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誅心美人(二)
()所謂的人生,前有峰迴路轉,后就必然會有柳暗花明。不管世事如何,上天是公平的,因為風水總是會輪流轉上一轉。
而對於大公主來說,今就是她回天乏術的那天。只是她絕對想象不到,會如此之快,快得令她措手不及,毫無防備。
她被押上來的那一刻,神情依舊高傲冰冷。
經過我的身邊時,她淡淡地看我一眼,輕聲道:「我倒是小看了你這賤婦的手段了。」
「好說。」我回以一笑,冷眼看她被押在了天子腳下。
堂堂朝殿,當真是天子腳下。
「你自己看看。」帝王嚴肅冷冽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下一刻,竹卷便被他怒極地扔了下來,砸在了大公主的腳邊。
「放開本宮。」她一個利眼掃去,左右兩側的侍衛不由得相對一眼,然後鬆開了手退到一邊。
她冷靜地拾起地上的竹卷,一目望去,臉色隨即微變。
「父王,單憑這一卷通敵的情報,就斷定是女兒所為?父王切勿忘記,只要有心,字跡是可以模仿的。」若有所指的目光朝我投放了過來。
「上頭的字跡尚新,而大公主請看……」我露出傷痕纍纍得幾乎不堪入目的手指,「在大公主的照料之下,我已經傷成這樣,要如何去臨摹字跡?」
雖然手傷已經好了很多,但曾經重到幾見白骨的傷,乍看之下仍然觸目驚心。
她美目微眯,「你不要含血噴人。你若是想,何必親自動手。還有,別說本宮沒有提醒過你,污衊王族,乃是罪上加罪。」
「……若我有人證呢?」
她聞言,眸深處極速掠過一絲驚警,「你說什麼。」
唇瓣微微下拗,使我整個人看起來有一股非比尋常的堅決。眼一轉,掃過群臣,「自然是人證,大公主想必很是期待。」
「王上。」突然,一個白髮蒼蒼的大臣站出來跪下,匍匐著身子低著頭:「老臣斗膽一言。」
帝王一直是沉默地看著我和大公主對峙,半句不言,此時突然插了一個人進來,他恍若初醒,靜了半晌,這才沉聲道:「……說。」
「這女子已經被削除王籍,又被關入冷宮。嫉恨大公主是想當然的事情。人心難測,況且大公主是王上與王后所出,生來就高高在上享盡榮華富貴,有何理由通敵?王上試想,若是敵方得逞,我國必定受創,到時,大公主便也受到了影響。在此等考量下,大公主又為什麼要通敵?恕臣直言,這大膽女子的這番言論著實是毫無根據。此等污衊王族的罪行,還請王上重罰。」
他說的字字有理句句真摯。
雖然大公主常年深住後宮,但畢竟是帝王和帝后所親生,和我這個出自平民的公主自然不同。她有強大的家族勢力作為背景可撐腰,而我沒有,所以當日遭罪才會遭得這麼快。
群臣似乎是大夢初醒,有人出頭,便跟著附和。
昔日的九公主這一狀告到殿前來,驚了王駕,雖然王上黑著臉不說,狀似極為生氣,但若是王上心裡正希望有人出頭為大公主緩一緩呢?橫豎九公主已經被削去王籍,再也無勢力可言,不論真相的衡量之下,自然是為大公主說情。
「諸位大臣們,有居心叵測的人如此污衊,你們還能這麼相信本宮,本宮在此多謝你們為的說情。不過,清者自清。不管有心人如何說辭,本宮都相信父王無論如何會有個明確的決定。」
「是啊王上。在長夜宮要如何搜集這些所謂的罪證,她又是如何違背王令從長夜宮中出來的呢?這些先不追究,但請王上不要為了外人之言,而傷了和大公主之間的父女和氣啊!」
一時間,勸聲此起彼伏。
我靜靜地站在天子腳下,迎著大公主略帶狠意的笑。
心下只是覺得好笑,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仍舊以為,這幾個群臣就能主宰一切?我若是沒有準備,怎麼會輕易上這大殿來?
