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關門打狗
制出第一批「地獄之火」后,李汗青和何畏都上了城頭,但製作「地獄之火」的事情並沒有就此停下來。
何畏手底下有個叫做樓義氐的隊正,帶著一幫兄弟在繼續製作「地獄之火」。
樓義氐人近中年,身形瘦小,樣貌樸實,就算穿上了甲胄依然一股子泥腥味,李汗青卻發現他腦子極為靈活,做事也很細心,所以就將製作「地獄之火」的事情給了他負責。
李汗青畢竟已經是校尉了。
兄弟們都在城頭拚命,他這個做校尉的又怎能一直縮在帳篷里?
上了城頭之後,李汗青就忙開了,一時便忘了城中還有個樓義氐,也忘了城中還有一幫兄弟在繼續制著「地獄之火」。
何畏的事情同樣很多,還負了傷,也把這事給忘了。
直到夏伯言和武安國已經帶著人匆匆地出了城,何畏才想起了這一茬,便急忙找樓義氐去了。
李汗青確實沒看錯人,當何畏找過去時,樓義氐已經帶著兄弟們趕製出了四框「地獄之火」,於是,何畏便帶著兩個兄弟挑著擔子追出了城,一直追到北蠻人後軍大營外才追上夏伯言一行人。
「地獄之火……」
聞言,夏伯言一愣,旋即精神一振,「好!來得好!夏魯奇何在?」
「末將聽令!」
聞言,一個身材高瘦,渾身浴血的將領連忙上前兩步,沖夏伯言抱拳一禮,神色堅毅,目光炯炯。
「夏魯奇!」
夏伯言目光灼灼地盯著夏魯奇,神色鄭重,「成敗在此一舉,一定要把這『地獄之火』扔到轅門裡去!」
「是!」
夏魯奇連忙允諾,轉身望向了何畏,「何校尉,還是十二個一筐?」
「對!」
何畏連忙點頭,「一共只有四框……」
「如何將它引燃?」
夏魯奇沉聲打斷了何畏,神色肅然,「我是說……要讓它們砸進去就能燃起來!」
這東西,他們在城頭時用過,砸下城頭時並沒有丁點兒火,而是等到北蠻人回了營才燃起來的,前後差不多有半個時辰了。
可是,此時情勢已經十分危機了,哪裡還能再等半個時辰?
「呃……」
何畏一愣,神色窘迫,「李校尉演示給我看時,它是自己就燃起來的。而且,李校尉當時說過……千萬不能用火點,這東西見火就著,沾到身上就甩不掉……」
「李汗青呢?」
何畏話音未落,一旁的武安國便焦急地大吼起來,聲似炸雷,「快把李汗青給我找過來……」
「李汗青何在?」
隨即,三個傳令兵分三頭匆匆而去,一路小跑,一路高叫著,「李汗青何在……李汗青何在……」
「李汗青在此!」
李汗青策馬揚刀疾馳而來,堪堪趕到左近,便聽得有人在高呼自己的姓名,雖然心中疑惑,還是連忙循聲沖了過來,高聲回應著,「找我何事?」
「快!」
沖向北面的傳令兵精神一振,連忙迎了上去,「都尉大人有召……」
「照有火光的地方砸!」
李汗青跟著傳令兵匆匆趕到近前,一聽武安國之言,頓時明白了他們的顧慮,連忙一擺手,「立刻就能起火……」
白磷在常溫下就能自燃,此時,北蠻人後軍大營雖然沒有起火,但其他幾處營寨熱浪翻滾,早已將這座營寨熏熱乎了,更何況,營中還有火把,砸進去不燃就怪了。
先前在城頭使用時,李汗青若是想讓它立刻起火,只需扔幾支火把下去或者潑幾鍋火油下去即可,但是,他並沒有那麼做。
一來,刮的是西北風,他害怕白磷燃燒產生的毒煙會隨風飄上城頭。
二來,如果當時就燒了,如何能讓北蠻人的大營起火?
「呃……」
夏伯言、武安國等人都是一怔,有些疑慮,「萬無一失?」
「對!」
李汗青連忙點頭,神色篤定,「萬無一失!」
說著,李汗青轉身就往那四隻籮筐走去,「不信,卑職先去扔一個……」
「不勞李校尉!」
夏魯奇連忙攔住了李汗青,一臉肅容,「夏魯奇已經接令,還請李校尉整頓部隊,準備迎敵!」
「好!」
李汗青連一愣,連忙沖夏魯奇一抱拳,「大人小心,切記……碗沒離手之前絕不能破!」
他雖然不知轅門前的溫度到底能不能讓白磷自燃,但是,人命關天,不可大意!
