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噩夢開始
「您是讀過書的人,怎麼跟這野丫頭一般見識,大少爺,仔細打疼了您的手。」蘇老爹路過,及時攔了下來,「你這沒皮沒臉的丫頭,怎麼又惹大少爺生氣了,快,夫人喊你去廚房備飯。」
蘇老爹是府上的老人,大少爺再混,也得給他一點面子。他攤開書,搖頭晃腦裝作用功,腦子裡正兒八經晃動的,還是蘇醒的漂亮臉蛋兒。
蘇醒被老爹喚到一角,父女倆大眼瞪小眼,一籌莫展。大少爺是王家的繼承人,得罪了他,他們以後沒有好日子過。蘇老爹嘆氣,他勸蘇醒忍著,早晚會有辦法的。有什麼辦法?要麼被大少爺收了,要麼配給小廝,或者嫁給佃戶。哪一樣,都輪不到自己做主。祖上是王家的僕人,世世代代都是王家的僕人,婚嫁求娶這些事,都要老爺點頭。
蘇醒把唯一的希望押在哥哥身上。蘇友仁打小就鞍前馬後伺候著,大少爺也許能聽他的話。而大少爺喜歡玩花樣,特意叮囑蘇友仁出主意,讓他尋個機會,將自家妹子拱手呈上。他當然給蘇友仁允諾了好處:給他抽兩口大煙。
親妹子和大煙之間,蘇友仁權衡了好一陣子。每每進城,大少爺從煙館出來,對他格外地好,時不時賞幾個銅板。他感恩戴德,對窮苦人來說,這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偏偏大少爺嘲笑他:土包子,吸兩口大煙,才是真舒坦。
大煙到底有啥好的?蘇友仁按捺不住,再跟著大少爺進城,趁著門房不注意,溜進大煙館里。裡頭煙霧繚繞,莫名的異香灌入肺腑,每個毛孔都張開了,渾身爽利。他貓腰在橫七豎八的人群里穿行,終於找到了半躺在塌上的大少爺。大少爺仰面倒著,像是昏死過去。蘇友仁嚇壞了,搖晃了半天,大少爺才微微睜眼。要是平日,他非得賞蘇友仁幾記暴栗,這會兒他心情好得不得了,還扔過煙槍,示意蘇友仁也來一口。
蘇友仁不懂,猛猛吸了一口,嗆得流淚。咳嗽之後,卻像登了仙道,身體輕飄飄的,快活極了。他還想再來一口,大少爺按住了煙槍,「把你妹子給我,成不?」
「成!」
大煙的滋味太饞人了。
蘇醒很警惕,蘇友仁找不著合適的機會下手。
十五歲生日快到了,蘇醒看似毫無波瀾,心裡也有隱隱期待。蘇老爹忙著陪老爺到莊上收糧,不能趕回來給她慶生。他特意向老爺求情,給蘇醒和蘇友仁放了一天假。他拿出二兩銀子,吩咐蘇友仁帶著蘇醒去城裡買一套新衣服。蘇醒不願意花錢。他們做下人打雜的,平日沒有機會穿新衣服。蘇友仁卻兩眼放光,他想起了城裡的大煙館子,拽著蘇醒飛快出了偏門。
蘇友仁的審美,一慣大紅大綠。蘇醒選來選去,只挑了一件紅底白花的襖子,老爹喜歡看她穿紅色。她盤算著,剩下的錢可以給老爹打一壺上好的女兒紅,切半隻白斬雞。她對城裡的花花綠綠不感興趣,只想儘快回府上。
趁著蘇醒等待做衣服的間隙,蘇友仁揣著碎銀子鑽進了成衣鋪對面的大煙館。上回那口大煙勾走了他的魂兒,一口下去,五臟六腑都酥麻了,欲死欲仙。人生的快樂不過如此呀!他心心念念,忘不了那感覺,只要抽上一口,死也心甘了。付過銀子,接過煙槍,終於被人伺候上一回,蘇友仁飄飄然,什麼父子、兄妹、主僕,他全然不在乎。只要給他大煙,他什麼都肯干。
蘇醒等不到哥哥來接,顧不得男女大防,只得走進大煙管尋人。眼前的光景嚇了她一跳。屋裡煙霧繚繞,到處是卧榻,榻上、椅上,都是歪歪倒倒的男人,一人手裡拿著一根大煙槍,吞雲吐霧。他們像被抽了魂,個個眼神渙散。果然,這西洋玩意就是勾魂索命的利器。蘇醒嚇壞了,趕緊滿屋子叫喊「大哥大哥」。另一個屋子,傳來嘈雜爭吵的聲音,她掀開帘子,看到蘇友仁點頭哈腰,手裡死死地拽著煙槍。
「老闆老闆,讓我抽一口,看在我是這裡的熟客,讓我再抽一口,好不好?我保證,就一口。」為了到達那欲仙欲死的極樂世界,蘇友仁顧不得臉面,他涎皮賴臉的樣子,在蘇醒看來就像一條落水狗。
煙館老闆一把奪過煙槍,抬手順勢將蘇友仁推在地上:「你不過是個打雜跑腿的,要不是看在你家少東家的面子上,我連煙槍都捨不得讓你摸一下。呵,好大的口氣,居然說是我這裡的熟客。我們開門做生意,只認錢不認人。有錢才是大爺,沒錢,給我滾蛋!」
蘇友仁爬到老闆腳邊,拉住老闆的衣角:「就一口!老闆,我只要一口就好。我賒賬行嗎?我保證,下次一定帶夠銀子。」
「哈哈哈!你們聽聽,有人要在我這裡賒一口煙!窮鬼,快點給我滾,別不識抬舉!」老闆像趕蒼蠅一般,厭惡地抬手扯回衣角,使勁地拍了拍,生怕沾染了什麼髒東西。
屋裡的人都跟著哈哈大笑。蘇友仁的表情非常難堪。
蘇醒見不得,將他扶起來:「大哥,我們走,這種地方以後別來了。」
偏偏蘇友仁見了大煙就沒了骨頭,他彎腰打拱,垂頭討好:「老闆,別跟我妹子一般見識,她丫頭片子說話沒個輕重。」
煙館老闆的目光在蘇醒身上掃了好幾個來回,忽然變了笑臉,將蘇友仁拉到一旁,壓低了聲音:「這是你的親妹子?」
「那是。」
「跟你這丑坯子一點也不像,她倒是個精緻的小美人兒。你想不想發財,我給你指一條明路。」
蘇友仁疑惑地看著老闆,眉眼已經笑開了:「誰不想發財呀,還請老闆明示。」
老闆指了指蘇醒。
蘇友仁一頭霧水:「她?一個丫頭片子,就算拿到人市賣了,賣不了幾個錢。再說了,她這麼大了,不好賣。我爹那裡,我也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