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楊曄低聲道:「小白,事情不太對。剛才你去窺探,覺得有人發現沒有?」
白庭壁頓時緊張起來:「有?沒有?我不敢確定。但我確定荊侍郎是在咱倆離開后出去的。我搶在他前面回來。他離開的時候會不會發現少了兩個人?」
楊曄道:「這個不好說。可是侍衛都去哪裡了呢?這麼大個王宮,沒有宮女也就罷了,豈能沒有侍衛?」
暗夜靜得深沉悠遠,楊曄側耳聽聽,道:「走,走一步算一步。」
兩人憑著記憶,摸索著往南邊的宮牆那邊靠,終見宮牆在望時,前路卻被人阻斷了,暗夜中的金雅仁依舊錦衣華服,和荊懷玉二人,帶著一干黑壓壓的侍衛,阻住了兩人的去路。那幾個翼軫衛也在,卻只是守護在荊懷玉的身後。
楊曄見他們似乎等待了很長時間,料得躲不開,便帶著白庭壁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
金雅仁笑得風雅:「兩位中原美人兒,這是要去哪裡呢?」
楊曄笑得張狂:「駙馬爺您跪夠了?不去大公主那浩瀚廣闊的胸口上努力耕耘,是專程在這裡等我們不成?」
金雅仁並不在乎他的調侃,緩步走近,接著微笑道:「細看兩位,果然好相貌。可惜百般遮掩,卻是為何?難得兩個美人主動送上門來,不好好招待一番怎麼行?來人,拿下!」
他的拿字兒還沒有出口,楊曄和白庭壁一左一右,突然就撲了上去,不約而同地把目標對準了荊懷玉,想著若是能擒住他,金雅仁必定投鼠忌器。卻不料金雅仁早有了防備,兩邊幾個侍衛搶上,瞬間便將荊懷玉推到了後面。
楊曄發一聲喊,飛腿提出,待面前的侍衛側身躲避時,忽然旋身搶進,夾手便將他手中的長矛奪了過來,接著橫掃而出,這一下運足的了內力,雄渾霸道,勁風四起。兵刃相交處,西迦侍衛頓感手臂酸麻,幾個功力稍稍不濟的侍衛拿捏不住兵刃,脫手飛出,紛紛慌亂地躲避不及。白庭壁見機快,趁機也搶了一把長刀過來,兩人背靠背迎敵,聯手且戰且退,往宮牆那邊慢慢挪近。
侍衛們太多,一批批如潮水般湧上,前仆後繼,輪番進攻,逼得二人舉步維艱。這般混戰小半個時辰,竟脫不出這樊籠之中,但卻終究往宮牆那邊靠近了些。楊曄激戰中看到荊懷玉遠遠地抱臂而立,和金雅仁指指點點說說笑笑,心中一陣忿怒衝天而起,暗道:「你這奸賊!小爺若能活著出去,終有一天要殺了你!」
此時東方已經微微發亮,若是再拖延下去,天大亮了,便是出了西迦王宮,也未必就出得了雲中城。楊曄思至此,心中一陣焦急,一邊抵擋西迦侍衛的進攻,一邊低聲對身後的白庭壁交代道:「小白,待會兒若是真出不去,我目標比你大,容易吸引他們的注意,我來跟他們周旋,你趁機跑掉,一定要把消息送到雲起那裡去。」
白庭壁見事關重大,答應得極為爽快:「小白明白!」
楊曄百忙中沉聲誇讚道:「當斷則斷,這才是真正的男子漢。」
兩人一邊拼力廝殺,一邊一步步往宮牆那邊靠近,此時各人身上已經多了七八個傷口,幸而傷得都不重。便是如此,楊曄依舊運槍如風,慢慢貼近了宮牆。金雅仁看得忽然起了疑心,喝道:「阻住南邊!」
