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凌疏不怎麼正眼看女人,所以也沒發現這倒酒之人滿眼的憤恨和不甘,他只是獃獃地看著眼前這一大杯酒,香味雖甘醇,色澤卻妖異,也不知究竟能喝不能喝。
荊懷玉也心存了疑慮,正猶豫間,金雅仁看出端倪來,舉杯微笑道:「為了讓兩位放心,在下先干為敬。」言罷仰頭一飲而盡。荊懷玉料得他既然清清楚楚地告訴了自己這酒的特殊功效,便沒必要再做什麼手腳,於是舉杯跟著一飲而盡。
凌疏側頭看看荊懷玉,他酒力本就不行,這酒看來如此怪異,因此還是不太想喝。正沉吟間,金雅仁笑吟吟地看著他,眼中的狡黠挑逗之色再一次浮起,緩緩地道:「我講個笑話給凌大人聽。從前有父子兩人,都是酒鬼。有一次兩人去酒館買了一壇好酒回來,兒子抱著酒過路的時候,一輛馬車忽然奔過來,驚得他將酒罈摔在了地上,兒子慌得問父親,『爹,爹,怎麼辦呢?』他的父親看那破損的半截罈子里還殘存了一些酒,便瞪眼喝道『你說怎麼辦?還不趕緊把酒喝了,難道還等下酒菜不成?』」
凌疏怔怔地看著他,卻聽得他接著笑道:「凌大人不肯喝酒,莫非也是在等下酒菜?」
旁邊的荊懷玉一聲輕笑,凌疏終於明白過來,從來沒有人如此調侃過他,也覺得有趣,抬起頭來,對著金雅仁微微一笑。
這次輪到金雅仁一呆,手中的羊脂玉杯差點失手落在案上。他卻極快地回神,輕咳兩聲,道:「凌大人請。」
凌疏便也舉杯將酒飲盡,入口綿軟清甜,果然與適才那馬奶-子酒滋味天壤之別。卻聽身旁「啪」一聲響,竟是那斟酒的侍女將酒壺重重地頓在案上,他的眼光掃過時,那女子卻迅速地低下頭去,做出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來,將自己的空酒杯重新斟上了酒。
他也便以為這女子不小心失手了,不虞有他。見金雅仁再一次舉杯相邀:「好事須成雙,兩位請。」這酒喝起來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妖冶怪異,因此凌疏放鬆了戒心,見荊懷玉舉杯飲盡,便也跟著將酒喝了。
金雅仁甚是滿意,道:「等得兩位迴轉洛陽的時候,且將這酒給貴國的皇帝陛下帶兩壇,算是我金雅仁的一點小小心意。來來來,兩位再請,這酒雖然奇妙,卻是不上頭的,今日我們放開了喝,須得賓主盡歡才成。便是功效太好,有這十個美麗的女子在這裡,卻怕什麼?我已經跟三王叔說過,今晚不還他了。待會兒兩位貴客一人五個,好好享受一番美人恩。」
他話音剛落,卻聽凌疏身邊斟酒的女子再一次把酒壺磕在了案上。金雅仁詫異地看看這個女子,見他身材比一般的女子要高大些,面目漆黑,終覺得有些怪異,但因楊曄始終不抬頭,他卻也瞧不出個端倪。
凌疏側頭瞥了楊曄一眼,同樣心生疑慮,自己伸手把酒壺拿了過來,冷聲道:「走開。」楊曄正在後悔自己氣憤之下兩次失態,也不知暴露了形跡沒有,聽他驅趕自己,慌忙藉機躲得遠了些,混入眾女子之中。
於是金雅仁接著一杯一杯地勸酒,殿中歌舞昇平,春融酒暖,正其樂融融的時候,卻忽然殿門口有一侍衛慌慌張張地湊了過來,在金雅仁耳邊低聲道:「駙馬不好,大公主來了。」
金雅仁也還罷了,金尼克卻嚇得一哆嗦,忙吩咐金雅仁身邊奉酒的女子道:「快快快,你們快挪到客人那邊去,別離駙馬太近!」
眾女子聞言,紛紛都挪到凌疏和荊懷玉那一側,沒有人敢離凌疏太近,便都擠到了荊侍郎的身邊。
眾人剛穩住心神,那位彪悍的大公主闞於婕已經邁著豪邁的步子走了進來,眼光凌厲,在殿中掃視一圈,凌疏和荊懷玉見過這位大公主一次,忙起身行禮。金雅仁便也跟著站起身來。
