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無面者

【時間不明】

人類很聰明。

這是亞別卜在對話中提到最多的話，哪怕它現在被囚禁在了一副殘破的軀體里，被一段錯雜的記憶所纏繞，它仍是高傲的。

它不會說人類是愚蠢的，無能的，不會刻意去區分自己與他們。因為他們生來不同，而且無法逾越。所以它抱著一種觀察和欣賞的眼光，打量著面前這個較為特別的人類。

「我是不是也該奉承你一下？」八仙背著自己的手。

亞別卜咯咯咯地笑著，這種笑聲和嚴如出一轍。

它問道：「你們的歷史有多長？這顆星球有你們這種生命的時間有多長？」

「用我們的計量單位來說，我們的歷史已經跨過萬年。但和這顆星球比起來，我們只能算剛剛出生。對於你來說，大概只有一次恍惚的時間，當然那不是對於在我面前的這個你。」八仙說道。

「但不提和你這樣比我們高級得多的生命相較，光是要在地球上戰勝其他物種，我們就花了很長的時間。不過對於星神來說仍然是很短的。」

「我當然知道。但我現在很接近你們，我也能體會那樣的漫長，時間總是相對而言的。」

他沒笑出聲，但他低了低頭。「是的，最近我在想一個問題。」

「你會害怕我們嗎？」

「或許你比十焉更有趣，不，他現在一點都不有趣了，他不說話了，所以你更有趣。你的話我明白意思，把我囚禁在這裡的方法是正確的，但你真的覺得你們這些人類威脅到我了嗎？」

亞別卜說得很輕鬆。

「我的力量不必彰顯在任何實體上，我的意志已經貫穿這顆星球。你們已經成了我生命的部分，無論如何，都只是在為我而活。這之中也包括你。理解星神力量的你也一定會理解這一點。」

八仙說道：「星神的力量就是這樣的，聯繫著這顆星球的一切。一切的發展都是你的發展，我們的昌盛，會帶來你的興旺，而我們的衰落亦然。」

「但只要在人類現在錯誤而畸形的發展讓你強大到不可戰勝之前，將你從世界上拔除，只要我的步伐遠遠超過人類，你就會失敗。」

「換句話說，和你對抗的並不是人類，因為他們和你的高度相差太大。和你對抗的是我。」

「原來如此……難怪我感覺這麼陰森森的，你把星神象徵著權能的殘骸放到了自己身上，難怪。」亞別卜彷彿在自言自語。

八仙沒有回答它。

「嗯……十焉已經被那把偷取了權能的武器給砸成了現在這副樣子，哪怕可以重塑肉體，他的意識無限接近於死亡，只作為束縛我精神和軀體的牢籠被你所利用。」

「在你這，他還算個威脅嗎？」亞別卜問道。

八仙輕描淡寫地說道：「從來都不算。」

「那還真可憐。不過我倒是覺得他還算，因為他的計劃仍然在平穩地進行著。嗯…我覺得他是會贏過你的。」

「把賭注壓他身上，是因為你沒得選。」八仙說道。「我太了解他了，他是由我一手培養出來的，他的思考完全在我所料範圍之內。」

「這個他倒也說過…不過有我的幫助，克服這點劣勢問題不大。」亞別卜輕輕地說道。「但是，嗯……現在我想把他藏得好好的計劃告訴你，畢竟你驕傲自大，我該給你潑盆冷水，讓你知道這世上也有你不知道的東西。」

「嗯…看上去你的確對他很自信，你是和他感情很好嗎，不然我真不知道有什麼理由這麼說。」八仙說道。

「那倒不是，我承認你是很厲害的，就像你想的那樣，現在你們稱為異礦的力量，並沒有所謂的主人，它是一種資源。你們如何使用，我都干涉不了。」

「也是像你想的那樣，這種不屬於地球權能的外來物會侵蝕這顆無主的星球。不根據時間，只根據量，它與地球的聯繫的緊密程度達到一個度后，就會徹底破壞地球的權能體系，而身為星神的我只靠著現在這點力量也足以接管它。」

