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事發
她鬼使神差地走上前,環抱住辰簫,臉頰貼著她的胸膛:「大師兄,我想嫁給你。」
言榕直白的話語猶如冰雹般衝擊著辰簫的腦神經,他當然知道這是她的賭氣之言。可他想這若是她的肺腑之言該有多好,師妹,如果大師兄先遇到你該多好,大師兄必不會讓你這般傷心。
他推開了言榕,背對著她:「師妹,不要這樣!」
可言榕又重新抱著他:「大師兄,你對榕兒有救命之恩,榕兒想以身相許。」
「公主,不要再說胡話!」他道,用力掰開言榕的雙臂,「你是大岳的嫡公主,身份貴重,而我只是江湖俠客,你我的身份天差地別!」
「身份?公主?這些重要嗎?」她嘆息道,「母后從小跟我說,將來定要嫁給一個心意相通的夫君,哪怕他是一介布衣!大師兄你一定以為我今日看到洛木成婚,氣的發昏,神志不清才跟你說這番話,其實不然。你我相處半年,你對我的好,我點點滴滴銘記於心,大師兄,如果你可以跟我說一句,你對我無意,那今日就當師妹唐突了!」
「這......」他轉向她,神情非常猶豫。他的猶豫已經出賣了他那顆真摯的心,言榕踮起腳尖吻了吻他光滑的臉頰。
他沒有辦法說話,他的確對師妹有意,只好順從地抱著言榕給她力量。
洛木成婚第二日,言禛便收到了急報,南疆大王親率十萬大軍進犯大岳邊境烷城。烷城雖然是邊境同時是大岳第三大城市,那裡一年四季風調雨順,物產豐富,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一旦門戶大開,後果不堪設想。
這件事傳的是滿城風雨,不一會兒,便傳進了後宮。
鳳儀宮晨昏定省,獨獨永貴妃的座位空著,小柏匆匆來報,永貴妃今日身體抱恙,無法向皇后請安,特來告假。
「莫不是永貴妃娘娘知道她的母國來犯,所以心虛地不敢見人了吧?」肅妃輕笑道,一副看熱鬧的表情。
「和親公主看似身份高貴,平時有母國撐腰,可兩國反目成仇,她的身份也就變成了她的催命符。」易嬪接茬道,「萬幸啊萬幸,我的樺兒沒有去和親。臣妾要感謝皇後娘娘大恩,自從給樺兒的婆婆找了忙,她就再也沒有來找樺兒的麻煩!」
睦妃白了她們一眼,平時跟個哈巴狗一樣跟在永貴妃身邊陽奉陰違。如今還沒弄明白所以然,這兩位又像牆頭草一樣風往哪吹就往哪倒。
「後宮不得干政!」清潤嚴肅道,「再說永貴妃既然已經嫁到大岳,生生世世就是大岳的人,是皇上的嬪妃,如今她處在高位,倘若有人敢拜高踩低,去辱沒她,本宮定嚴懲不貸。」
滿宮妃嬪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這件事傳入了龍延殿,言禛放下奏摺,對藝姑姑道:「潤兒當真這麼說?」
「回陛下,是的!皇後娘娘還親自去探望了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已然不能下床了,把皇後娘娘驚得不輕。」藝姑姑道。
他憤憤地將奏摺拍在案上:「方唯唯那是咎由自取!」又嘆了一口氣,「姑姑,你看潤兒,當了十年的皇后,心腸還是這般軟,寧可天下人負她,她也不會辜負天下人。可朕卻難以做到,朕一直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回陛下,中宮仁德,乃大岳之福,皇後娘娘定會得到福報的!」藝姑姑道。
「可朕只希望,令狐仲易事件過後,潤兒不要恨朕!」他想起這件事就頭大,之所以一直不動令狐仲易就是為了清潤,可事已至此,令狐仲易派道士謀害他,他必定不能容他了。「朕和她風風雨雨十幾年,經過那麼多風浪才走到現在,若到頭來她恨朕,那朕後半生還有何意趣?」
