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這一錯眼的恍惚,令凌疏再一次羞怒交加,反身踉蹌著出帳而去。但魏臨仙等人都在帳外守候著,那容他就這般逃走?一群人蜂擁而上,兵刃齊出。凌疏胡亂揮舞著長劍,不出片刻功夫,劍就被打飛了出去,他看著枕冰劍飛走,忽然臉色蒼白,呆在了當場。倒叫眾侍衛收勢不及,肖南安一劍刺在他肋下,馬天寶接著一鏟子將他打翻在地。
魏臨仙忙道:「停!停!」眾人兵刃在手,嚴陣以待,均都瞪眼看著他。凌疏摔倒在地上,頭髮臉頰上沾染的俱都是塵土。他嫌臟,支撐著想爬起來,卻終究沒有得逞,無聲無息地軟癱下去,再也不動。
營帳中的年未回頭看看自家主子,卻見他似乎是不著寸縷,臉色蒼白,歪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氣,鮮血正一股股地從背上冒出。他哀嚎一聲撲了上去,出手如風點穴,用一件乾淨的內衣按住傷口,手卻止不住地發抖不已。
楊曄臨危不亂,低聲指揮道:「鍾離,你去叫軍醫過來。年未留下陪著我。」他滿頭的冷汗,連嘴唇都成了慘白的顏色。鍾離針聞言狂奔出賬。
年未按著他的傷口不敢丟手,一邊眼淚卻嗒嗒掉了下來,楊曄皺眉,有氣無力地道:「我還沒死呢,你嚎什麼?」
年未聞言拉長了哭腔:「侯爺,凌少卿他雖然狠毒無比,可是你……你但凡聽小的們一句,又何至於被他傷成這樣呢?」
楊曄道:「你懂個屁,你家侯爺我這次…佔大便宜了,他可是皇帝的人,他的便宜豈是誰都能佔到的?我不佔白不佔!」年未透過淚眼朦朧,看到他死樣活氣的模樣,忍不住又頂嘴:「你占什麼便宜了?他是個男人,睡了也是白睡,連個孩子都給你生不出來!侯爺,你這力是白出了不說,還吃他給你一下子,小的我咋就沒有看出來你是佔便宜了呢?」
楊曄聽得心煩,乾脆眼一翻昏了過去,不聽了。
他再醒過來是在兩天後,這一睜眼,模模糊糊看到北辰擎坐在床邊不遠處,臉色憔悴,疲憊不堪。於是他微聲道:「雲起……」
北辰擎一驚,連忙撲上來看他,問道:「你醒了?」伸手端起了床邊的一碗水,就想喂他喝一些。楊曄因背上受傷,只能俯卧,勉強搖搖頭,微笑道:「不渴。」轉頭左右看看,營帳中不見有別人,連鍾離針和年未也不見,便問道:「我哥呢?跟你一起回來了?」
北辰擎轉頭看看帳外,低聲道:「在外面罵人,我去叫他。」
楊曄道:「罵人?他還會罵人?別別別,讓我聽聽再說。」支愣著耳朵凝神細聽,卻並未聽到楊熙的罵人聲,只聽到隱隱約約「嚶嚶嚶」的哭泣聲。他奇道:「誰在哭?」
那哭的人卻是白庭璧。
營帳外楊曄手下的侍衛跪了一地,打頭的是魏臨仙。他年紀最大,因此楊熙回營后見到楊曄重傷,還未來得及出言斥責他們,魏臨仙就自知自覺地撲通跪倒,然後開始自己掌嘴:「都怪屬下護衛不力,致使小侯爺受了傷。殿下要懲罰,就懲罰屬下。」他這一跪,餘人趕緊都跟著跪了下去。
楊熙冷眼看著他,等他打夠了,方才道:「你倒是先說說緣由,這麼噼里啪啦一通的算什麼?」
魏臨仙道:「都是屬下的錯,都是屬下的錯!」仍是不肯說緣由,楊熙不再理睬他,眼光轉向肖南安:「南南,你說。」
肖南安縮在魏臨仙身後,支支吾吾地道:「是那個……小狼哥哥抓了凌大人回來,拉進了營帳,然後把我們攆出來。第二天他就受傷了,凌大人要逃,被我們捉住,問他他不肯說。所以不知道如何受的傷。」
他語焉不詳,糊裡糊塗,但楊熙聞言,心中已瞭然,長長出了一口氣,良久方道:「魏臨仙,你並非護衛不力,而是勸誡不力,同樣不可輕饒。你們就跪著。你們跪的當口,本王我也站在這裡,陪你們!」
於是他站著,眾侍衛跪著。如今已經是五月天,塞外的晴天,陽光刺眼灼熱,不出片刻功夫眾人俱是汗流浹背。余者也還罷了,白庭璧從前跟著北辰擎在趙王府的書房中負責整理各種資料文書,自覺比其他粗枝大葉的侍衛強點兒,素來甚是嬌貴。而且他之前在風雲客棧的圍剿戰中被凌疏刺了一劍,哆嗦了兩天,這才好些,又受懲罰,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就開始掉眼淚,掉著掉著就哭出了聲。
眾侍衛均在心裡鄙夷他,連肖南安都鄙夷他,但無法去堵他的嘴,只想伸手把耳朵堵住,卻又不敢輕舉妄動。楊熙充耳不聞,肅然而立,果然說到做到陪著他們受罰。
楊曄在營帳中聽著,道:「跟他們又沒有關係。」
北辰擎嘆道:「可不是,可是趙王殿下這次……真的生氣了。你總得讓他找個發泄的地方。」
楊曄想了想,道:「哦,原來是罰給我看的。」
北辰擎瞥他一眼,也不好說不是,因此默認了。楊曄道:「你背我出去,我去勸勸我哥。」北辰擎就依言把他負在背上,背出了營帳。