闞於婕擺手道:「不必,兩位貴客請落座!」兩人便依言坐下。
金雅仁抬頭看著她,不知她意欲為何,卻聽闞於婕冷笑道:「這十個妖精是你去弄來的?跟三王叔借的?他老不正經,你也跟著不正經?你還帶著我弟弟,你帶壞了他可怎麼辦?於稚,過來!」
闞於稚慌忙跳起來衝過去,被闞於婕一把扯到了身邊,聽她接著發作道:「金雅仁,你拿著有貴客來做理由,背著我跟別的女人勾三搭四嗎?」
金雅仁臉色平靜,溫言細語地解釋道:「何曾勾三搭四?有貴客遠道而來飲宴,沒有歌舞總歸不好,因此我才去借了這十個女子。尼克在這裡,他可以作證,我一直規規矩矩的。」
金尼克忙道:「是的是的,大公主。尼克可以作證,駙馬爺連女人的手都沒有碰一下。」
闞於婕冷笑道:「他面子上沒有碰,心裡早就不知道碰了幾百回!尼克,趕快把那十個女人送還給三王叔。不然我要拿皮鞭統統地抽一遍,最討厭這些迷惑男人的狐狸精!」言罷轉頭對著金雅仁道:「你跪下!」
金雅仁立時道:「是,謹遵公主吩咐。」就地規規矩矩地跪了下去,一頭捲曲的長發便拖在地上。荊懷玉和凌疏見他當著自己的面下跪,臉上神色不變,可見傳言果然不假,這位駙馬爺早已跪出了風範,跪出了境界。如今他跪著,自己總不好再坐著,只得又站起身來。
金尼克小心翼翼地繞過大公主,帶著一干狐狸精狼狽逃竄。闞於婕黝黑的面上終於浮現了一絲笑容,道:「一個時辰。」那是交代金雅仁要跪夠一個時辰,而後扯著闞於稚轉身就要揚長而去。卻聽金雅仁在身後道:「公主且慢,聽我一言。這兩位貴客,我請他們品嘗了玲瓏春-色,那十個女子,本是打算用來伺候貴客的,我自己絕對不碰。如今便是公主生我的氣,也不能委屈了客人。」
荊懷玉見這般陣勢,忙擺手道:「我等不用,我等不用。公主請自便,駙馬爺請自便。」
闞於婕聞言笑道:「兩位不用客氣。我們西迦國人素來豪爽好客,自不能委屈了客人。這不是還有二十個女人嗎?一人十個好了。你們這就伺候兩位貴客去歇息去!」言罷向著兩人一笑,竟頗有幾分嬌羞之意。凌疏也還罷了,荊懷玉卻頓覺毛骨悚然,不由得心中暗暗佩服金雅仁,能和這位公主將夫妻做下去,真乃深藏不露的大英雄也,此人決不可小瞧了!
他心中翻江倒海,面上不動聲色,恭恭敬敬地看著這位大公主扯著小王子轉身出殿而去。
眾女子從前都算得上是良家女子,見雖然是伺候自己本國的官員,也吃驚不小,一個個哆哆嗦嗦不敢靠前。更有白庭壁見自己竟然真被要求侍寢,一時間驚恐萬分,心裡又害怕萬一侍寢的對象是凌疏,豈不是要被他扒皮拆骨地吞入腹中?思至此不由得全身發抖,恨不得立時嚎啕大哭一場。卻拚命忍住了眼淚,可憐巴巴地看著楊曄。
楊曄見他害怕,連忙向他使了個眼色,令他稍安勿躁,心中暗罵道:「又不是要凌遲了你,怎麼就嚇成這樣?小爺我做夢都想侍寢,這總算有機會了,為什麼要放過?」
荊懷玉久經人事,此時已經感到酒力上來,舉手投足間,竟是飄飄然如御風而行一般。他轉頭看看跪在地下的金雅仁,甚是尷尬。金雅仁十分善解人意,微笑道:「兩位貴客不必管我,我們這等夫妻情趣,外人豈能體會?來人,送兩位貴客去歇息。」
立時過來幾個侍衛,要帶著諸人離開。凌疏酒力本就淺,站著不動也還罷了,此時跟著侍衛走,竟是頭昏目眩,不小心微一趔趄。他心中一驚,忙深吸一口氣穩住了心神,勉強跟在荊懷玉身後去了歇息的地方。兩人這次來西迦,還帶了許多的兵士和翼軫衛,大半留在了國賓館里。宮殿外等候的有幾個翼軫衛,此時俱都跟了上來。