雙手遊走在依然大大隆起的腹部……我們之間,還有一筆血債沒有算。
正欲開口,耳邊卻聽得清清冷冷的聲音忽然響起,穿透人的耳膜,熟悉中的冰冷一如既往。
「王上,小人有事奏報。」
這聲音……我心一顫,下意識抬起頭。
大殿口緩緩步出一個身著侍衛服裝的男人。這人面目平凡,一雙眼睛卻格外清冷,眼神猶如刀刃般銳利。熟悉至極,冰冷至極。
我敏銳地察覺到,這個男人一出現,大公主的臉色煞白,面似不動聲色,卻死咬著下唇。
眯著眼望去,男人逆光踏著堅定的步伐走進來,跪叩,然後緩緩起身。
「回王上,小人有一言。」他垂下長長的睫毛。
「是你?不在前宮好好守著,來這兒做什麼?」孝成王顯然認出了這個侍衛,臉色稍霽。
「王上,」他微微仰首,雖然面無表情,但表情恭順地道:「前幾日,小人在前宮換班時,夜晚路過長夜宮,恰好目睹了李將軍違抗王令出獄,在長夜宮門口的所作所為。」
此話一出,孝成王和我的臉色立即下沉。
我本能地知道,孝成王不希望他繼續說下去,但是話一出口,群臣皆知,必然沒法避免。眼睛淡淡地掃了大公主一眼,發現她的神情緩和了很多,望著男人的表情,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溫柔。
這是大公主安排的嗎?可若是的話,她之前怎會出現那種表情……
凝眉,眼神銳利地向他射去。
你想做什麼?驊祀。
男人恍若未覺:「那幾個月,長夜宮總會傳出女子凄厲的尖叫聲,極為滲人。附近的宮女們都傳言是女鬼的哭嚎,無人敢靠近。小人本也是這樣以為。直到那日,看到李將軍渾身浴血地沖入長夜宮裡,小人稍加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宮婦們得到大公主之命,私下裡對九公主日夜用刑……」
群臣嘩然。
朝堂上的氣氛因為這男人的最後一句話而有了轉機。
不止我和孝成王驚詫,就連大公主彷彿也沒有預料到,剛才那一瞬間的柔和頓時消散無蹤,此刻似是渾身失力一般,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眼裡閃爍著不敢置信的光芒。
男人眼觀鼻鼻觀心,從頭到尾都不動如山,貌似是在幫我,但自始至終沒有看過我一眼,在我複雜的目光下,他繼續道:「小人看見當李將軍背出九公主時,九公主早已奄奄一息。但隔日,卻未有李將軍越獄的傳言,長夜宮也沒有任何動靜。小人那晚的一切只是做夢出現的幻覺,此事便不了了之。而今日卻聽說九公主出現在了大殿上,這才記起要來向王上稟告此事。」
我原先以為,李牧會衝進來救我,是因為朝外已經皆知此事,在孝成王赦免下才得以出獄。卻沒想到,竟然是他私自越獄,就為了血洗長夜宮救出我。還不惜冒著罪加一等而搬出了姬喜。想必是知道了我在長夜宮受盡折磨才失去的理智?李牧,你總是比我想的要瘋狂……
心裡的某一處,一瞬間暖了起來。
在萬般的思緒流轉間,我極快地恢復清明,重新端量眼前的局勢。
沒想到朝堂上竟然是一片風平浪靜。那晚的宮變不算小事,竟然無一外人知曉。
終於明白孝成王遲遲不肯將李牧放出來,是因為越獄的消息一直是被他封鎖著。而風頭浪尖的此刻,多一罪不如少一罪,現下被關著對他才是最安全的。
那麼……驊祀這番做,我可否理解為另外一個意思。
我眯著眼睛,望著那些心思各懷鬼胎的朝臣……可否就著這個意思,來打一個天大的賭?
事成,我活。
失敗,我死。
只有這麼兩條路。不選,就註定只能再被關入長夜宮!
正當我要開口之時,那廂,沉穩內斂的聲音又在空中緩緩回蕩。「九公主,人證已帶到。」
我唇角一勾,「多謝白侍衛,你出來。」
眼前一閃,在群臣詭異戒備而又看好戲的目光下,白敦沉默的身影再我面前閃現。手裡還押著一個面容陰冷的黑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