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敬自己是條漢子
殺?
殺誰?
「都該殺!」
誰都該殺?
「所有人!」
誰在與我說話?!
根本容不得我細想,身下的馬匹發了瘋般在校場橫衝直撞,我正欲跳馬逃生,卻見那瘋馬向校場邊上的觀眾席衝去!
場內尖叫聲四起,眾人四處逃竄!
神虎衛選拔用的馬個個養得膘肥體壯,體重都是五百斤起步,若這馬沖向人群,傷亡定會慘重!
我使出全身力氣死死拉住韁繩,那馬卻瘋狂地要掙脫,差點將我顛下馬,眼見著離人群越來越近,我急中生智,鬆開韁繩,一手死命抱緊馬脖子,運轉真氣將自己不太強的功力注入另一隻握住長槍的手,槍柄在地上摩擦出火花,最後大半插進了地面,奔跑的瘋馬猛地一頓,我一手抱馬一手抓住長槍,整個人像被撕裂一般地疼痛!
那馬似乎停了下來,我終於能喘口氣了,卻聽「嗖」的一聲,本能一歪臉,一支利箭貼著我的耳朵直直地刺入了馬脖子!
中箭的馬吃痛,仰天長嘯,被徹底激怒,又狂奔起來!
那椆木槍桿在我手握的地方硬生生被折成兩半,木屑刺入我的手心,傳來一陣鑽心疼痛!鬆懈之間,我的腳竟被韁繩纏住,整個人倒掛在馬上!
我五臟六腑都要被那發瘋的馬顛出來了,只一瞬間,我看見校場周圍已經布滿了弓箭手,這種情況下射殺瘋馬是最好的選擇,眼見這馬就要衝太子方向奔去,想到自己與這馬就要被亂箭穿心共赴黃泉,巨大的求生欲讓我使出全身力氣翻身一躍,將手中的槍柄狠狠地刺進馬頭!
那馬發出痛苦的聲音,卻還未停下,我一看,參差不齊的斷柄刺進了它的眼睛,卻沒能將它殺死,我奮力將槍柄拔出,噴涌而出的鮮血將我眼睛都蒙住了,我顧不上那麼多,忙將那斷掉的長槍調了個頭,使出吃/奶的力氣將鋒利的銀槍憑藉直覺刺了下去!
只聽得一聲凄厲的長嘶,手中感受到汩汩熱流,那馬力量漸小,搖搖欲墜,最後轟然倒地!
刺中了!
我正欲鬆一口氣,卻聽見錚錚的聲音,是箭矢離弦之音,他們放箭了?!
我要死了?!
九死一生之時,我不知哪來的力氣,抱起馬脖子,將其憑空一翻,巨大的馬身從頭上越過,堪堪落到我的正前方!
伴隨著四起的塵土,無數箭矢飛來,全部射到了那發瘋的馬身上,頃刻之間,那馬像一隻刺蝟一般,身上插滿了箭矢。
烈日當空,嘈雜的校場卻寂靜如暗夜。
片刻的安靜之後,聲囂衝天,四周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與呼喊聲。
我頹然跪在那斷氣的馬跟前,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種劫後餘生的害怕。
宋越連滾帶爬地跑來,臉上滿是淚痕,跪著哭喊道:「小姐!您沒事吧?!小……」
我橫他一眼,幸而場上嘈雜沒被別人聽到,他立馬改口:「少爺!少爺您沒事吧!?您嚇死小的了!您這出了事,小的怎麼向侯爺交代啊!」
說完他哇哇大哭起來,我被他哭得心煩,欲安慰他,卻發現自己彷彿被抽幹了力氣一般,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我無奈道:「宋越,我沒有力氣了,快扶我起來。」
宋越聞聲忙來扶我,他只輕輕碰了我一下,我卻覺得手如刀割一般疼,仔細一看,手掌血肉模糊,我原先以為是馬血,卻原來是我自己的血。
宋越見狀不敢動了,急得在一旁直掉眼淚。
我脫力地靠在他身上,不一會兒眼前出現一雙黃鍛的靴子,宋越一邊哭一邊道:「太子殿下,我家少爺受傷了,不能給您跪下請安,還望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聲音低沉,似乎壓制著怒氣吩咐左右:「去叫抬軟轎,將游家少爺送回去。」
他身後的人遲疑道:「殿下,選拔還未結束,這中途退出怕是……」
「他這樣如何繼續選拔?!」太子呵斥道,「再者說了,他的實力你是沒看到嗎?場上還有誰能徒手殺了驚馬?」
是啊,還有誰?!
我都敬自己是條漢子!
那人聞言道:「屬下這就去辦!」
場上還剩下太子、我與宋越,太子蹲下來,眼中果真帶著怒氣:「游紫陌,桃代李僵,你好大的膽子!」
我心中一驚,宋越忙道:「小姐,小的誰都沒告訴!」
我當然知道,大哥二哥他們還在尋三哥的下落,我今早出門的時候跟徐榮嬋說我女扮男裝打聽消息方便,並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是代三哥參加選拔,太子如何知曉?