「陛下多慮了,皇後娘娘深明大義,定然不會恨陛下!」藝姑姑惶恐地跪了下來。
第二天早朝,令狐仲易自請帶兵出征烷城,被言禛當庭駁回。這還是言禛在大庭廣眾之下駁了令狐仲易,令狐仲易覺得不可思議,登時邪火就上來了,於是當庭就跟言禛對上了。丞相魯水借題發揮,指著令狐仲易不敬主君,然後令狐仲易上前去狠狠打了魯水一個耳光。
言禛表示忍無可忍,讓令狐仲易給魯水道歉,結果可想而知,令狐仲易絕不低頭。
於是言禛便把令狐仲易下了大獄,家眷沒有旨意不得出府。
鳳儀宮裡,清潤正在給言晏縫製棉衣。
凌婷筠忽然哭倒在她腳下:「娘娘,二少爺被下了大獄!」
清潤倒是一臉坦然,有條不紊地縫完最後一針,扶起她:「意料之中,何必驚慌!」
「娘娘此話何意?」她試探地問道。
「哥哥這些年做了多少違法亂紀之事,陛下不告訴本宮,本宮就不知道了嗎?」她痛心道,「婷筠啊婷筠,咱們主僕十年,你還打算瞞我到何時?榕兒那天在御花園裡看到兩個人鬼鬼祟祟地交談,一個是國師,一個若我猜的沒錯便是你吧?」
「皇後娘娘,是奴婢的錯。」凌婷筠的身份還是暴露了,她心虛地伏在地上,渾身打顫,皇後娘娘信任她,可她卻對皇后不忠。「二少爺與我有救命之恩,這份恩情,必須要報的。可我沒想到二少爺......二少爺竟會動了弒君的念頭。」
「婷筠,你還是告訴我了!原來王道士入宮竟然是要弒君!先前父親讓承兒入宮探望我,承兒告訴我,哥哥這些年在宮外做了很多慘無人道之事,引得燃城百姓怨聲載道。父親還告訴我,我應該親自舉報哥哥,可是本宮做不到啊!」清潤的聲音已然沙啞,「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從小愛我連我保護我,曾經還在北涼救我夫君於水火。哪怕全天下人都指責他,可我不能!」
「娘娘,這不會是陛下設下的圈套,肯定陛下一早就知道將軍派王道士進宮地目的,現在又故意激怒令狐將軍,才到今天這個地步!」凌婷筠緊張道,「那陛下會如何處置將軍?」
「哥哥這次錯的太離譜了,本宮愛莫能助!」她悲憤地搖搖頭,又握著凌婷筠的手,「婷筠,哥哥被抓,沒人再能控制你,你......自由了!」
「如果我的自由是用將軍的命換來的,婷筠寧可不要!」她毅然決然道,然後奮力地拽著清潤的衣袖,「娘娘,您去求求陛下,讓他饒過將軍,將軍也是一時糊塗!」
「對不起,本宮說了,本宮愛莫能助!」她將凌婷筠扶了起來,擦去她眼角地淚水,「婷筠,別害怕,本宮和謹慎都會設法保全你的。」
一日後,國師服毒自盡,事態越來越膠著。令狐仲易被關在大牢里,依舊不知悔改,竟然破口大罵,說言禛忘恩負義。
七日後,參令狐仲易的奏摺堆滿了龍延殿的香案,樁樁件件都是滅九族的大罪。還有一位民女黃氏,每日在宮門口長跪不起,口口聲聲要令狐仲易殺人償命。
這幾日,言禛都在龍延殿批閱奏章直到深夜,魯水建議言禛儘早對令狐仲易做出聖斷,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先不論姻親關係,自己能在北涼撿回一條命,都是依靠令狐仲易。人啊,怎可以恩將仇報呢?可他是皇帝啊,決不能婦人之仁,天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他確實該死。
謹慎推門而入,緊張道:「陛下,皇後娘娘來了!」
言禛趕緊把案上的奏摺藏在案下:「請皇後進來。」
清潤一身素衣,披散著頭髮,掌燈進入龍延殿,她把燈放到案上,瞟見了被言禛藏起來的奏摺,那是她哥哥的催命符啊!