「多謝!」
夏魯奇一抱拳,轉身便招呼起來,「親衛團何在……」
夏魯奇很快便挑選出百十號兄弟,將四十八枚「地獄之火」分發了下去,組成衝鋒隊形,頂著紛飛的箭雨沖向了轅門。
「全體列陣!」
眼見夏魯奇率部衝出,夏伯言也是一聲厲喝,「堵死轅門……」
此時,北蠻人的大營里依舊火光衝天,那「地獄之火」的威力可想而知,如果「地獄之火」真地砸進去就能起火,那麼,他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關門打狗!
「全體列陣……堵死轅門……」
自有傳令兵高聲呼和,迅速地將夏伯言的命令傳播開來,「全體列陣……堵死轅門……」
「大人,」
大軍左翼,韓庭虎已率部趕來,神情亢奮,「這是要關門打狗嗎?」
「大人,」
苟富貴緊隨而至,卻面有憂色,「兄弟們都已疲憊……」
先是城頭廝殺,接著又出城抓馬,此刻再一路殺來……兄弟們確實已經很累了。
「全體列陣!」
李汗青一聲厲喝打斷了苟富貴,神情激昂,「堵死轅門……有死無退!」
他何嘗不明白苟富貴的擔憂,但事已至此,有死無退!
後面,各部匆匆列陣。
前面,夏魯奇帶著百十號人冒著箭雨沖向了轅門,雖有盾牌掩護,但還是不斷有人中箭倒地。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衝鋒的人在不斷減少,但剩下的人與轅門的距離也在不斷地拉近著。
二十步……十五步……
「全體準備……」
就在此時,夏魯奇的吼聲如炸雷般響起,稍一停頓,又是一聲暴喝,「突刺……」
夏伯言話音未落,衝鋒的陣型突然一變,倖存的兄弟們迅速變成三人一組,前面一人持盾揚刀向前疾沖,後面兩人迅速跟進,兩步之後猛然扭腰揚臂,將手中的「地獄之火」奮力地扔向了營中。
「噗噗噗噗……」
「啊啊……呃啊……」
但是,箭雨漫天,僅僅一個短暫的突刺,便又有十多個兄弟被射翻在地。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不過,一枚枚「地獄之火」已經衝天而起,越過高高的轅門,直撲北蠻人後軍營地之中去了。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陶碗迅速砸落,碎片四濺,白色的粉末隨風飄散,刺鼻的氣味隨即便瀰漫開來。
「哇啦……哇啦……」
營地里頓時怒罵聲四起。
他們搞不懂大黎人為什麼要用裝著這種白色粉末的碗砸人,但那飛濺的碎陶片濺到手臉和腿腳之上著實很疼,而且那白色粉末也很刺鼻,讓人呼吸都為之一滯。
「咕啦嚯……」
一枚「地獄之火」正好砸落在阿高台邊緣,高台中央的阿古柏一眼便看到了那隨風飄飛的白色粉末,一怔之後,不禁神色巨變,慌忙後退,「咕啦嚯……呢嚦……」
他突然想起了騰騰格臉上沾著的那些白色粉末……原來,就是這種粉末將他們燒成火人的!
「啊……」
阿古柏堪堪退出三五米遠站穩了腳步,卻聽得一聲凄厲的慘嚎聲在不遠處響起,不由得心底一寒,連忙循聲望去,就見高台前,一個士卒正在拚命地拍打著自己的臉,而那臉和手都已經著了火——透著森然氣息的幽幽綠火!
「咯哩!」
沒有絲毫猶豫,阿古柏一聲怒吼,調頭就往高台下衝去,「嘆唧咯哩……」
突圍!
必須立刻突圍!
「嘆唧咯哩……」
一眾親衛護著阿古柏匆匆而去,傳令兵也連忙傳達起了突圍命令,「嘆唧咯哩……」
「啊啊……呃啊……」
可是,一眾傳令兵的聲音旋即便被此起彼伏的凄厲慘嚎聲淹沒了,轉瞬間,營地里已經綠光四起。
「全軍推進!」
營外,眼見北蠻人營中火起,夏伯言立刻振臂高呼,「堵死轅門……」
「全軍推進……堵死轅門……」
頓時,附和聲四起,震動四野,「全軍推進……堵死轅門……」
堵死轅門!
絕對不給蠻子的騎兵留下加速的空間!
否則,此戰依舊勝負難料!
「啊啊……呃啊……」
營中,火勢迅速蔓延,凄厲的慘嚎聲不絕於耳。
「吱呀……」
轅門被迅速拉開,北蠻人倉惶而出,如炸了窩的螞蟻。
「殺啊……殺啊……」
疾沖而來的大黎將士紛紛怒吼著揮刀殺來,頓時便與倉惶而出的北蠻人殺成一團。
一時間,刀光閃爍,血肉橫飛,好似就連那茫茫的風雪都為之一滯。
大黎將士不敢退!