宋越絕對不可能告訴他的,莫非府上有東宮的耳目?還是……
「不用猜了,」太子遞給我一把匕首,見我沒力氣,轉遞給了宋越,「游紫阡在本宮那兒。」
「是你綁架了我三哥?!」三哥不喜歡長劍,那把匕首是二哥送給他的,刀身是千年玄鐵,刀柄上鑲著一串綠松石,三哥甚是喜歡,從來不離身。
太子卻是一副誠懇之相:「莫要擔心,你三哥比你安全多了。」
我仔細端詳他,發現他確實沒有惡意,心裡不由得犯嘀咕:這安丞豐搞什麼鬼?
太子不悅:「看什麼?」
我道:「太子殿下,您是不是胖了?」比我上次見他好像胖了一圈,都有雙下巴了。
太子:……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幾個聲音共同響起:「微臣/草民/臣婦,叩見太子殿下!」
是大哥二哥與大嫂。
太子頷首道:「免禮。」
話音未落大嫂便衝到我跟前,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手不知道往哪兒擱好:「怎麼流了這麼多血,妹……三弟到底傷到哪兒了?」
大嫂並不知道太子已經看穿我是假冒三哥,還在為我掩飾。
我蓄了點力氣,指著那死馬,笑道:「無甚大礙,都是馬血。」
大嫂不信:「怎麼會無甚大礙?那麼大一匹發了瘋的馬,就算公爹也不一定能制住啊!」
二哥也奇道:「三弟練了什麼神功,功夫如此了得?還是墨輕染又研製出什麼靈丹妙藥?」
額……這話真是說到點子上了,我回想了一下剛剛的情形,就好像一瞬間體內注入了巨大的能量一般,五官的感知能力與力量突然變強,我非天生神力,定是那蠱毒在作怪!
這……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大哥與大嫂互換了一下眼神,猜出個大概,大哥斥責二哥道:「人在危急時刻爆發出的潛力是無窮的,你休要天天滿腦子生意經。」
我見二哥面色微變,忙轉移話題:「你們如何過來了?」
大哥道:「我們恰巧路過,聽聞校場馬驚了被游三郎制住了便知不對,就趕忙過來了。」
也是,他們正在尋三哥下落,知道三哥不可能參加選拔的,人又這麼會在校場?
這時那個宣布規則的校尉前來稟告:「太子殿下,軟轎找到了。」
太子並不戳破他們:「既然來了就把三少爺帶走吧。」
大哥抱拳道:「臣遵命。」
大哥轉身對大嫂道:「你將阿陌送回去,我與梓瓔還有事。」
大嫂瞭然道:「奴家知曉。」
我看一眼太子:「不用找了,三哥在東宮做客呢。」
眾人皆是吃驚地看著太子,太子面上有些不自在,瞥了我一眼:「若非本宮,今日被射成篩子的就是他了。」
說罷拂袖而去。
我渾身疼痛難忍,被人攙扶入了軟轎,這一折騰得不輕,稍動一下都疼得要昏過去,大腦卻愈發清醒,掀開窗帘對立於轎邊的二哥道:「二哥,把那馬帶回去。」
二哥先是一愣,繼而立刻明白過來,忙去對率兵打掃校場的一個校尉道:「軍爺,這馬,我們能不能帶走啊?」
那校尉不知他是誰,不客氣道:「一匹死馬,你要得作甚?走開走開,別礙事!」
大哥上前作揖道:「方校尉,此乃游某胞弟游梓瓔,這馬雖是驚了,卻也為家弟擋了箭,救了他的性命,我們想帶回去厚葬之。」
那姓方的校尉忙向二哥賠不是,想來還是大哥的面子大些,他面上犯難道:「游大人,不是下官不幫這個忙,只是這馬匹都是從騏驥營借來的,即便是死了,也得還回去啊。」
大哥亦不為難他:「如此,游某便不勉強,多謝方校尉。」
我剛剛看了一下,那滿是尖刀的鞭子早就不見了蹤影,應該是被誰趁亂藏起來了。
騏驥營是羽林軍的騎兵部隊,馬都是萬里挑一的千里良駒,訓練有素且耐力十足,絕不可能抽一鞭子就驚著,這馬,肯定還有其他地方被做了手腳。
今日若是三哥參加選拔,他們便會以保護太子為原由,將驚馬與三哥一併射殺,如此一來,驚馬是意外,三哥是為國捐軀……好陰毒!
賢妃到底隱藏了什麼怕被查出來的秘密,容不得三哥進神虎衛?
還有,太子剛剛說,若三哥不在他那,今日便會被射成篩子……也就是說,太子知道秦相與賢妃的詭計,故意了綁架三哥,是為了避免三哥受傷?
以今日情形看來,秦相的計劃照常進行,說明他並不知道太子綁架了三哥,而是將我當成了三哥,處處下死手。
難道太子與秦相他們,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