楊熙見到兩人出來,沉著臉並不言語,楊曄嬉笑道:「嘿嘿嘿,哥,我出來看你了。你去和西迦打仗狀況怎麼樣?能不能講給我聽聽?」
楊熙沉默片刻,道:「雲起放他下來.他有本事作惡,想必也有本事自己走回營帳去。」北辰擎只得把楊曄放下地,楊曄支撐著站了片刻,腿一軟,差點滾倒在地,被北辰擎及時給攬住,他立時眼淚汪汪地叫起來:「疼啊,疼死我了,這活不成了呢!哥,哥,我我不成了,我……哎呦哎呦……」他有裝腔作勢的嫌疑,但臉色卻也的確漸漸灰敗起來。
楊熙看他淚汪汪的眼,架子漸漸端不住了:「明明有傷,還出來逞能!還不快回去!」
楊曄撒嬌道:「那可不成,我得鍾離和年未伺候我才行,小白還得來給我講笑話,要不然我的傷就好不了。哥,哥呀,我這次可是差點沒命了啊!」一邊說一邊跌跌撞撞地撲過去,就要掛到楊熙的身上。楊熙無奈,只得伸手扶住他,轉頭對著一眾侍衛道:「你們都起來!」
眾侍衛如蒙大赦,慌忙都站了起來。
北辰擎過來相幫著,兩人把楊曄送進營帳,安置在床上。楊熙伸手把他的脈搏,皺眉不語,片刻后道:「今番死裡逃生,還胡鬧不?雲起從戰場上回來,一口氣都沒有顧上喘,不敢離開你的床邊,一直替你調理內息,看把他累的。你這究竟是想怎麼樣?」
楊曄道:「不怎麼樣,就是看不慣凌疏他那拽樣兒,煞煞他的銳氣。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楊熙眯著眼看他,擰起了眉頭:「便是煞他的銳氣,也沒必要把他給……你不要胡亂找理由,凌疏此人,你沾不得的,明白嗎?你吃他的虧不是一回了,還沒長教訓?!」
他聽得楊曄犟嘴,聲色俱厲起來。楊曄卻覺得自己沒有吃虧,賺了個盆滿缽滿。但一看楊熙想發脾氣,他便眼珠亂轉,最後可憐巴巴地看著北辰擎,北辰擎心中會意,忙回身恭恭敬敬地道:「殿下息怒,小狼還小,他早晚會明白這個道理的。如今他才醒過來,您這般斥責,他心裡害怕,不利於傷勢恢復。殿下這幾天也累了,還是去歇息一下。南南進來,快服侍殿下回營帳里休息一會兒。」
肖南安應聲而入,楊熙只得重新端起了架子,臉色肅然地瞪了北辰擎一眼:「你就縱容著他。」言罷拂袖而去。
北辰擎目送他出去,低頭湊近楊曄,輕笑道:「我把你哥打發走了,怎麼感謝我?」
楊曄微笑,片刻后道:「那個……凌疏他……在哪裡?」
北辰擎道:「看押在俘虜營那邊的地牢里。」他眉頭輕蹙,一臉的擔憂:「小狼,你不是真看上他了?」
楊曄道:「怎麼可能?哼哼,他從前那般折磨我,我恨不得剝了他的皮才好,殺他都是便宜了他。所以,如今先別殺他,等我來處置。」
北辰擎聞言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你知道那天晚上,你去攔截送信的人,我留在凌大人房中,他拿起一本青皮書冊跟我辯論,那上面對咱們兵馬的事情記載的清清楚楚。小狼,我一直想把這本書冊拿到手,可是昨天我抽空過去百般逼問,他卻始終一句話都不肯說,吃飯還得跟從前那次一樣,硬灌才成。今天他又發起燒來,更是糊裡糊塗地問不清楚。我已經讓人趕著卻鐵匠鋪里也訂製了一副金縷玉衣,就是照他大理寺天牢里那樣式做的,他若是再不肯說明書冊的去向,咱把這衣服也給他穿上,藉機給你報一箭之仇。」
楊曄驚道:「啊……啊?」掙扎著就想爬起來,北辰擎忙道:「你幹什麼?不可亂動!」楊曄癱軟下去,片刻后以手捶床:「是!他若是不說,是得給他穿上!雲起,你給他上刑的時候,一定得讓我過去看著。我要親眼看著他受刑,方能解我這心頭之恨。」
三天後,重傷在身殺氣騰騰的楊曄,跟著北辰擎下到了俘虜營的地牢之中。
凌疏單獨被鐐銬鎖在一間很大的牢房中,面前放的有清水,有食物,看來未曾動過分毫。他燒得臉色潮紅,軟塌塌地靠著欄杆,聞聽北辰擎和楊曄到來,已經沒有了抬頭的力氣。
年未給楊曄端了椅子過來,楊曄背上有傷,坐不得,但也無法長久站立,便讓北辰擎坐下,他厚顏無恥地坐在北辰擎的腿上,斜眼看著凌疏,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打量夠,方道:「凌狗……咳咳,凌疏,雲起說你給他看過那本青皮書冊,你弄到哪裡去了?趕快交出來!」
凌疏昏昏然沉默無語,楊曄又逼問幾遍,他似乎終於聽清了。北辰擎從前來問過他幾次,態度不能說不和藹,他始終未曾應答。但今天楊曄惡狠狠地來逼問,他卻終於撐著斷斷續續地道:「八百里加急,那書冊應該……已經到了……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