「你現在的做法是正確的。在利用這份力量的同時，也時刻注意分寸，幾乎不讓它流出你的手中。」

亞別卜咳了一聲，八仙知道，這是對人類說話習慣的模仿。

「十焉他花了足足幾年的時間，才從孤身一人做到現在這樣，你的阻攔倒是其次，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想要牽制我，他打算在世界無序到需要一個接管者時，把我擠下去。」

「可他並沒有資格接管地球的權能，儘管他一直在用可控的速度增大地球的無序度，但他做得最多的是削弱我，強化他所準備的接管者。」

「所以他避免直接使用我的力量，用一堆被他蒙蔽的人作為他的精神支柱催眠他自己，追求那些屬於低級的人類的趣味和精神。這方法讓他直到現在，也能如同一個人一樣思考，而無法領會我頭腦中的浩瀚，讓他的思想可以獨立於我。」

「現在他所準備的接管者，已經準備完成。只需要增大地球的無序度和削弱我的力量，他的計劃就能得以實現。」

「這裡對他原本還有一個阻礙，就是我。只要我還在，他就不會做出出格的事，就像你因為這些人類束手束腳一樣。」

「所以你做得最錯的事，就是用那把有著權能的武器拿著十焉的意識和身體鎖住我，對我進行了削弱。靠這種方法，你幫助他完成了他計劃的第二步，現在他的計劃就在你的幫助下到了第三階段。」

「沒了我的威脅，他終於可以用盡一切手段，放開手，用神的力量去摧毀這個世界。你所擔心的沒有盡頭的戰爭和毀滅就要來臨，你所珍視的人類會在他掌中自相殘殺，你能怎麼辦呢？」

八仙沒有回答它，他轉過身去，只留下半邊的冷眼：「總之不能讓你看樂子吧。」

「哈……小氣。」

層層的金屬再度將關押亞別卜的容器包裹，封鎖住任何的聲音和光，然後牽引著艙體，嵌進了牆壁中。

【漢娜市衝突發生十天後】

無面者站在馬修思維特城所墮入的凍土上，他用手遮住陽光，從兩個孔洞里俯瞰著馬修思維特凝滯的殘骸。

他抬起手臂，大地隨之癒合，托起馬修思維特零碎的殘骸，緩緩上升。

許多塊閃著斑斕顏色的黑色礦塊，那就是曾經的馬修思維特。

礦塊生長，蔓延，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浸染著大地。

扭曲的骨架拔地而起，細密的黑網綻放開，由一至二，由二至四，混亂無序的塵土與粉末最終再次搭建了馬修思維特。

「大統領的意思是？」無面者問道。

「大統領就在天塔，它說想讓您到那裡，畢竟您知道它走不開。」空說道。

「這樣嗎，竟然委屈帝國的大將之首親自來給我傳信。」無面者發出了笑聲。「來，作為補償，坐一下利伯格留下的大火車吧，我們搭著它去天塔。」

「可來接我們的船就在天上。」空說道。

無面者抬頭看去，雲層之中，碩大的黑影搖曳著，似乎在緩緩地呼吸。

「我不需要載具。」無面者說道。「空，你把她送到阿卡迪亞其他人在的地方吧。我現在就去與大統領會面。其他人不便在場。」

「是的，我也不便。但無面者先生，我還是想問一句，需要我送您一程嗎？」空問道。

「不必。」無面者抬起手，深黑的馬修思維特扯斷大地的網，帶著塵土緩緩上升。

無面者往前邁步，而地面彷彿摺疊了千次，把他的腳送至了馬修思維特城牆的頂端。

他站在飛翔的馬修思維特上瞭望，已經看見了那通天的黑塔，黑塔在那個角度切開了太陽，把它分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