她鄭重其事地朝言禛跪了下來:「陛下,令狐仲易辜負了陛下的信任,請陛下依法懲治,以儆效尤,不必留情!」
站在門口的凌婷筠渾身打顫,嘴唇慘白,慌張地與謹慎對視一眼,謹慎卻示意她靜觀其變。
言禛趕緊扶起她,溫和道:「潤兒,你我之間不需要這麼多的虛禮。你放心,令狐仲易到底是你哥哥,朕不會殺他的。」
清潤忽然就淚崩了,撲到言禛懷中,哭得梨花帶雨:「言禛,哥哥,哥哥他想要殺你,你都能既往不咎,我實在愧對於你。」
「國師的事兒,你都知道了?」
清潤點點頭,凝視著他:「若我不知,你還打算瞞我到幾時?哥哥這是瘋了嗎?他怎麼可以弒君呢?言禛,還好你明察秋毫,不然我就是萬死也難贖罪。」
「都過去了!」言禛憐愛地攬著她一起坐到案前,「這不是好好的嗎?潤兒,有件事朕也要向你道歉,是朕欺騙了你,朕從始至終都沒用相信過虛無縹緲的岐黃之術,朕只是將計就計罷了!令狐仲易在北涼救朕於危難,此等大恩,朕不會忘,朕和他走到今日,朕也很遺憾。」
她鄭重其事地朝言禛抱拳道:「請陛下公事公辦,勿以臣妾為念,不然臣妾全族定終日惶恐,寢食難安。」
謹慎聽了此話,不得不心下一震,皇後娘娘識大體,顧大局,不是一般的女子。而身旁地凌婷筠,已然捂著嘴巴嗚咽了好一陣子,謹慎憤然將她拉到角落裡。
謹慎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帕,遞給她:「別哭了,你該明白,這一日總會來的!婷筠,我不明白,你明明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你為何......」
「我既然走了這條路,又何妨走到底!」她止住了哭聲,接過他遞過來的手帕,草草地擦了擦淚水,「謹慎,對不起,你對我的一番深情,究竟是痴心錯付。」
「令狐仲易對你就這般重要嗎?」謹慎被氣得一拳砸向,聲嘶力竭地咆哮道,「難道在你心裡,我永遠比不上令狐仲易嗎?」
凌婷筠這些年一直在抗拒謹慎的深情,而今她再也抗拒不了了。關於她的身世,也是她這十幾年最想忘懷卻無法忘懷的夢魘是時候該告訴她了。
凌婷筠出身於萊陽,本來是個千金小姐,奈何家道中落被賣到青樓,繼而得了花柳病,被老鴇趕了出去。垂死之際,遇到了令狐仲易,不僅請大夫治好了她的病,還請武學大師傳授她武功。所以令狐仲易對她不僅有救命之恩,還有再造之德。
凌婷筠講述完,凝視著一臉驚悚的謹慎,痴笑道:「謹慎大人,嚇著你了吧。原來你所愛慕的女子,早就是殘花敗柳,所以,你還是死了這份心吧!」
「你騙我!這不可能!」謹慎連連搖頭,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原來這十年凌婷筠屢次拒絕他,竟然是這個原因,命運對她太殘酷了。
凌婷筠沒有理會她,轉身就走。
晚上清潤宿在龍延殿,她和言禛好久都沒有靠著彼此說說心裡話了。言禛讓藝姑姑取來一個木盒,言禛示意清潤親自打開,裡面是一幅丹青,畫中是言禛和清潤在潛邸時的樣子。
女子一身藍衣,男子穿著玄色衣衫,各披一件灰色斗篷,手挽著手站在榕樹下。
「言禛的畫功,愈發精進了!」她拂了拂畫上的人,「只可惜,潛邸那般靜好的歲月再也回不去了。」
「誰說的!潤兒,有你在側,朕的每一日都歲月靜好。」他吻了吻清潤的唇瓣,「朕希望來世朕與你如畫上一樣,只有彼此,沒有任何人能打擾你我。」
「好,我答應你!」
次日清潤盛裝前往天牢,今日與哥哥相見,她和哥哥不僅隔了君臣的名分,還站在了對立面。凌婷筠親自給令狐仲易做了一件衣衫,讓他穿著舒服些。
