覷見
()清晨,偌大弓道練習場上,一道纖細的身影正獨自拉弓射箭,沐浴在陽光之下的優雅的姿態給人一種炫目的感覺,而遠處的標靶此刻亦早已掛滿了箭。
「颼」的一聲,箭矢瞬間命中靶心。
「啪啪啪」身後突然想起了一陣掌聲,「大久保學妹的拉弓的姿勢很標準,看來我們弓道部是招了一個不得了的人!」
「呃,部長好!」大久保沙羅放下手中的弓箭,向來人鞠躬行禮,面前的學長就是站在海王弓道社頂端的人。
「看大久保學妹的架勢,應該有好幾年練習弓道的經驗了?」笑容和熙的部長相沢翔用讚賞的目光看著面前的新人。開始第一眼的時候還以為是難得的好苗子,現在看來卻應該是經驗豐富的老手。
部長大人的問話讓大久保沙羅突然想起了塔矢亮說的女孩抱弓探頭的場面,那個年紀的她可是連拉弓的力氣還不夠,於是臉上也忍不住洋溢出溫暖的笑容:「嗯,從小時候就開始了。」
而現在只要她心境足夠平靜,連續命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最近自己似乎總是不在狀態,或者說,自從在韓國和那人下過一局棋之後,她的心就一直都沒再平靜過。
等到副部長淺川香織到了之後,溫柔的部長大人馬上將女孩領到她的面前說明了情況,「這樣的話,以後你就跟著二三年級的學姐一起練習,加把勁然後參加今年夏天的全國大賽,無論是團體賽還是個人賽都可以。」
「唔,大久保學妹可以再示範一次給我看看嗎?」雖然很驚訝於部長的推薦,但淺川香織是一個非常實事求是的人,她需要親眼確認一下這位昨天在自己面前表現並不靠譜的新人的實力。
「是!」女孩點了點頭,緩緩搭箭上弦,慢慢地拉開弓,調整好姿勢,瞄準目標然後果斷放箭而出,再次命中。接下來又是兩箭,依然是毫無差錯。整個過程的動作利落且一氣呵成,四周一片嘩然。
兩位部長對視了一眼,這樣的實力絕對夠資格參加全國大賽。
「大久保學妹有意向參加全國大賽嗎?」淺川香織問眼前這位學妹。
「副部長,我想參加個人賽可以嗎?」雖是詢問式的請求,但不卑不亢的語氣也很好地表達了她的意願,大久保沙羅承認自己一開始就是為了夏天的個人賽才加入弓道社的。
「可以是可以,但是大久保學妹為什麼不考慮一下團體賽?」這樣的戰鬥力無疑能夠提高團體賽的勝率,如果放任她就太過可惜了。
女孩輕輕搖頭,「抱歉副部長,我的發揮並不是很穩定,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比賽的時候能將心理負擔降到最低。」表面上是不願背上團體的包袱,但實際上她卻是一開始就打算在比賽里只對自己負責。因為那是她自己下的決定,與他人無關。
淺川香織覺得面前這個將倨傲掩於眼底的學妹應該不是那種會因為害怕連累團隊而選擇退卻的人,但見她一面堅決,自己也不好多說什麼。再加上自己也曾見識過她的全部脫靶,放一個不穩定的因素在團體賽里的確是太過冒險了,而稍微考慮之後的淺川香織也看到了自家部長正朝著自己點了點頭,於是也只好答應了她:「那就隨你,那麼好好加油,先努力通過兩個月後開始的預選賽!」
「嗯,我會努力的,謝謝副部長!」大久保沙羅向著兩位部長深深鞠躬。抬頭的瞬間目光再也堅定不過:她會將弓道的全國第一拿回來,完成那個被塵封的夢想,然後她才可以心無旁騖地繼續走自己最想要走的路。
她欠她的,會還清的。
……
「沙羅你知道嗎?我們班的塔矢亮在圍棋社可是出盡了風頭,女生們全都去找他下棋了,昨天他還贏了青木學長,似乎很多學長看他都有點不爽呢,不過那又能怎樣,實力擺在了這裡……」午休時間的舊圍棋教室里,高橋美央滔滔不絕地說著她在圍棋社的所見所聞。
「嗯,可以想象。」實力本來就不是同一個層次的,所以大久保沙羅才實在不明白塔矢亮為什麼會加入圍棋社,那裡根本不可能有他的對手,只能徒增別人的怨恨而已。
面對來自實力比自己強大很多倍的人的競爭,反感與抗拒是一種本能反應。或者自己總是下意識地對塔矢亮這個幾乎可以說是無可挑剔的人不太友好的原因也是因為這個,她似乎很難說服自己去對這個本該是自己對手的人產生更多的好感,因為她打從心裡不願意去承認自己的棋力已經不配成為他的對手,即使她知道那是事實。
速度地吃過午飯,女孩放下便當盒,抬頭看著旁邊的書櫃,然後帶著連她自己也沒有發現的迫不及待,站起來走了過去。昨天的那本棋譜,她還想要繼續看完。
咦?怎麼找不到了?女孩發現昨天那份棋譜不在原來的位置上,甚至整個柜子也找不到它的蹤影,被拿走了嗎?一瞬的後悔略過大久保沙羅的心頭,如果早知道的話她昨天就應該把它看完的,就算沒有看完,哪怕是知道執白之人的名字也好——
