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我真心很討厭蘇曼的洋派作風，尤其這個一見面就擁抱，告別也擁抱甚至親吻的破禮儀。眼睜睜看著那個夏叡庭把蘇曼抱了，還不輕不重地碰了碰臉，我知道我不該計較，可仍是忍不住心裡不爽。

耷拉著腦袋跟蘇曼一起上了，一打開門就看見小可憐汪汪的咬著尾巴便撲了上來，給我褲腿一陣好啃。我忙彎腰去抱住它，「別別別，臟呢小祖宗！」

正換鞋的蘇曼聞言立馬瞪了我一眼。我不解其意，只好也跟著換鞋進去，坐在客廳。

蘇曼倒了杯熱水放在我跟前，我伸手拿了，不想才送到嘴邊便覺鼻尖一癢，瞬間沒形象地打了個噴嚏。「阿嚏！」

「我能問你個問題么。」身前還沒來得及走開的蘇曼眉頭一皺。

「啊？」我承認我腦子現在有點暈，可依著我對蘇曼的了解，我仍然敏感地估計出蘇曼接下來沒好話。看這話問得——我能問你個問題么？她問我問題幾時這麼客氣過了……

「你帶著傘為什麼還能把自己淋得這麼濕？」

「……」蘇曼還說我，自己的外套也濕得七七八八了好。「你坐著車衣服不也濕了么……」我頂嘴。

蘇曼登時眉頭一軒，眼中神色分明在說：你還敢問？

好，我理虧。我還自作多情地以為蘇大小姐一個人在公司捱苦，急巴巴地去給人家送傘，沒想到跟護花使者撞在了一起，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蘇曼沒再理我，轉身回去卧室，約摸過了十來分鐘她才出來，將一粒藥丸放在我跟前。「吃了。」

「哦……」我見是感冒藥，扭臉就吞了。抬眼看蘇曼，卻見她已換了一身居家的衣服，頭髮仍有些許的濕，幾綹過長的髮絲膠著在頸上，黑到極致的發色映著白到極致的皮膚，很是惹眼。

「去洗個熱水澡。」蘇曼嘆了口氣，看著我。

我不語，默默起身隨她進了卧室，看著那熟悉的擺設，彷彿從我離去便一直沒有變過。可是蘇曼呢？蘇曼變了嗎？她的心裡，還有我嗎？念書時便知物是人非事事休，想到這個可能心裡陣陣地難過，只好掩飾著情緒悶著頭進去盥洗間，關上門。

擰開花灑，任由溫熱的水從天而降，淋了我滿頭滿身，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脫衣服。我窘迫地笑笑，慢慢一件一件脫去了那些累贅，扔在一邊。環抱著自己瘦嘎嘎的小身板，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不知是心由境生還是真的如此，原本就不怎麼好的面色看起來更慘淡了。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傷口因為被水沖，泛起了微微的紅腫，原本不大的臉便平白多了兩個包，看起來又氣人又好笑。我一邊呆站著，一邊無意識地想著等下出去要怎麼和蘇曼說。告訴她我只是來給她送傘的，洗完澡我就會走？這麼爛的理由……就像我爛透了的情緒。我閉上眼睛，心裡不合時宜地開始劃過一些過往的片段，關於蘇曼的，關於我的。我想我是一個很善於回憶的人，那些過去的事總能被我記得滴水不漏，包括每一個小細節。我想起和蘇曼的初識，想起她不善言辭的感情，想起那些夜晚抱著她的身體感受到她全心的依賴，想起這一切也許很快就會屬於了另一個人，心裡便難過得像烏雲壓境，一口氣緩和不上，頭暈氣脹。我蹲了下去，慢慢將自己環抱成一團，任熱水嘩嘩地沖著，心底仍是一片徹骨的涼。

不知就這樣蹲了多久，直到腳步聲響起又停止，直到上空那一直灑下的溫熱突然中斷，直到一條溫暖的毛巾輕輕裹在了我的身上。我猛抬起頭，卻因速度太快眼前一暈，差點一跤摔倒。

「小心！」蘇曼低喊，伸手扶住了我。

我趁勢伏在了她肩頭。心騰騰地狂跳起來，我深深地嗅著她身上好聞的味道，沒有塗抹任何的柔軟的身體，淡淡的沐浴露香氣蓋不住她身上自帶的體香，幽幽入鼻。令我神馳魂牽。

「腳都麻了？」蘇曼試著把我往起扶，我卻跟中了千斤墜似的，一動也不動。她伸手摸一摸我早已麻木的腳踝，輕輕揉著。

我什麼也說不出，只背著她拚命地抹著臉上的水。

「哭什麼？」終於，蘇曼嘆了口氣，伸手抱住了我的臉。

「我沒哭……」我嘴硬，躲著她的眼神。不想讓她可憐我，分手是我提的，不想讓她覺得我可憐兮兮的所以去原諒我的任性和自私。

是，任性和自私，就像蘇曼說我的一樣，只恨我到了此刻才真正想通。一直以為委屈的是自己，被傷害的是自己，只要一有點風吹草動就自以為是的對蘇曼下判斷，然後理直氣壯地做彼此感情的判官。說分手就分手的是我，現在有什麼臉面來期待蘇曼會不計前嫌跟我和好呢？我是個無趣的傢伙，從小就是，開不起玩笑，傷不起感情。當初被小可莫名分手，我連為什麼都問不出口，只懂默默接受。也因此我認為小可傷害了我，怎麼可以這樣呢，連理由都不說，說分手就分手。可是看看現在我在做些什麼？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難道現在的我不正是在做著跟當年小可一樣的錯事？一次又一次地用行動跟蘇曼說分手，連句交代都沒有！

「好，當你沒哭。」蘇曼笑了。她本來便是很溫柔的五官，此刻剛剛沐浴完，頭髮只七八成乾的樣子，穿著件月白色的真絲睡袍，整個人看起來更是溫柔地讓人移不開眼睛了。

我咬著嘴唇，內心已經做了破釜沉舟的決定。是死是活，我不想再藏著掖著。

「對不起。」

蘇曼淡淡的細眉輕輕一軒，算是應了我的話。

「我知道我欠你很多解釋。」我抓著她的手，勇敢地迎視她的眼睛，心裡不斷給自己打著氣。「包括那天我為什麼會和簡妍一起，為什麼，會喝醉。」

蘇曼的眼神慢慢凝重了起來。「現在肯說了？」

我點頭。「嗯。」

「先出去，總在裡頭呆著不好。」蘇曼拉我起來，看到我指頭尖都被水泡得皺皺的了，她無奈地搖頭。

我裹緊了毛巾跟她一起走出去，看她打開衣櫃，拿出一件嶄新的睡衣遞給我。淡藍色的純棉睡衣，不是我留下的，更不是她慣穿的風格。心裡有點酸酸的，卻不防只一個表情便泄露了心事。

「我身邊沒有其他人會穿這種款式的睡衣。」

蘇曼看似說了句前言不搭后語的話，卻一下子激住了我。臉頰有點熱，我拉著她的手，心情熾熱且混亂，所以那件睡衣是蘇曼買給我的？因為天氣涼了，原先的睡裙都不能穿了，她……在我跟她任性地提分手的時候，給我買了睡衣？

「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好容易止住淚意的眼圈又紅了，我哽咽著，搶在蘇曼表態之前，我問出口：「我們……算……分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