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血灑宮門
「難道我不該為你嫂嫂報仇嗎?」他忽然漲紅了臉,「還有鄭不疑,當了北涼大王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我讓他殺了方唯唯,他竟然不聽我吩咐,我只能派王道長殺掉他!」
「可這件事跟不疑有什麼關係,哥哥,嫂嫂的事情我也很遺憾。可不疑現在是北涼國君,你刺殺他,你非得因一己私恨弄得天下大亂嗎?」
「潤兒,母親,你,和你嫂嫂在我心中同等重要,言禛讓我最在乎的兩個女子這般傷心,難道我就該隱忍不發嗎?我計劃言禛一死就擁立晏兒為新皇,我盡心輔佐便是。」他平復了心中的怒火,看著盛裝的清潤,「罷了罷了,現在說什麼也沒意義了,我終究敗給了言禛,自從送王道士入宮的那一剎那,我就掉到他和魯水所設的圈套里了。潤兒,哥哥求你,一定要保住晃兒,他是我和你嫂嫂唯一的兒子。」
一滴眼淚從清潤眼眶中流出,她冷笑一聲:「哥哥,你還知道你還有晃兒?你犯的罪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滅九族的大罪,別說晃兒了,就連大哥的孩子們也得一起赴死!」
令狐仲易一向做事不計後果,這下他可慌了神,張口就跟外面的凌婷筠要酒。
凌婷筠不知從哪裡給他找了一壺酒,本想給他斟滿,豈料被他一把奪了去。
瓊漿玉液一瀉而下,他的味蕾非常滿足。
凌婷筠已然泣不成聲,她重重地跪下,拽著令狐仲易的衣袖:「二少爺,你低低頭吧!你去求陛下,或許陛下會饒你一命的!」
「你滾開!」他憤然踹開凌婷筠,「我令狐仲易就算死也不會向言禛低頭。潤兒,你去告訴父親,恕兒子不孝連累了令狐全族。」忽然令狐仲易感覺腹部劇痛,氣血翻湧,噴了一口黑血。
「哥哥!」潤兒驚呼道,然後抱著哥哥,只見哥哥七竅流血,氣血微弱!清潤忽然間感覺天塌地陷,她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抱著哥哥大哭。
令狐仲易卻心中坦然,他抓住清潤的手,微笑著:「潤兒,不要哭,這樣的結局挺好的,只可惜哥哥再也不能保護你了。」
令狐仲易漸漸地沒了氣息,死在了清潤懷中,還面帶微笑。
凌婷筠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急紅了眼,竟然扯著清潤的衣袖,把她拽了起來:「告訴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牛乳茶里下毒,要了結二少爺的性命!皇後娘娘,你好狠的心啊!」
「你疑心本宮毒殺哥哥?」
「難道不是嗎?娘娘為了陛下,親自毒殺二少爺,好在陛下面前邀功!」
清潤氣急敗壞,掄了凌婷筠一個耳光:「你胡說,本宮怎麼會毒殺哥哥!」
「難道那牛乳茶里沒有毒藥嗎?」凌婷筠依然不依不饒。
清潤把罐子里剩的牛乳茶倒入令狐仲易用過的杯子里,然後送入口中,一飲而盡,將杯子擲於地上。然後柔和地將哥哥七竅的血跡輕輕擦去,自言自語道:「哥哥,若潤兒有謀害兄長之心,那哥哥就帶潤兒一起走吧!」
令狐仲易的遺體被拉著,凌婷筠見清潤沒有毒發身亡,那她真的沒有下毒。二少爺並沒有吃飯菜,那就是那壺酒有毒,可那壺酒是言榕公主送來的。
令狐仲易的遺體緩緩駛離皇宮,清潤和凌婷筠一邊追著車子,一直跑,她們倆一直追到宮門口。凌婷筠被侍衛阻攔,急紅了眼眶,大打出手,侍衛們毫不客氣,硬生生把她攔在宮裡。
