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萬年
「殿下——」
驟然一聲，成琅踉蹌在地。
彷彿耗盡氣力。
她，看到了。
大殿之前，天兵對陣，天君，還有……那人並兄長……
兄長，在看到祁嬴的那一瞬，她甚至未有反應過來，道祖用最後神思令她可見這些，她甚至不及看清兄長，一切，一切都發生的太快。
天界之君，那仁慈又總是溫和的天君，難以相信，他是道祖口中那，執欲成魔，天界大患的人。
「那籌謀背後者，是壽元，亦非獨獨壽元。」
道祖的話仍在耳邊，「天君。」
「他二人，一貪生，一不舍權，慾念心魔，兩廂互用……」
道祖告訴她，今日天君，是天君，也不是天君——他有著天君的身，其念其魂，卻是來自經年久遠。
那是萬萬年前，第一個不願放權，不願退位的天君的貪念。
經年相累，慾念層加，如今天君，已不是天君，它與壽元相協，一人求權，一人為壽，顛倒命數，逆天轉輪，然，「法無常法，萬物有漲便有消。」
天君與壽仙的命脈，到此，亦到弩末，二人測察而出——將有天定之君降於世間，那人，便是觀止。
道祖說，「他，確應運而生。」
但那二人，必不能容他順生順位，未必，他們沒有在他降生前有過行動，然相生相剋，觀止竟強於他們。
二人心驚，及至他降生，一番籌謀，索性不隱他天定之君的命數，然，這命數中，二人只牽一變。
「這一變，便是情線。」
情線，竟……
荒謬，然在聽到這一句時竟生出果然如此之感。
天君與壽仙，合力找尋，卻最終，尋到他這一處，堪稱軟肋之處。
於是改情線，妱陽，便是他們選中之人。
野心，美貌，最重要的，她是瑕之女，瑕言傳身教，這個女孩子，小小年歲，察言觀色，慾念極深，凡她所要，不擇手段也要得到。
妱陽果然沒有讓他們失望，她一日日長大，一日日心思深，最終，他們「成全」這個女孩子的野心，殊不知，她早亦成為這棋盤一環。
——天君恐怕，從未真正相信妱陽會改動這情線，從而成為改變觀止命數的一環。
從頭至尾，她不過一個棋子。
這棋子，讓四界，讓神界知道太子觀止之名，天定，天定，他用這二字，將他抬上高高不可下的位置。
而後摔下。
「下凡歷劫，二人誘你，而後人間，縱你不傷觀止，那場劫，他亦不能完整度過。」
她想起終南山中，偷聽到他下界身份，如今想來，那時她聽到的，天君是真的天君，道祖……怕已經是壽仙偽扮！
道祖讓她所見之中，她清楚看到壽仙在大殿前突無生息，也親眼看到那假道祖，彼時心澄眼明，她一眼察出那是壽仙，是壽仙所扮！
假死，借道祖之身重活，偷天換日，瞞天過海，他們竟！
幸而，幸而那人未受其惑，道祖與她說那人早有所察時，她亦無此刻來得真切，隔著幻象，她看那人，屏氣凜息，在那一時，她終於明白，她的不在，於他才好。
那心魔，他的心障，只在他身，她想衝破萬難到他身邊，然那刻，她剋制了。
彷彿瞬息之間，他受到整個神界指摘，那些往日奉他為圭臬的神官，彼時怒目，複雜，排斥，他們被蒙蔽，看不清眼前天君與壽仙。
天君經年謀籌，終於等到，已有心魔之名加諸於他，然他仍是低估了他的太子。
天兵，軍令，大軍瞬息驟壓，兄長他……
回來了。
她軟坐在地，彷彿卸去全身氣力，兄長他，回來了。
她看到天兵對峙，看到兄長白袍戰衣，威赫凜凜，看到天君震怒，看到老仙質問：太子意欲奪位不成！他們彷彿見到他已被心魔控制，但幾乎同一時，兄長的一擊擊向假道祖，不知那是何陣法，竟令壽元瞬時化了形，「偽扮道祖，奸逆膽敢！」
一變！
再變是天兵中，緩出一人，那是……
佩娘！
是佩娘！
她見佩娘走出，直指天君，「天界邪逆，正在此間！」
天君，他們果然！
她氣息甚促，然幻象漸去，竟已難看清，最後一個畫面，她看到的是天君身後不知何人的一擊，直向那人……
殿下……
殿下！
聲嘶力盡。
她驟然一聲，而後，眼前已然什麼都不再。
這四壁結界，道祖，最後一片魂魄已然消去。
她癱坐原地，良久不能動作，待臉上涼意，抬手，方知濕淚一片。
「道祖……」
喃喃，然結界再無回應，她閉目，這一次終於真切的知道，這一世，她終與道祖再不能見。她的師父，長長久久的離開了。
他用最後的魂力，讓她看到了這些景象。
「兄長……」
丹鳳。
「佩娘……」
還有，殿下。
她抹淚起身，「師父，」對著道祖方才所現之地，三跪九叩大禮，「不孝徒兒，代諸師兄姐弟，給道祖送行了。」
壽元，偽扮道祖，當有其果。
天君……
重重大禮拜完，她起得身來，淚已隱去。
天君，亦有惡果。
若，她面上凝起決絕，若他們不能敵……
此念縱只一起，痛意便鋪天湧來，她閉目忍下，只此，只此才能不負，道祖，兄長，那人。
若她在此才是對那人最好，那麼，她便能在此。
等他們戰勝，也，或等來的是他們不敵。但無妨，她心已定。
閉目端坐，凝修入定。
一日，二日，靜寂，隔絕。
四界種種在她眼前閃過，消失，與那人種種亦一一劃過，舊日所不解的，再現來從未有過的清晰。
直到七日。
第七日，她仿有感應，從入定醒來，結界中憑空現一門。
心縮一瞬。
這是道祖所說之門。
在它出現時，就表示，君位，有了結果。
是誰……
凝望著那門，她緩緩起身，她不知從這道門出去，是舊人相見，還是……
一步步，步出那道門。
有徐風，有隱鳴，她出這道門，若如隔世，經年流轉，待見那白袍玉冠清貴公子，恍惚間她彷彿又回初見，彼年和風舒朗，公子現仙山，她藏在石后，一眼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