一群侍衛聞言紛紛擋在了宮牆前,楊曄冷笑,待算準距離了,忽然槍風一抖,縱橫來去,一時間西迦侍衛被他挑得飛起七八個,一片驚呼之聲。趁著這一片混亂,他突然間回手出槍,目標竟是白庭壁。眾侍衛一呆,楊曄已經一槍將白庭壁也挑了起來,喝道:「走了!」發力一甩,白庭壁借著他一甩之力,展開輕功,捷如鷹鵠般飛出了高高的宮牆。
金雅仁一聲輕咦:「好輕功!傳令下去,全力追殺。莫要讓他出了雲中城。」他身後一干侍衛應答后紛紛去傳令,接著圍攻楊曄的侍衛分一批便去追殺白庭璧。可惜這宮牆為條石所築,高四丈有餘,便是白庭璧,若非借了楊曄的一挑之力,也很難一躍而過。西迦的侍衛更是誰也翻不過去,只得從王宮的南門去了。
楊曄拼力送白庭璧走掉,體力耗損頗大,又落了單,慢慢地便應付不來這許多侍衛的夾攻,卻依然如一頭狼王般威風凜凜,左衝右突,西迦侍衛跟著他的槍勢且戰且走,卻死死纏住他不讓他離開。楊曄眼見今天是走不掉了,心中未免遺憾,自己年紀輕輕的還沒有活夠,這麼死了多可惜!雲起和楊熙一定會想著自己,但那凌疏若知道了消息,卻定然在背後拍手稱快,全然不管自己伺候他的時候有多麼盡心儘力。這麼一想便是一陣心酸。
侍衛們的進攻太猛烈,容不得他浮想聯翩,只得打點精神應付敵人,殺得一個是一個。
金雅仁凝神打量一身是血的楊曄:「這是誰啊?發飆了如此瘋狂,真的是個女人嗎?」
此時天光越來越亮,荊懷玉也在凝神細看,片刻后道:「在下越看他越像一個熟人。可是那人是男子。莫非……莫非……」
恰此時,他身後卻有一人問道:「荊大人,這裡怎麼了?」正是凌疏的聲音,荊懷玉忙回頭,見正是凌疏在幾個侍衛的帶領下匆匆趕了過來,他衣履整齊,但臉色卻非常不好,蒼白疲憊之色盡顯。
荊懷玉探究地看著他,卻不言語。金雅仁插過來,輕言細語地解釋道:「這兩人心懷叵測,半夜在我王宮中四處窺探,我讓侍衛捉拿他們,果然就現了原型,竟然均為武功高手,剛才已經走掉一個。餘下的這麼多人都拿不住他一個,想來來歷非凡。」
凌疏一怔,注目場中,楊曄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刀風剮得破破爛爛,更兼身上血跡斑斑,在侍衛的夾攻□不由己地跌跌撞撞,看來三分像人,七分倒像鬼,卻仍在咬牙挺槍和人格鬥。
他正擰眉疑惑間,楊曄卻一轉身間看見了他,心中頓時一陣蕩漾。這生死關頭,豈容他想蕩漾就蕩漾,腿上被人用長矛杆子狠狠地掃了一下,頓時站立不穩,一個打滾摔在地下,眼見兵刃劈頭蓋臉地落下,他急中生智,驚叫道:「夫君啊,我是阿花,夫君快救我!」
這一聲如驚天霹靂,穿過亂紛紛的兵刃交接和侍衛的呼喝之聲,直直地砸到了凌疏的心裡去,他驀然抬頭,死死地盯著楊曄看。楊曄強撐著揮手架開幾根長矛,急道:「夫君還在看什麼?快救我啊!昨晚的事兒,您總該記得,我是侍寢的阿花!」
爾後一剎那間,凌疏枕冰劍出手,在刀光劍影中硬生生躋身而進,一路削斷無數的兵刃,轉眼就搶到了楊曄的身前,右手出劍如風,替他擋開進攻,左手抓著他便衣領提了起來。
這變故突生,金雅仁驟不及防,忙喝道:「住手!」
眾侍衛頓時收手,接著小心翼翼地退開幾步,凌疏跟著反手收劍歸鞘,道:「駙馬大人,這個女子,給我可好?」
金雅仁和荊懷玉一起愣住,良久后,金雅仁忽然輕笑連聲:「凌大人獨具慧眼,在下佩服。」
荊懷玉咳咳兩聲:「凌大人,你確定他是女子?」