清潤哭倒在地,悲憤地仰視著萬里晴空,不禁嘔了一口鮮血。
凌婷筠後退幾步,毅然決然地撞向宮門,立刻腦漿迸裂,倒地而亡,死前瞪大了眼睛看向清潤。清潤向她爬去,竟然昏了過去。
言禛和言榕趕到的時候,已經太遲了,言禛抱起清潤回了鳳儀宮,言榕則哭倒在凌婷筠身側,為她閉上了雙眼。
言禛將清潤抱回鳳儀宮,就一直守在身側。
言晏下課之後,聽說母后昏了過去,便急切地跑來看母后。
言晏已經十歲,翩翩少年初長成,個頭已經和清潤一般高,眉眼極像言禛。他穿著明黃色的四爪蟒服,一臉嚴肅地步入清潤的寢殿。
「父皇,母后怎麼會?究竟發生了何事兒?」他問。
言禛握著清潤的手,臉色充斥著愧疚:「朕今日當著你母后的面,借凌婷筠之手,賜死了你舅舅,凌婷筠也隨著你舅舅去了。父皇對不起你母后啊!」
言晏給言禛行了一個大禮:「父皇,令狐仲易罪行滔天,父皇僅賜死他一人,已經是莫大的恩典了,所有您不必心懷愧疚。」
言禛轉過身子,看向言晏,這孩子才十歲就已經有帝王的那副硬邦邦的心腸了,不得不說,晏兒聰明機警,心身縝密,是幾個兒子中最像自己的。
他將言晏喚到跟前,叮囑道:「晏兒,你母后和你舅舅感情很深,就像你和榕兒一樣,一會兒你母后醒來,你要多加安慰,千萬不能說你舅舅的不是。還有,我讓榕兒去打理凌婷筠的後事,你去給他磕個頭,畢竟是從小把你帶大的,也好讓你母后安心些。」
「兒臣遵旨!」他抱拳道。
言禛下旨讓凌婷筠以美人的規格置辦喪事,言榕奉旨在北苑安置她的棺槨。言榕一身素衣跪在凌婷筠棺槨前,眼睛已然哭紅:「您這是何苦呢?事情的真相哪裡是你看到的樣子,您白死了!您說您一走了之,讓謹慎叔父怎麼辦?」
說曹操曹操到,謹慎猶如幽靈般,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他面如死灰,髮髻凌亂地凝視著正前方那個冷冰冰的木疙瘩,裡面躺著的是他這一生最愛的女子。
得知凌婷筠的身世后,說他心中沒有一點起伏那才是最大的謊言。他沉思了好幾天,他喜歡凌婷筠,喜歡的是她獨一無二的這個人,與她的過去沒關係。在他心中她是完美的,她就是完美的。
一個人,動一次心不容易,既然怦然心動過,豈能因為瑟瑟塵埃而放棄。
他想明白的同時,就聽到宮裡議論紛紛,說皇後娘娘親自賜死令狐將軍,凌婷筠撞宮門為令狐將軍殉了情。
他站在凌婷筠棺槨前,簡直不相信自己的所有感官,她死了,愛人死了,還是為別人殉情而死。
言榕抹了把淚水,走至謹慎身邊:「謹慎叔父,父皇說你若是想見她最後一面,可以開棺。」
謹慎滿臉蕩漾著苦澀的淚水,雙手抓住棺槨,一字一句道:「多謝陛下聖恩,不必了,別打擾她安睡。我不見她,還能心存幻想,幻想著她還活著,只是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不想理我而已。」
言晏換了一身玄衣來此給凌婷筠磕了三個頭,又起身走到謹慎身邊,指著棺槨:「謹慎叔父,您醒醒吧,這個女人只愛令狐仲易,從始至終都沒愛過您!」
「殿下何出此言!」謹慎的眸子里滿含委屈,「不,婷筠是愛我的,她對令狐仲易只是感激而已。」
「感激?如果僅僅是感激,怎會生死相隨?」言晏依舊言之鑿鑿,「那王道士與凌婷筠數次來往密謀,想要害死父皇和北涼大王,這些你都知道,可你一味地縱容包庇,你這般行徑,可對得起父皇這些年的信任?」
「晏兒,大人的事兒,你一個孩子亂說什麼呀!」言榕語氣有些急躁。
「皇姐,難道你還想繼續看他執迷不悟下去嗎,為了一個根本不愛他的女人,斷送掉一生?」言晏接著道。