漂亮的白子步步蘊含著遺世獨立的強大力量,神秘而致命的誘惑引發著內心一直潛藏的渴望,這麼想著,棋盤上的白子彷彿又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大久保沙羅忍不住伸出自己的右手想要碰觸,好想能與之在棋盤之上共舞一場。
「如果我有塔矢亮一半的本事就好了,這兩天和學姐練棋總是輸得很慘。」沒有注意到自家同桌的異樣,高橋美央嘟著嘴抱怨地說。
高橋美央的話瞬間將大久保沙羅拉回了現實,虛構在面前的棋盤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最近到底是怎麼了?女孩甩了甩頭,想要甩掉剛才那幾乎是著了魔的感覺。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久保沙羅轉過頭,然後注意到高橋美央的指尖,猜得出自家同桌應該是個初學者:「美央才學習圍棋不久,這種事情急不來的。」
想起了自己初學圍棋的那段時光,腦海里便又是一陣恍惚。看來自己今天的狀態真的不是很好。女孩突然覺得有點懊惱。
「嗯,但是看著別人下出漂亮的棋我真的好羨慕啊!」高橋美央蓋上便當,「對了,現在還有一點時間,要不沙羅醬你陪我練習一下,我們來下一盤快棋好不好?」
「呃,嗯,好。」猶豫了一下,大久保沙羅卻沒有拒絕,「美央你拿黑子!」
捏在手心的棋子彷彿在不斷發熱,刺痛感由掌心傳達至女孩的內心,釋放著那一直以來的隱忍——
本來是想等全國大賽之後再作決定的,只是就這樣下一局,只是這樣的一局沒有關係。
十秒一手的快棋,要的不是思考而是第一直覺。彷彿每一手的拈子落下都是最本能的反應,意外地更加觸發女孩內心的渴望。
「呼,沙羅好厲害啊,我輸了。」直到高橋美央在中盤認輸,大久保沙羅才意識到自己本來是打算下指導棋的,但從指尖接觸棋子的那一刻,她的大腦就把這件事情完全過濾掉了。
不同於日前與高永夏的交手之時有意無意的剋制與壓抑,由於這次下的是快棋,她完全沒有思考甚至壓抑的時間,只能任由身體的直覺操控自己的指尖。那是身體對圍棋的記憶,原來從不曾磨滅。女孩閉上眼睛感受身體的輕微顫動,那是能再次痛快下棋的激動與愉悅。
捂住正砰然狂跳的心臟,大久保沙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抱歉,美央。」
她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或者一開始她就不應該答應和高永夏下棋的,不然如今的自己也不會落得如斯狼狽得地步,畢竟沒下棋的那三年不是一直相安無事嗎?不過是還差一點點的時間而已,為什麼當初自己就不能再按捺一下呢?
其實她很清楚,自己對圍棋的熱情從來都沒有熄滅過,終究這拙劣的謊言騙得過的只有別人,卻從來都不包括自己,所以她才一直保持沉默。
「沙羅醬為什麼要道歉呢?以後沙羅醬還陪我下棋啊!」發現自己的同桌竟然也是圍棋高手,高橋美央非常雀躍,「難怪日高學姐總是向我打聽你的事情,原來她早就知道了啊!」
早就知道?大久保沙羅怔住了,那個日高學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總有點不太好的預感。
……
「鈴鈴鈴……」伴隨著歡快的下課鈴聲,整個海王校園也漸漸變得熱鬧起來了。
下午的課剛剛結束,看著因為社團活動的關係而變得空蕩蕩的教室,大久保沙羅不緊不慢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因為弓道練習場要修整保養的關係,大久保沙羅今天並不需要參加社團練習,當她正打算整理好東西之後就直接回家的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怎麼翻也找不著自己的筆記本。
不會是漏在了圍棋社的舊教室?大久保沙羅不確定地想。
還是去找看看,聽說那邊最近要開始收拾了,如果被當成垃圾丟掉的話她會欲哭無淚的。嗯,還有那份棋譜……她想再找找看。
走到圍棋社的舊教室門邊,大久保沙羅發現門似乎沒有鎖上,而且裡面不時傳出一些不太和諧的聲音——
「請下第一子,不過我絕對不會再手下留情了!」聲音中儘是無法壓抑的怒意,而且非常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