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沙子的城堡
「師傅!」
「師……」
楊寒經過櫃檯時,沒見到唯喻師叔,只有個凡人知客在那裡,見掌柜仙師回來,忙撂下抹布行禮。楊寒只略一點頭,快步到了後院,卻聽見一陣爭吵。
「我是說緩救,不是不救……孤瓷城危機重重,萬一有個閃失,可怎麼是好?」
「什麼危機重重?你去都沒去過,怎麼就胡說八道!刀山火海我也敢去,我倒想看看,哪個攔得住我!」
「這不是商量呢嘛,怎麼就炸毛了呢?」
「商量什麼商量,你到底還有沒有同門情誼!」
「唔……同門情誼,你跟我講同門情誼?」
女人原本綿軟下去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要糟!」楊寒暗叫一聲,還未來得及進門,一場總爆發便潑天雨般澆下來:
「楚無影!我問你,第二次思過山大戰你在哪裡?要不是老頭子抓住古榕的弱點,一通分化瓦解,加上……加上三楚給力,那次楚秦就要完蛋!」
「第三次思過山大戰你又在哪裡?我們拚死血戰的時候你到底在哪裡!」
「哼哼,南楚門現下風雨飄搖,羽翼盡失,楚紅裳躲在地宮連頭都不敢出,你知道嗎?白山人把南楚叫什麼【烏龜不出頭】,我問你,你又在哪裡?嘿嘿,跟我講同門情誼?」
「還有,你那老婆死的時候,抓著我的手問:無影到底在哪裡?她留給你的信,我都沒好意思給你看!」
「夠了!我的事老頭子知道,我跟你說不著!」
楚無影鐵青著臉,終於拂袖而去。
「師祖,您……」
楊寒招呼還沒來得及打,楚無影的【影身】四散,早就沒影了。
「唉!」
嘆一聲氣,進得屋來。齊妝兀自氣哼哼坐著,拿著一隻大瓷杯猛喝,卻給嗆到,咳嗽不停。始終未置一言的秦唯喻,伸出一隻骷髏手掌,在自家愛妻後背摩挲順氣。
楊寒俯身撿起地上一個皺巴巴的紙團,展開來看,赫然三個大字,【放夫書】:
你走時,讓我重梳蟬鬢,美掃娥眉,逞窈窕之姿,選高修之主,弄影庭前,效琴瑟合歡,各生歡喜,一別兩寬。
我沒有,也沒人敢娶我。
我等你,等到容顏老去,油盡燈干。昨日還是黃花女子,今日卻已瀕死殘顏。
轉眼過眼雲煙,不久便是冢中枯骨,夫復何言?
我就想問一句:楚無影,你特么到底是不是兔子!!!
妻龔淑,絕筆。
伏願夫君大道有成,千秋萬歲。
「這……寫的也太好了!」
楊寒拍著信紙,嘖嘖讚歎。齊妝翻個憋笑的白眼,輕叱道:
「小傢伙少管大人的事兒!燒了吧,你師叔祖不看,那就算了罷,誒……本來也是怕亂他道心,不曾拿給他,這不話趕話的……」
「得嘞!」
打出個火球,一紙信箋,灰飛煙滅,楊寒心中嘀咕:
「這位龔前輩,可惜了,她這文采,比傀儡生也不遑多讓哩!」
想了想,還得勸勸師傅,便道:
「您消消氣,無影師祖以前給弟子透過一點點,他不是不管門派,當年來獅域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這還用你說?咳,我也不該對他發火的。不說這個了,吃飯吧。你也真是,不就拜個師,至於這麼破費嘛。」
楊寒這才看見,餐桌放著一個好大食盒,笑道:
「沒花錢,藍掌柜送的。」
楊寒手腳麻利地擺好碗筷,七碟子八碗擺了滿滿一桌,熱氣蒸騰,香氣四溢,不由食指大動。「嚯!這藍掌柜真是大方。」雙手合十,朝睡獅樓方向謝了一謝,忙招呼齊妝、秦唯喻二人入席。