被安排歇息的地方,是一間大大的宮殿,左右兩邊隔開,中間留有穿堂。抵達地方后,荊懷玉迫不及待地便想進房去,凌疏看他一眼,又看看身後所有的女子,道:「你們都去荊大人那裡,我不要。」言罷自己進房,把房門反手合上了。
他進房的時候已經面色微紅,步伐不穩,不留神在低矮的門檻上絆得一個踉蹌。楊曄看在眼裡,恨不得上去扶他一把,但四周翼軫衛虎視眈眈,他卻不敢造次,心中未免急躁萬分。也只得隨著一乾女子,沉著臉跟在荊懷玉身後進了寢殿。
殿中陳設十分豪華,用木槅扇隔成裡外兩進,地下同樣鋪設厚厚的羊毛地毯。楊曄和白庭壁有意落在最後面,進去后畏畏縮縮地站在門首的地方。這一乾女子都是金尼克弄回來有意迎合大公主口味兒的,相貌均中等偏下。荊懷玉回身,眼睛來回在一乾女子身上掃過,雖然因為飲酒的緣故春意蕩漾,卻也不想把自己交代給這些庸俗脂粉。猶豫了半天,一陣陣情潮湧起,越來越是難耐,只得挑了一個看來勉強頭臉乾淨的女子道:「就是你先來。」
那姑娘並沒有如何反對,抖抖索索地湊過去,跟著他進了裡間。想來伺候野蠻的西迦人,不如伺候這位仙風道骨的荊侍郎。
餘人如蒙大赦,慌忙都退縮到門口去,自行去偎依在地毯上暫作歇息。
片刻后便聽得里進曖昧難言的響聲一陣陣傳出,楊曄聽在耳中,將牙齒咬得「格」一聲響,連素來裝模作樣的荊侍郎如今也現了原形,看來這玲瓏□的功效當真不錯。他思至此,心中忽然再一次焦躁萬分,扯著白庭壁退到一個角落裡,低聲道:「小白,我想出去。」
白庭壁還在發抖,顫聲道:「出出出去,去哪裡?」他雖然個性軟弱了些,但並不傻,忽然轉頭瞪著楊曄,痛心疾首:「你是不是想去找凌大人?你想侍寢,對?侯爺,上次因為你和凌大人的事情,四殿下發了好大的脾氣,害我們跪了一地,侯爺您還記得?所以小白我如今便是自己清白不再,也不能讓你再**於他。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你就休想去侍寢!」
楊曄聽得心中罵娘,忙低聲道:「小聲點,都這會兒了,還侍什麼寢?也就你想的多,我看是你自己想侍寢!我說,今天在萬蝠殿中,荊侍郎遞給金雅仁的那封信中,究竟寫了什麼?你說大衍和西迦在邊境上紛爭了這麼多年,楊燾忽然對西迦又是送禮,又是結盟,百般示好,這是什麼意思?從前他可是韃虜蠻賊一句沒有少罵。我總覺得和咱們有關,而且關係很大。所以無論如何得想法子知道那信的內容。」
白庭壁點頭,道:「要不去把信偷了?」
楊曄道:「偷了不好,容易打草驚蛇,暴露行跡。能把內容看了,信還放在原處最好。」
他湊到門邊,從門縫裡往外看,見外面西迦侍衛倒是不在,但那幾個翼軫衛卻守在穿堂中。便回頭道:「我把這幾個翼軫衛引開,你去找到萬蝠殿,估計金雅仁如今還跪在那裡。等他跪夠了,必定要處理這封信的,屆時你伺機行事,能看到信最好,看不到就明天再說。千萬小心些,別失陷在這裡就成。」
白庭壁聽得這的確是要緊的正事兒,便點頭答應。
楊曄道:「好,你等著。」將門吱呀一聲打開,瞬間變作一副哭腔:「奴家是良家女子,死也不能**在這裡,我這就以死明志!」言罷搶出門去,向著穿堂外廊上的一根柱子沖了過去。
幾個翼軫衛一驚,幸而應變神速,紛紛搶上前去扯他。楊曄已經衝到了柱子前,看似撞在柱子上,卻擦著柱子就勢一個打滾,滾到廊下的花叢里去了,接著爬起來,撒腿就跑。
他如今算是西迦王宮的人,那幾個翼軫衛不敢放毒箭,但也不能就這麼讓他亂跑,只得攆了過去。楊曄仗著輕功身法高明,跌跌撞撞地在花草和房舍間東鑽一下,西鑽一下,果然將那幾個翼軫衛引了過來。引發外面的西迦侍衛不知就裡,也用西迦語跟著大聲呼喝,一時間四周一片混亂。
