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話直說不好嗎
莫小笙的記憶在那段關於五百兩銀子的爭論中,漸漸模糊。
到最後快醒過來的時候,她好像腦子裡只剩下了一個飄渺的聲音:「給我五百兩銀子,給我五百兩銀子,給我五百兩銀子……」
結果沒等到回聲,空中當真出現了幾個金燦燦的元寶。她眼前一亮,雙手有些興奮的凌空揮舞一下。結果一翻身,她咕咚一下從一塊石頭上滾了下來,栽倒在地上,也一下子醒了過來。
周圍依舊是漆黑一片,一陣冷風吹來,莫小笙摸到地上冰冷的石壁,這才想起自己剛剛在這裡醒酒,結果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她揉揉酸痛的腿腳,想起剛剛那個夢,覺得自己腦子亂的很。回想了許久,她只能隱隱約約記起那是在黑風寨的時候。當時她還叫莫柳,不過十一二歲。
當時的她,不過也是個跟在土匪頭子後面的小跟班,平時飢一頓飽一頓,但因為還算機靈,也有些功夫,倒也能時不時拿把短刀,跟著出去跑跑「活計」,也偷偷攢些銀子。
那個男孩……莫小笙再去回想那人是誰時,只覺得無比頭痛,沒什麼印象了。
但是,等等!小笙突然一怔,抓住重點道:那個人,是不是壓根兒沒給自己那五百兩銀子?
肯定沒有!
莫小笙思量著,兩種可能,一個是這個小男孩死了,沒能跑出去;另外一個,就是他跑出去,結果不認賬了。不過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說的話當真算數嗎?
她正在懊悔自己當時太倉促,沒讓他立個字據,突然聽到石林間傳來幾句說話聲。而後,一陣腳步聲正朝自己的方向緩緩而來。
燈籠昏黃的燈光逐漸朝自己靠近,一個中年男人帶著警惕的聲音傳來:「誰在那裡?」
此刻的莫小笙,正半躺在石林的一處空地之上,有人過來,自知也是避無可避,忙站起身來,沖著燈光的方向解釋道:「是我!」
「莫老闆?」
「穆大人?」
兩個人的眼神對接上的時候,都是這麼一副既驚訝又懵逼的表現。
看著舉著燈籠,眼睛瞪得極大的穆海,莫小笙緩緩一笑,諷刺道:「真沒想到,原來穆大人也會屑於來這種場合。」
穆海頭上緩緩滲出尷尬的冷汗來,只是道:「穆某也是前來辦些事情。」
深更半夜,郊外竹樓,漆黑一片。
來辦事情?
莫小笙心裡冷笑一聲,用這麼蹩腳的謊話,這老傢伙確實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
「不知莫老闆半夜在此,又是做些什麼呢?」
莫小笙聽到這個聲音,頭腦一下子清明起來,她晃晃腦袋,抬頭去看,這才發現在穆海燈籠昏暗的燈光之下,還站著一個人。
那人算不上高大,但也絕對不矮,身子高挑挺直。僅憑一個暗影,就讓人感覺到一種脫俗的氣質來。
那人的聲音太熟悉了,就在昨天晚上,他還站在自己身後,對自己慢悠悠地道:「莫老闆,相信我,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確實……他娘的很快啊……
處在狀況之外的穆海聽到身後的人發了話,連忙對莫小笙解釋道:「忘了跟莫老闆介紹一下,這位公子是……」
「穆大人,不必了。」身後的人打斷道:「莫老闆認識我的。」
啊?穆海被這句話驚得身子一僵,轉身看了晏銘一眼,絞盡腦汁也沒想清楚這兩個人究竟是怎麼認識的。
而此刻,莫小笙站在原地,也開始忍不住想罵人了。
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怎麼哪都能遇見他?