令狐仲易大義凜然地坐在牢房正中央那微弱的陽光透過牢房窗戶照射的地方,無論在哪,何時何地,他絕不讓人看到他狼狽的一面。
今日晨起,清潤就在鳳儀宮的小廚房裡忙忙碌碌,要給哥哥做些他素日愛吃的菜。
與此同時,言榕暫別了師父和辰簫,回了宮,此時此刻她比得陪在母後身邊。
藝姑姑引著她進了龍延殿,言榕恢復了公主裝扮,拜倒於言禛面前:「父皇,女兒回來了。」
言禛放下硃筆,滿眼心疼地走向女兒,扶起她:「榕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半年來父皇和你母后甚是想你。」
「父皇,兒臣也想你們!」她的語氣越來越沉重,「舅舅犯了滔天大罪,確實該嚴懲,可是他是母后的哥哥,父皇能不能饒恕他這一次。」
「榕兒,你一向明事理,從小嫉惡如仇,可為什麼一到你舅舅這裡,你和你四哥一樣,求朕饒了他!」言禛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兒臣與四哥雖生在帝王家,卻無法跳脫開一個情字。」她淚眼朦朧地凝視著言禛,「父皇您不也是嗎?容忍舅舅這麼多年,不就是割捨不下和母后的夫妻之情。」
「朕忍了他那麼多年,忍夠了!」他坐回案前,憤憤地拍著桌子上堆積如山的奏摺,「榕兒,你看,這都是讓朕處死你舅舅的奏摺,朕若放了這個意圖弒君之人,滿朝文武乃至全天下人該如何看朕這個一國之君。」
「父皇,舅舅為何要弒君啊!」言榕戚戚道,「他一向視母後為掌上明珠,為何要企圖殺害母后的夫君啊!」
「因為令狐仲易恨朕超越了愛你母后!」言禛決絕道。
父女二人靜默無言,片刻後言禛悄悄地在言榕耳畔說了句話。
牢門被獄卒打開,令狐仲易微笑著沖清潤伸著手:「潤兒過來,讓哥哥看看!」
清潤牽著他的手跪了下來,無論他在外面多麼桀驁不馴,無論他和言禛的關係多麼劍拔弩張,但每次見到妹妹,他一如當年般眼中滿滿都是憐愛。
凌婷筠把食盒裡飄香的飯菜擺了出來,戚戚道:「少爺,這是您最愛吃的菜,都是娘娘親自做的,還有這壺牛乳茶,也是娘娘親自煮的。」
「牛乳茶?」令狐仲易兩眼放光,打開壺蓋聞了聞,「哥哥好久沒喝過了,凌婷筠,快斟滿!」
凌婷筠退下后,令狐仲易滿飲三杯牛乳茶,清潤卻一臉愧疚:「哥哥,你為什麼那麼恨言禛?你已經權傾朝野了,你還想怎樣?莫非哥哥想對言禛取而代之?」
令狐仲易聞言放聲大笑:「我說我從未想過,你信嗎?至於我為什麼如此恨言禛,完全是因為他當初拋棄過你,你還記得你被廢之後回家日日以淚洗面的日子嗎?哥哥那些日子心裡在流血,你能原諒他,但哥哥不能!」
「可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她滿臉充滿著悔恨,這些年來她身居宮裡,很少與哥哥見面,更不知道哥哥是因為自己仇視言禛。
「潤兒,這十年你快樂嗎?」他指了指清潤鬢邊的一縷銀絲,「都怪哥哥當初沒有阻攔你,由著你為蘇影深報仇,這才遇上言禛。言禛當年護不住你,當了皇帝之後依然如此,害你痛失愛子!」
「晗兒的事兒,怨不得言禛,這全是南疆和方唯唯的圈套!」說起方唯唯,清潤見他恨得牙根作響,才恍然大悟,「哥哥,你恨言禛是因為他晉了永貴妃的位份。嫂嫂五年前去世,我聽晃兒說,嫂嫂臨走的時候還呼喚著她妹妹。當年言爽是因為要娶永貴妃才殺害嫂子的妹妹,嫂嫂為此雙目失明,哥哥為此恨毒了言爽,派不疑殺了言爽也不解恨,甚至把所有的恨轉嫁給了永貴妃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