她的行蹤。不然清凈的日子就沒了……
紅岩寺建在距離國都十里的矮腳山下,山間綠樹成蔭,有山溪流經此處,雖沒有山河壯美,卻別有一番野趣。
寺廟不大,前殿後院相加不足十間房,總長不足五丈。房子修建的也不甚華麗,黃牆黑瓦藏在綠樹中也不顯眼,廟中住著一個老和尚並一個小沙彌,另有兩個護寺大將,總共四人。算上長公主及其帶來的宮人,全寺上下不過十幾人。
長公主名叫趙柔嘉,是當今皇帝陛下的同胞妹妹。按說,她要禮佛,出行儀仗必然是封街封道,幾十人至數百人伺候左右才配得上她這身份。
而且,大齊國的國都有數個寺廟、尼庵,因受皇族或達官貴人供養,如鎮國寺、芳華庵等,皆都十分華麗、闊朗,但她此行並非為禮佛。
華麗廟宇自然稱得上她這身份,但滿殿的宮人、信徒都會成為別人的耳目。若鳳駕至此勢必整個朝堂都曉得她的行蹤,這可不是她的本意。
因此,去自己的寺廟就沒有這種顧慮了。
但她為何非要住進寺廟呢?
這就要說一說當今皇帝,她的親哥哥了。
大齊國的這位新皇,登基至今一年有餘。是個有抱負的皇帝,縱觀朝堂,尸位素餐,不幹實事者眾。他發下的政令無法下達,好似一個傀儡皇帝。
新皇如何能忍?他磨刀霍霍準備殺雞儆猴。
然,他發現凡在其位皆屬公家子弟,為了加強權力更迭他們彼此又是姻親故舊,千絲萬縷的關係他怕動一個就會動搖國本。
既然殺不了……新皇翻遍史書想了一個法子。
雖然這法子想看到效果需要一個很長的時間,但好在他還年輕。二十幾歲的年紀,他等得起!
這個主意就是改革科舉制度!
原本科舉制度是為朝廷選拔下層官吏而設立,一個沒有根基的平民學子考中后選官,最高也不過六品,若想爬到上層很難。而公卿家中的子弟,依靠祖輩蔭封最低也是六品官。
公平嗎?
皇帝眼中無所謂公平。他要的是人才,是平衡朝堂,是他的馬前卒。他要愣頭青為他把這朝堂如今這風氣劈開,要真正的成為一國之主!
於是,新帝登基第二年的加開恩科,他下旨,符合年齡的,尚無官職在身的勛貴子弟都要參與!
京城所有四品待提拔的官職都待定,他要在新科舉子中選拔。
這一旨意就像滾熱油鍋里加了一勺水,學子們沸騰了。要知道即便是勛貴子弟選官,也不是誰都可以選上五品。大多也要做幾年下層官,憑資歷往上攀登。
如今皇帝金口一開,這意味著平民學子有入閣拜相的機會。
因此,這屆科舉迎來了全國各地的舉子,有的是胸有大才的,但更多的是平平無奇的人。
這些普通學子不敢肖想在朝堂上一展雄才偉略,倒是琢磨出賣色相,做哪位大官的乘龍快婿!
他們讀了幾本風花雪月的書便自視甚高,除了名門閨秀皇族公主也想要。
偏當今陛下年紀尚輕,有數的三個公主女兒最大的也才三歲,還是不受寵嬪妃所生。
於是,這些學子的目標放到了長公主趙柔嘉的身上。
最可氣的是,什麼歪瓜裂棗都敢往長公主府里遞拜貼。
遞拜貼也就算了,竟還夾帶情詩,有的甚至寫得極為露骨。長公主府的女官見了就想進宮告狀,要知道長公主身邊的女官官比三品,上朝聽政盡夠了,何況告狀?
偏她們的殿下體諒兄長求賢若渴,上書請求外出避暑。
皇帝哪裡不知這些學子們的小心思?知道自己才能不夠,就想做皇帝妹夫。
皇帝非常憤怒,他唯一的親妹妹,哪是你們幾個草根可以肖想的?!