今天喝了不少酒,又傷了人,莫小笙心情不太好,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趕緊客套一下就走。誰知道晏銘突然上前一步,接過穆海手中的燈籠,道:「穆大人不如先回去,我與莫老闆還有些事情要談。」
穆海哪裡敢說半個不字,連忙應了聲,轉身便往回走去。
莫小笙聽完這兩人的對話,心裡驟然一涼。直覺告訴她,這個人並不是什麼簡單好惹的人物,妥帖為上還是少有交集的好。
但眼下這個情景,連穆海都這般畏懼她,她又如何能脫身?莫小笙乾脆破罐子破摔起來,見穆海走了,便依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意,打招呼道:「晏公子,你好呀。」
晏銘手裡執著燈籠,渾身都籠罩在一種暗黃色的光暈之中。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在暖意融融的燈光下看起來溫和了很多。想來是因為生病體弱的原因,他穿了不少,一身蒼青色的外袍之上還披了一件雪白的大裘,看上去沉穩踏實。
他緩緩露出一個笑來:「莫老闆,又見面了。」
之前見到晏銘的時候,他都是一副冷冰冰無比淡漠的神情,現在雖說仍然是客套為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但單憑那副含笑的眉眼,也讓莫小笙在心中忍不住暗暗讚歎一句:晏銘長得真的是太好看了。
「王守余的傷,是你弄的?」
又是這種不加任何前戲,一針見血的提問。莫小笙嘴角抽搐了一下,還是勉強笑道:「莫非晏公子也認為單憑我一個弱女子,當真能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來嗎?」
晏銘沒有反駁她,只是看著莫小笙因為醉酒而有些發紅的眼角,嘆息道:「還是太衝動了。」
莫小笙被人這般評價一番,有些不爽,便乾巴巴地道:「我是個粗人,自然與晏公子這般身份地位的人不同,遇到這種欺負到我頭上來的人自然不會講道理,只會拿拳頭說話。」
晏銘走上前來,看著這個氣急敗壞,已經開始張牙舞爪的少女,輕輕一笑,垂手理了理莫小笙的衣角,道:「下次遇到事情好好斟酌,世間惡人雖多,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動手。」
這一個過於親昵的動作,還是讓莫小笙這個女土匪忍不住愣了愣。
她突然覺得,這兩句話,晏銘說得很真誠。
莫小笙緩緩抬起眸子,卻帶著一絲淡淡的驚疑不定。他究竟是誰?為什麼要提點自己?又為什麼要幫自己?
「你在東陽的鋪子都布局的很好,看得出你很有遠見,懂得進退有度,也懂得如何利用城內的官商勢力來成就自己。」
兩人走到石林的一個拐角處,伴著晏銘的說話聲,莫小笙緩緩停住了腳步。
「但很多事情,未經深思熟慮,還是不宜輕舉妄動。背後牽涉到的那些人,不是你現在能招惹的起的。」
晏銘的聲音落下,太多的信息奔涌而入莫小笙的腦海。自從她第一次見到晏銘之後,自己的一舉一動,自己的每一點動向,好像都被這個人摸得清清楚楚。
即使是天不怕地不怕了這麼多年,在此時此刻,莫小笙也感覺到了一絲令人窒息的恐懼。
她終於站住,對著晏銘的背影問道:「喂!你究竟想要做什麼?我家底兒薄,比不上那些東陽的老油子們。生意上也就是這些年也才剛剛有了些起色,經不起你們折騰。」
晏銘對她的疑問聽若無聞,見莫小笙沒有跟上來的意思,他會意一笑,倒也沒有強迫些什麼,只是淡淡地回頭看著她。
「晏銘,你到底什麼意思?」
連名帶姓的問話,竟是半分客套也無。周圍都是無邊無際的黑暗,疾風吹動勁草,習慣偽裝的少女終於忍不住,直白淺顯地向他發問。
他看著已經有些炸毛的少女,只是簡單地丟下一句話:
「大廈將傾,屆時,東陽城也會重新洗牌。莫老闆,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寒夜深重,莫小笙被石林間冷颼颼的風激得打了個噴嚏,她思忖著這句玄之又玄的話,看著裝逼裝上癮的晏銘逐漸提著燈籠消失在前路盡頭,終於忍不住啐了一口,罵道:
「說話說一半,晏銘,我×你大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