言榕吃驚地望著弟弟,一別半年,恍惚見弟弟長大了。不知何故,言晏的身上看到了父皇的影子。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如今的言晏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跟在她身後的孩童了。
謹慎如夢初醒般站起身,拭乾了眼眶的淚水,走到言榕和言晏面前:「二位殿下,多謝你們開解!奴才這就去向陛下請罪。」
「不必了!」言晏背過手道,「你和凌婷筠私會那麼多次,父皇會不知道嗎?他之所以沒有跟你挑明,就是想給你一個迷途知返的機會。現在你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方才不辜負父皇對你的苦心!」
「奴才謝主隆恩!」謹慎深深一拜,熱淚簌簌而落。
言榕望著謹慎失落的背影,忍不住地搖頭,她把言晏換到身邊,鄭重其事道:「半年不見,晏兒長大了,心性也變了,你剛才的話重了些。在你未出生前,謹慎叔父就對婷筠姨娘情根深種,這世間沒有比痴心錯付還讓人痛心疾首的事兒了。」
「皇姐像極了母后,總是情義為先!」言晏道,「咱們母后一向寬以待人,結果呢?被人算計,六弟因此慘死,皇姐的心上人也被人搶去!晏兒說過,要保護你和母后,要保護你們,自己得先強大起來。」每次提起慘死的言晗,言晏總是渾身打顫繼而漲紅了臉,「至於舅舅的事兒,完全是他作繭自縛,父皇只賜他自盡,而不株連令狐一族,已然格外開恩。」
言榕惶恐地將言晏攬入懷中:「晏兒不怕,皇姐也會保護你跟母后的。你放心,永貴妃母女會得到報應的,她們欠我們的,我一定要親自討回來!」
清潤沉醉在夢裡,她回到了幼年時期,哥哥陪她盪鞦韆,騎馬,還陪她泛舟湖上。
他們的船蕩漾在波瀾不驚的湖面上,令狐仲易還親自跳下湖給她抓魚,只為博她一笑。她見哥哥徒手抓了一條碩大的金色鯉魚,興奮地拍著小手。
忽然間,她被吸入另一個場景,滿目鮮紅的城門口,灑滿了凌婷筠的鮮血,哥哥也永遠地離她而去。
她被一下子激醒,第一眼便望見鳳儀宮奢靡的金黃色帳簾。
「潤兒,你可算醒了!」言禛和顏悅色地將她扶起來,讓她靠在綉著鳳凰的軟枕上,理了理她因汗水黏在額前的亂髮。
「言禛,我沒事,你別擔心!」她艱難地扯出一抹勉強的微笑,然後迴避著他的眼神。
「潤兒,我知道你在怪我,可是為了保住令狐全族,為了堵住滿朝文武和天下人悠悠之口,我只能這麼做!」言禛解釋道,語氣充滿著無奈,「至於凌婷筠,我只是利用了她,我真的不知道她對令狐仲易情深若此,竟會生死相隨。」
「別說了!」她惶恐地捂著耳朵,言禛把她抱在懷裡,想讓她冷靜下來。
藝姑姑疾步走來,小聲道:「啟稟陛下,皇後娘娘,駙馬府來報,言過公主於一個時辰前過世了。永貴妃一時難以承受喪女的打擊,也昏迷了過去,御醫尚在救治?」
「怎麼會?」清潤蹙著眉頭,看向言禛。
「她們母女,應有此報!」言禛冷冷道,向清潤點點頭,「這一切都是我的旨意,是我讓黃美人送給她一個毒手鐲,朕要為咱們的晗兒報仇!」
「冤冤相報何時了啊!」她低著眉頭,想要收回眼眶的淚水,奈何無果,淚水順流而下滴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她倉皇地抓著言禛的手臂,「陛下,就此打住吧!臣妾再也不想捲入無窮無盡的爭端里了,臣妾已經疲憊不堪!」
「好,朕答應你!」他揮手示意藝姑姑道,「你去傳話,要御醫盡心儘力救治永貴妃,不得怠慢!」