但眼下選拔人才是最重要的,妹子深明大義,做哥哥的自然應允。
可那些個心比天高的歪瓜裂棗逼走了她,這筆賬他全記住了!
長公主出城必有儀仗,若那般張揚,有路子的人自然知曉她的行蹤。未免亂了人心,她輕裝簡行在城門打開的第一時間離開了京城。
一晃眼已是盛夏,趙柔嘉在紅岩寺住了近四個月。
春闈早就結束了,偏她貪戀山光水色遲遲不歸。若不是皇兄催促,只怕真要在山間避暑了。
離開前,身邊的女官、宮女幫忙收拾行囊。長公主在她們忙碌的間隙,一個人溜了出去!
這矮腳山真的很矮,半山腰可見紅岩寺,長公主讓人在那裡修建了一個六角亭,提名紅楓亭。
如今漫山碧色,自然不見紅楓艷絕無雙的風采。但站在那裡賞山間碧色,聽風聽雨最能寧靜內心。
她馬上要回京了,十六歲的年紀誰都想給她張羅婚事,煩人的緊。
許是真到了成婚的年紀,許是命中注定。當她站在山道上往紅楓亭看去,亭中站了四個年輕人,都是二十上下書生模樣的男子。
他們雖然穿著顏色不同的布衣青衫,但四人中的那一個尤為出眾。
一身青色圓領長衫,烏髮及腰,戴一頂碧玉發冠。身形頎長,足有八尺。站在另三人中間,尤如鶴立雞群。他面容乾淨白皙,下頜硬朗,眼神卻溫軟,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目光看向一邊欣賞山間景色,完全沒有注意到被綠樹掩映的山道上站了一個人。
長公主今日穿了一身杏黃罩衫,內里是一件粉色長裙,翠色的披帛一半搭在肩頭一半搭在手臂上。頭上的裝飾也簡單,只有一隻鳳釵插在發間,還是因為即將回宮新插上去的。其餘則插了珊瑚、珍珠是為固定頭髮。
最出眾的,只怕是那飄來盪去的翠色髮帶。那髮帶直垂到腰間,細長的兩條。
山間微風恙恙,髮帶被風吹起格外飄逸,稱得她彷彿是這山間秀色釀出的精魄,目光望過來便似在人心上吹過一場甜味的風。
當然,也有那不解風情的。
亭中人終是發現山道上多了一名女子,一隻愣頭青,個子不高脾氣卻火爆。
他幾步走出紅楓亭,指著趙柔嘉道:「你是哪裡來得小女子?竟這般不知羞恥的偷看男子?」
身為公主她是驕傲的,不屑與平民做口舌之爭。倒是她看中的那個高個兒撥開看戲的兩人,扯了一下那矮個兒。
「范兄,你這言辭太過冒犯,豈不知這亭子原也不是我們的。快些同我一起向這姑娘道歉。」
那姓范的一臉不認同道:「蕭兄此言差矣!這天下事莫不講究個先來後到,我等先來,這亭子自然是我們的。她一聲不吭站在亭下,就是在偷看我等……」
「這位公子,雖說凡事的確講究個先來後到,但終歸這亭子是有主人的。」雖然不屑與人爭辯,可她也不允許別人一再言語貶低。
那姓范的哈哈大笑,「主人呢?你且請來我瞧瞧。」
站在亭中的另外兩人中的一個笑著走出來,道:「據,在下所知。這紅岩寺、紅楓亭乃是柔嘉長公主修建的,莫非……」
不等他說出長公主的身份,寺廟裡的女官、宮女已然追到了?此處。
月白的披風披在她的身上,兜帽罩住她半張臉,披風上綉著大片的白梅,銀光閃爍不是凡物。
女官站在她身邊,目光凶厲的看向亭內亭外的四人,問:「公主,這四人是否冒犯到你?」
冒犯皇族的罪名可大可小,這四人都承受不起,慌忙跪下。
「學生見過長公主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長公主最後看了那高個兒一眼,轉身就走。她那披風彷彿畫卷鋪地,她的聲音在山間回蕩,彷彿天籟。
「沒有,回宮吧!」
有太監高唱:「長公主起駕回鸞了!」
四人再拜,頭也不敢抬。
等人走遠了,四人才陸續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