「無緣無故的,她憑什麼送靈膳給你?」
看著楊寒將好大一塊【芙蓉蜜汁熊掌】放到面前碟子里,齊妝皺了皺眉頭。
「你師父她不喜歡這麼油膩的。」
秦唯喻替齊妝說道,咧咧嘴,眼中鬼火跳了兩下。楊寒知道這是讓自己幫著哄師傅,笑道:
「我看過他家菜牌,這道菜是頭牌,三階,很貴的!」
「哼,無事獻殷勤。」
「說我呢?」楊寒錯愕停了筷子,一臉無辜看向齊妝。
「我說姓藍的!她為什麼給你送菜?」
「呃,是這麼回事……」
楊寒抹抹嘴,把剛去藍小蝶那兒賣慘的經過說了,掏出那封書信,獻寶似的遞了過來。齊妝也不接,臉又一沉:
「你是不是也這麼套路為師的?」
「啊?不敢,師父,您英明!」
「撲哧,你還真有幾分掌門的真傳。」
終於把齊妝逗樂,秦唯喻暗挑一下大拇指,楊寒知道,今兒一場風波算是消停了。
「我想過了……」
夾了一筷子菜,楊寒自斟了杯靈酒,轉移話題:
「那事兒咱不幹了,楚秦小店往後得轉變經營思路。」
「哦,怎麼轉?」
「老水他們那白山盟的事,咱犯不著摻合,不過我想,往來白山跑生意,定然大有賺頭!」
「是嗎?然後咧?」齊妝不咸不淡地問道。
「然後咱們就發財了啊!」
「然後咧?」
「然後去樞機殿買地,最好是有三階靈地的,師父,唯喻師叔,無影師祖都能住上最好的洞府!」
「然後咧?」
「招人啊,找些澹民過來,給他們分地。還可以買奴隸,我聽說黑市有專做這號生意的,雖說價格有點兒離譜,但咱們有錢啊!」
「喔,對了,我聽無影老祖念叨過,南楚有件空間秘寶,好像是幅畫。到時候我跟他們借過來,可以偷偷把楚秦舊地的領民運過來,雖說一次運不了多少吧,我可以慢慢來……」
「然後咧?」
「咱們把楚秦門的牌子再立起來啊,師父,到時候您就當楚秦門第六代掌門!」
「然後咧,你做第七代掌門?」
「啊?不,不,弟子不是那個意思。」
楊寒腦子轉的飛快,發現齊妝不快,努力做出無辜表情,忙向秦唯喻打眼色。
「咳,楊寒也是一番好意。」
秦唯喻這次反應不慢,卻被妻子瞪了回來。齊妝嘆息一聲,再無言語。
楊寒的盤算在她眼裡就和小孩子堆的沙堡一般,被不小心的路人踩上一腳,或者一個海浪拍打過來,立刻便會毀掉。可誰願意告訴孩子,他的那個城堡是有多麼脆弱呢?
楚無影不會,他只會幫著加固城堡,想辦法讓它存在的久一些。是因為他多年的逃避和離群索居,還一直保留著那一份真。
秦唯喻不會,他一直就活在自己的純真世界,抽身旁坐,與世無爭。
可惜齊妝不是一個眼裡能揉沙子的人,逃避、幻想,從來都不能掩蓋世間的殘酷。
起身,頌道:
參天路,幾人隨?
春風來去木成灰。
莫言云水關懷抱,
寂寥大道,
獨立不改。
先破陰陽,
再斬輪迴!
楊寒見她拿著一根竹筷,在廳中舞了起來,劍氣四溢,瀏漓頓挫,不禁看得呆了,手舞足蹈跟著比劃起來。
等女子頌道「陰陽」、「輪迴」之時,那劍意陡然暴漲,楊寒心中莫名一動,若有所失。
識海之中,那隻蟄伏許久的本命蝴蝶突然栩栩然動了起來,經脈中的靈力跟著小蛇般亂竄,一個黯淡竅穴汩汩跳動,像是有什麼物事噴薄欲出。
「啊,師父,不,不好,我要破境!」
楊寒歡喜地大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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