方唯唯竊取的那一份軍機布防圖是假的,烷城兵力雄厚只等南疆上鉤。這一戰南疆損失數萬士兵,南疆陛下怒不可遏,將方唯唯母族全部斬首示眾,還剝奪了她的公主身份。
經過御醫的全力救治,方唯唯這口氣算留住了。可是她的求生慾望完全喪失,她什麼時候能醒來,誰也無法保障。
曾經叱吒一時的永貴妃,落得如此下場,讓人唏噓不已。
言過的喪禮也草草了事,竟然沒有一個宗親貴族前去弔唁。
自洛木和言過成親后,他就完全垮塌,整日不是躲在房間里繪製丹青,就是把自己灌醉,更無心掌管洛家生意,使得洛家一落千丈。
言榕站在鳳儀宮那棵榕樹下,她身著月色宮裝,依著鞦韆架。她原以為她恨言過入骨,因為言過害死了她弟弟,搶了她的心上人,可是如今仇人已死,她卻沒有一點大仇得報的喜悅,反而感到無盡的悲涼。
她想起辰簫對她說的話:「榕兒,就算你報了仇又能改變什麼,言晗回不來了,洛木終究成為別人的夫君。不如放下仇恨,人生苦短,何必為難自己呢?」
不知不覺她已經愛上了她這位溫潤如玉的佛系大師兄。師父說第一次見到辰簫的時候,辰簫才三歲,被一隻狼盯上了,差點死於狼口。他被師父救下,師父打算殺了那隻狼,辰簫攔著不讓,後來三隻小狼崽來找它們的母親了。
三歲足矣看出一個人性情,這孩子將來定是個純良的人。
師父說他前半生在南疆見慣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後半生遇上辰簫,如沐春風,便帶著他闖蕩天涯,笑傲江湖。
其間他又收了另一個弟子,洛木,洛木比辰簫容貌俊朗且聰明伶俐,但他心思深沉,無法融入瀟洒的江湖生活。
清潤緩緩走來,看到言榕滿臉紅暈,調侃道:「榕兒,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母后......」她挽著母后,岔開了話題,「母後身子可好些?」
「母后好多了!」她低語道,「法不容情,你父皇僅僅流放了你晃兒表兄,已經是法外開恩了。」
「可榕兒覺得,自從舅舅走後,您和父皇漸漸疏離。父皇每日都到鳳儀宮看您,您都把他請走!母后,父皇也有父皇的無奈啊,榕兒看得明白,父皇對母后的愛從始至終沒有減弱一分一毫。所以我和晏兒最不想看到你們的感情日漸疏離。」
「榕兒,別擔心,母后只是一時看不開而已!」她苦笑著,視線飄忽不定,「其實也不是看不開,是母后不想看開!這一年多來,晗兒,哥哥,婷筠,一個接一個離母后而去,母后真的再也不能失去了!」
「母后,榕兒會一直陪伴在母後身邊的!」她靠在清潤的肩頭。
清潤寵溺地拍了拍女兒的臉頰,感到些許欣慰,這個女兒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啊!她又道:「榕兒,人這一輩子能遇上一個自己愛又愛自己的人實屬不易,若你遇上了,可要牢牢把握啊!」
「母后,如果我喜歡的是一個江湖劍客,您會答應嗎?」她試探地問。
「當然.......」清潤賣了個關子,爽然道,「當然可以,只要你愛他,只要他對你好,只要你跟他在一起開心快樂,父皇母后別無所求!」
「母后,您對榕兒真好!」她親切地摟著清潤。
「其實母后幼年時也幻想能成為一個闖蕩江湖的女俠,可惜,那只是夙願罷了!」不知何故,她又想起了蘇影深,如果當年她嫁給蘇影深,那將是別樣人生。
言榕一臉不可思議,原來母后也有女俠夢啊!
「哦,原來朕的皇后,夢想是成為女俠啊!」言禛一邊笑一邊走到她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