凌疏回思昨夜之事,慢慢地有些明白過來,側頭看看身邊的楊曄,卻越看越是熟悉,他正驚疑不定間,荊懷玉已經道:「凌大人,我看他很像一個人,我看他像淮南侯楊曄!」
凌疏聞言一哆嗦,忽然一把將楊曄甩開。楊曄一直在目不轉瞬地偷窺著凌疏的神色,見他的神情從適才的驚喜交集瞬間便變得驚恐萬狀,暗道壞了,但救命的稻草無論如何不能輕易放手。他心中一直有一個念頭,此時只能冒險一試,忙迅捷無比地撲了上來,伸手扒住凌疏的手臂不放:「大人聽我說,荊侍郎他半夜三更跟那金駙馬在書房中密謀,我們大衍王朝要給西迦進歲貢,要借西迦騎兵剿滅趙王殿下。這不是引狼入室是什麼?結果我偷聽了他們的陰謀,他們就攆著追殺我,打算殺人滅口!莫非這事兒他是瞞著您不成?」
凌疏獃獃地看著,只是不言語,片刻後方低聲道:「歲貢我知道,每年白銀五萬兩,絹帛五萬匹,而且只需進貢三年。這三年內,西迦不發兵侵擾邊關即可。沒說要借兵的事情。」他頓了頓,磕磕絆絆地問道:「你……是不是……楊曄?」
楊曄臉色塗得黧黑,但眉眼輪廓並無太大的改變,他看著凌疏,看到凌疏不可置信又惶恐不安的眼神,心中一頓,只得道:「就算我是,好,我不該騙你。可是荊懷玉他騙你更徹底!什麼白銀五萬兩,是二十萬兩,絹帛二十萬匹,而且進貢時間是十年,十年啊!況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西迦的騎兵豈能讓他大肆入關?!我是壞,我不好,可我壞得過他通敵賣國引狼入室?」
凌疏一聽他竟然承認了,頓時心中一片混亂夾雜著憤怒羞愧,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識地就伸手去摸劍柄。楊曄忙死死地抱住了他手臂,接著八爪魚般纏上來:「凌疏,凌疏,你殺我我認了,可是你能不能緩緩再殺?你先問清荊侍郎和金雅仁的勾當好不好?」
他一疊聲地催問,不敢給凌疏思忖的時間。凌疏終於抬頭,看著荊懷玉問道:「他所言是否屬實?」
荊懷玉見事已至此,便也不再隱瞞:「是的,凌大人,這都是我大衍皇帝陛下的意思。不是下官要瞞著您,下官在羅將軍的軍營中提過此事,見你二人都有反對之色,所以便不再多言了。可是陛下的秘旨,下官不敢不遵。」
楊曄忙道:「你聽,你聽,他承認了!你官職比他高,他竟敢這般糊弄你!」
凌疏微微戰慄一下,便道:「既然有密旨,你拿出來我看看。」
為了隱瞞凌疏,荊懷玉已經謹遵楊燾的吩咐將密旨毀掉了,如今拿不出來,只得陪笑道:「的確是陛下的意思。凌大人若是不信,待他日我二人回了洛陽,大人親口詢問陛下即可。但這人若真是淮南侯,呵呵呵,大人若果然捨不得殺他,那就留下,下官並無異議。」
他如此惡毒地激將,楊曄恨得牙癢,但他此時經過一番拚死搏鬥,的確不能憑一己之力而脫身了,只得將希望悉數寄托在凌疏身上,忙接著道:「凌疏,他們這樣引狼入室胡作非為,三關的將士不會答應的!絕對不會答應,若是不信我的話,你回去問問羅瀛將軍!」
凌疏咬唇不語,臉色沉寂,周遭便跟著冷寂下來,良久方聽他道:「那麼我去問問羅瀛。」
他微拂衣袖,轉身就走,楊曄忙緊緊扯著他:「帶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