楊曄冷笑,趁人不備,又悄悄地饒了回來,見穿堂中果然已經空無一人。他本打算聽白庭壁的忠告,再迴轉荊懷玉的房中,在門口猶豫片刻,卻扛不住一陣心猿意馬,一咬牙一頓腳,伸手推了推對面的房門,那門從裡面上了閂。楊曄雖然出身富貴,但從小雞鳴狗盜的事情也做了不少,甚有心得。伸手拔出發上一枚長長的骨簪,將門閂慢慢地撥開,悄悄擠進門去,爾後反手將門閂好。
他微微穩了下心神,小心翼翼地繞過雕花隔扇,房中只點了一根細細的蠟燭,燭火昏暗。凌疏睡在床上,外衣已經除去,只著一件薄薄的藕荷色絲質單衣,領口的衣帶鬆懈懈地脫垂著,線條玲瓏的鎖骨若隱若現。他蜷曲成一團,眼神迷離,額頭冒汗,長發已經散亂得不成樣子,卻用手緊緊地抓住了床頭的欄杆,待聽到有人進來,便低聲問道:「是誰?不是說了不準進來么?」
楊曄踩著厚厚的地毯悄無聲息地靠近,見他這副模樣,頓時一顆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扭捏著聲音道:「稟大人,奴家名叫阿花,水性楊花的花。聽從荊大人的吩咐,特來為大人侍寢。」
凌疏慌忙掙扎著起來,勉強靠著床頭坐好了,抓著那根欄杆不肯放,道:「不,不用,你出去。我自己忍得住。」他如此難耐,卻依舊不假辭色,楊曄看著他,忽然有了些同情之意:「你真是冷心冷性,不知好歹。看你喝了酒,小爺都主動來侍寢了,你還端著個架子,什麼意思!」
他不著痕迹地靠近,溫聲勸慰道:「卻不知大人為何要忍?在大人的心裡,摟著一個活色生香的女人,莫非還不如摟著一根柱子來得愜意?」凌疏忽然抬頭看著他:「說了不許你過來!」
他的眼神剎那間轉得凌厲非凡,楊曄只得站著不動,試探著道:「那麼我去斟一杯冷茶給大人解解酒可好?」
凌疏猶豫片刻,終於點了點頭,楊曄退回到案前,斟了一杯冷茶過來。這次凌疏沒有硬攆他走開,由得他把茶水遞到自己的唇邊,就勢飲了兩口。楊曄眼光在他嫣紅的臉上貪戀不去,上一次的旖旎風情一瞬間忽上心頭,就這麼一恍惚,待他再一次回神,他的手已經摸上了凌疏的臉頰,要收回也來不及。
況且事到如今,楊曄也不想收手了。
然後忽然間,茶杯被凌疏反手打落在地。接著眼前一道劍氣劈面而來,楊曄一聲哀嚎,就著劍勢倒在地上,堪堪避開。他避得太過巧妙,凌疏神智已經恍惚,竟沒有察覺,一劍未中,長劍竟脫手落地。楊曄已經被他嚇出了一頭冷汗,卻不忘一腳踢在劍柄上,將枕冰劍踢出老遠。接著一個魚躍撲上去,出手如風,扣住了凌疏的手腕。
凌疏惶惑,黝黑的眼珠盯著他看,再一次問道:「你……你是誰?我從前是否見過你?」
他的下唇被自己咬得幾乎要出血,眉頭微蹙,幾縷烏髮散亂,遮在臉頰之側,額頭頸項均是汗津津的,看起來甚是狼狽可憐。楊曄凝神望著他,心中忽然一陣悸動,抓住他手不放,順勢單膝跪在了他的身前,道:「剛才稟報過大人,奴家阿花,是個女人!大人如此難熬,卻為何不讓奴家侍寢?須知陰陽調和,兩情相悅,乃是人之天性。大人這般忍耐,卻是何苦?」
他一邊勸說,一邊輕輕揉搓著凌疏的那隻手,而後拿起那手在自己的臉上貼了一貼。凌疏身軀一震,垂頭獃獃地看著他,神智恍惚中,卻總覺得此人似曾相識。楊曄對著他一笑,道:「大人若是嫌棄奴家粗鄙,奴家不沾污大人,同樣可以將大人送上極樂境界,便沒有這麼難受了。大人要不要試試?」
凌疏喃喃地道:「極樂境界?那是……那是……」眼神茫茫然不知道看到了哪裡。楊曄聽得他微微的喘息之聲,不由得跟著情動,一隻手便試探著伸入了他的單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