一退,北蠻人的鐵騎就會衝出來,戰事將更會加艱難。
北蠻人必須衝出去!
營地里已經火光四起,很快就會化作人間煉獄,若沖不出去,就會被燒成焦炭。
於是,兩軍狹路相逢,殺得血光四濺。
「殺啊……殺啊……」
「哇啦……哇啦……」
「啊啊啊啊……呃啊呃啊……」
風雪茫茫,夜色沉沉,北蠻人後軍大營轅門外喊殺聲整震天,血肉橫飛,一場殊死之戰已經拉開了序幕。
轅門右側,韓庭虎和苟富貴所部兩百餘人好似一個巨大的楔子,正在一點一點地斜著像中央楔去;左側,武安國麾下一部兩百餘人也在兩個將領的帶領下以同樣的陣型向中央擠壓著;中央位置,夏伯言所部六百餘人盡出,好似一個大鐵錐奮力地向轅門頂去,雖然不斷有人倒下,但那大鐵錐依舊在緩緩地向前推進著。
堵死轅門!
兩個楔子自側面橫鎖,一個大鐵錐自正面硬頂,三者相互依託,已有堵死轅門的跡象了。
轅門前地勢狹窄,不過千餘將士加入戰鬥,已經擁擠不堪了。李汗青、武安國各率所部剩餘將士在後押陣,隨時準備增援。
「哇啦……哇啦……」
已經衝出轅門的北蠻人怒吼著,拚命廝殺,奈何,在三面夾擊之下根本就無力招架,被死死地堵在了一塊狹窄的三角地帶上,而且,那三角地帶還在被不斷地壓縮。
「啊啊……呃啊……」
轅門裡已然煙火翻騰,慘嚎聲震天。
人燃了,帳篷燃了,輜重燃了……有人倉惶奔逃,有人哀嚎倒地,還有綠色的火人在慘嚎著四處亂撞。
一眾北蠻鐵騎匆匆向轅門,卻發現轅門裡已經擠滿了人,已經將轅門死死地堵住了。
「哇啦……哇啦……」
一眾鐵騎又驚又怒,都火燒屁股了,前面的混蛋還在磨蹭什麼!
「哇啦……哇啦……」
前面的人也很惱火。
他們哪裡又想磨蹭呢?
奈何,他們前面的路同樣也被堵了個水泄不通。
此路不通!
有見機快的連忙高叫起來,「嘯呶……咯哩嘯呶……」
聞言,一眾鐵騎紛紛反應了過來,連忙調轉馬頭就往轅門左側衝去。
既然轅門走不通,那就從寨牆走吧!
寨牆是六尺來高的木柵欄,外面雖然有防備敵人劫營的拒馬鹿砦,卻阻止不了人馬俱披鐵甲的北蠻重騎。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隊鐵騎衝到轅門左側十餘丈外的木柵欄前揮刀便砍,木屑四濺。
「啪噠啪噠……」
可是,就在此時,柵欄外匆匆駛來兩騎,正是姚興霸和侯近山,兩人往柵欄里一看,連忙收韁勒馬。
「狗日的!」
姚興霸一聲怒罵,張弓搭箭,一手拈三箭,弓如滿月。
「噓噓……噓噓……」
侯近山迅速抬手掩嘴,打起了呼哨來,哨聲尖厲刺耳。
「李汗青,立刻增援……」
哨聲傳來,坐鎮轅門前的夏伯言當機立斷。
狗急跳牆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自然早有安排。
「跟我走!」
聞言,李汗青一聲怒吼,調轉馬頭循著哨聲就沖了過去。
「啪噠啪噠……」
王東壁和薛濤所部匆匆跟上,士氣高昂。
眼看轅門已經被堵死,關門打狗的計劃已經成功在望,他們又豈能讓北蠻人輕易地衝出來?
可是,困獸猶鬥,何況身處絕境的北蠻鐵騎?
「咻咻……咻咻……」
木柵欄前,姚興霸的箭尚未離弦,已有數支尺余長的標槍如飛蝗般自柵欄里撲面而來。
「嘣……」
姚興霸慌忙鬆開緊繃的弓弦,翻身就往馬下滾去。
「噓噓……」
侯近山已打馬遠去,依舊哨聲不絕。
「噗噗噗噗……」
「希津津……」
血光飛濺,戰馬哀鳴著往地上栽去。
「嘭……」
一塊三五米寬的柵欄轟然倒地,人馬具披鐵甲的北蠻重騎橫衝直闖而出,全然不顧柵欄外的拒馬鹿砦。
「殺……」
姚興霸連忙從馬屍后跳起,一揚刀就要衝上去。
「殺啊……」
陡地,一聲暴喝響起,李汗青已經策馬揚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