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小笙，人命可貴，別人的一樣，你的也一樣。」

莫小笙聽著這句話，只覺得心頭一軟，又覺出幾分不對勁來。

這句話就像一條風箏線，拉著她不停地向幾年前的那場江陵屠殺走去。

那是莫小笙自從入住黑風寨以來做過最大的「活兒」，黑風寨幾乎全員出動，只為了圍堵這個從東夷跋涉而來的巨大商隊。

當時的頭兒說：「務必萬無一失。」

而後便是屠殺，史無前例的屠殺，這一車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比他們黑風寨山腳下任何一個村子里的人都要多，到最後，他們竟然殺不動了。

於是，幾百人統一被關在附近的幾家破廟裡。

她當時，做了什麼呢？

莫小笙一面想著，一面嘴裡喃喃作聲，但是這一段記憶就好像被人憑空挖去了一般，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

「當年的事情……」

「當年的事情。」晏銘重複了一遍，又繼續道：「你還記得多少？」

「我……」

莫小笙難得被問住了：「我只記得我當時到了江陵先是跟著隊伍行動，後來不知道遇到了一個什麼人，就跟隊伍走散了。再後來……」

晏銘看著莫小笙艱難地回憶，臉上時不時露出一點痛苦之色，想必是又頭痛了，卻絲毫不作任何錶示，好像這個事情無關緊要，只要她自己忍一忍就好了。

晏銘一隻手撐住她的肩頭，阻止道：「別想了。」

莫小笙從昏昏沉沉中解脫出來，抬眼看著晏銘。

他也微微低下頭看著自己，嘴唇輕抿，眉目間卻露出一絲擔憂之色。

白衫翩翩，美人無雙，此番場景，真可謂是風華絕代。

但莫小笙卻並沒有像往日一樣陷入女流氓的包天色心之中，她用手肘揉一揉太陽穴，覺得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

太像了，她想。

一直以來，她腦子裡都有一個模糊的幻影，每次在她做夢的時候都會突然浮現出來，那個幻影距離她好像近在咫尺，卻又彷彿永遠觸碰不到。在夢中，她每次都像個冷眼旁觀的人一樣，看著他時而痛苦地伏身扶胸，時而冷漠地端坐一旁，時而溫柔地觸碰她的額頭，時而只是一個背影，任她千呼萬喚也不回頭。

就在這一刻，他覺得面前這個人，和那個幻影太像了。

即使身形不同，樣貌不知，一切的一切貌似都對不上，但是就是有那麼一股神韻，那麼一種感覺，在莫小笙耳邊說：「這兩人簡直就是一個人。」

莫小笙昏著頭，看著眼前的美人，色膽一壯，順勢抬手。

那隻小而纖細的手，慢慢撫上了晏銘的臉頰。

她這一摸，不止是晏銘，馮九、司馬列、周圍的士兵，全都僵住了。

銀票也沒見過這番場面，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

現場的所有生物，腦子裡只剩下了一句話，莫小笙這是在發什麼瘋？

渾然不覺的莫小笙仍然稀里糊塗地說著胡話：「美人兒……我之前是不是見過你？」

這句話如果單聽後半句，是沒什麼毛病的。

但是加上了前面的「美人兒」，就是明目張胆的調戲了。

連晏銘一時都沒反應過來，他雖然知道莫小笙一向做事不拘小節慣了，但也沒想到她還真敢這樣胡鬧。

但在下一刻，他便瞬間平靜了下來，他低頭看著被折騰的頭昏腦脹的莫小笙，心中一直壓抑著的那個巨大期待驟然升起：莫小笙，是不是還記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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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旁的馮九面無表情，心裡卻掀起了滔天波浪，一個小人在他的大腦里吶喊：天啊，這是怎麼了，我們公子被人當面輕薄了？

周圍人眼神不斷地往那個地方飄，心中基本和馮九是一樣的：我的媽我的媽，這位可是京都來的晏主事啊，這位可是連司馬列都降得住的晏主事啊，這位莫老闆就當真敢與他當眾調情嗎？

再說，晏主事不是和我們府上的小姐關係很好嗎，這怎麼又冒出來一個？

這也太……

刺激了吧。

「銘二哥，你沒事吧？」

門口突然傳來段織織的聲音，一時間，本就十分微妙的氛圍變得更加尷尬了起來。但周圍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心道更刺激的來了。

司馬列遲遲難以招供完全，倘若就這麼把他送回自己的地盤，必然會有人從中作梗，乞求聖上將他從輕處置。段從錦氣不過，便去找晏銘幫忙。

於是，段織織便聽了晏銘的安排，配合著他在自己的府中自導自演了這場大火。

雖說剛剛和晏銘因為莫小笙的事情鬧得不太愉快，段織織還是很識大體的，看到晏銘在地牢中遲遲不出來，還以為他出了什麼事，當下趕過來查探晏銘的安危。

誰知道剛一進來，便見到了莫小笙。

而此時，莫小笙的手還放在晏銘的左頰，晏銘也沒有推開她，只是低著頭，十分認真地看著她。

這個動作，就是擺出來讓人誤會的嘛。

眾人領略了莫小笙這份膽大不要命的本事，都期待著她能不能當著段織織的面有些什麼進一步動作，誰知道莫小笙卻慢慢地把手放下來，撇撇嘴道：「算了，都忘了，不折騰你了。」

晏銘的眼睛微不可察地暗了一下。

周圍人都泄了口氣，就像你看戲看到關鍵時刻，正想看著主角怎們揮舞著長槍短劍把大反派給打死，突然一道刀影閃過，主角死了，啥都看不了了，該散散了。

一隻手卻突然抓住了莫小笙緩緩放下來的手臂。

莫小笙一驚，猛然抬頭，正看到晏銘如同星辰一般的眼睛。

「當年的事情，忘了就忘了。」晏銘輕聲道：「當時之後的每個日子，都要好好的記得。」

莫小笙沒見晏銘說過這麼煽情的話，一時間有些結巴，愣了半天抿住嘴，重重的「嗯」了一聲。

「記住了？」

「記住了。」

周圍的觀眾們都表示十分過癮，轉身一看，更大的戲碼來了。

段織織慢慢走上前，微微含笑，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從容道：「銘二哥，莫老闆。」

晏銘這個眾人眼中的「負心漢」並沒有被現場抓包的窘迫，反而十分從容的轉過頭去，臉色冷漠地對著段織織點了點頭。

莫小笙卻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她眼睛大睜，連忙甩開了晏銘的手。迅速認清眼前的局勢后覺得自己命運堪憂，打算轉身就走，誰知道晏銘手掌靈活，手腕一翻，又反握住了莫小笙。

他問：「去哪兒？」

莫小笙：「……」

總之去哪都比在這兒呆著強！

莫小笙當下被這樣問，也不好意思不回話，只能幹笑兩聲道：「回……回家。」

晏銘點點頭。

莫小笙鬆了口氣。

「好，我送你。」

？？？